“你需要我做什麼？”

沈今棠突然傾向前，指尖微微陷掌心。

顧知行倏地睜眼，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的影。他眸中閃過一始料未及的錯愕，像是被燭火驚擾的夜蝶。那點波很快沉眼底，化作一潭溫的漩渦。

“什麼都不需要。”他聲音很輕，尾音卻像墜著千鈞重量。

他抬起手時帶起一縷沉水香的氣息，修長的手指懸在半空微微一頓，才輕輕拂過鬢邊散落的發。

指尖掠過耳廓的比蛛還輕，可沈今棠卻覺得被他過的那寸皮燒了起來。

“顧知行。”突然攥住他的袖口，云錦料子在指腹下發出細微的聲。藏在袖中的手腕比記憶中更瘦削，嶙峋的骨節硌著的掌心，“你看著我說話，我要聽你說實話。”

馬車碾過一塊凸起的青石，車猛地一晃。顧知行下意識手護住后腰，掌心溫度過單薄春衫燙在上。

晨從晃的車簾隙進來，在他側臉切割出明暗錯的界線——照亮的那半邊如玉溫潤，藏在影里的半邊卻如刀鋒冷冽。

“棠棠。”他嘆息般的低語混著車轅吱呀聲傳來，這個稱呼被他含在齒間，裹著糖般的溫，卻又像淬了毒的刃，“你該信我的。”

沈今棠突然發現他左眼角有一顆極小的淚痣，藏在睫投下的翳里。從前鮮怒馬的年笑起來時本看不見這點瑕疵，如今這張蒼白的面卻讓這顆痣顯出一種殘忍的。

“信你什麼？”猛地近，鼻尖幾乎到他的，“信你會老老實實等朝廷查案？信你能眼睜睜看著葉輕舟冤死卻什麼都不……”

顧知行突然扣住的后頸，力道大得讓呼吸一滯。這個近乎錮的姿勢里，他拇指卻輕輕挲著下頜。

“信我能護住該護的人。”他垂眸看，近在咫尺的呼吸纏間，沈今棠看清他瞳孔里映著的自己，好像被蛛網纏住的蝶，“包括你。”

車外突然傳來賣花的吆喝聲，打破了車廂凝滯的空氣。

顧知行松開手時，袖口金線繡的云紋勾住了一縷發，細細的拉扯像是無聲的挽留。

“棠棠。”他喚小字時尾音微微下沉，像一片羽輕輕掃過心尖，卻帶著沉甸甸的無奈，指尖描摹著眉心的褶皺，仿佛在平一頁皺的信箋。

“你要清楚的知道我母親是先帝親封的鎮國長公主。”他薄幾乎著耳垂，吐出的每個字都像在冰水里浸過，“就算我把東宮燒灰，也有本事保我命。”

他的拇指過蹙起的眉心，作輕得像在易碎的瓷：“但你不一樣。”

沈今棠瞳孔微。當然明白他的未盡之言。

當朝長公主確實有通天的手段，確實是可以保住顧知行的命，可自己不過是枚棋子，一旦東窗事發，朝堂上那些虎視眈眈的勢力定會將推出去平息眾怒。

沈今棠突然掙開他的手，指甲在他腕間劃出一道紅痕。看見自己蒼白的倒影在他驟然收的瞳孔里晃，像困在琥珀中的蝶。

“顧知行！”聲音發，“你覺得我在乎這個？還是覺得我很怕死？”

“可我在乎！”他突然提高聲調，又猛地收住。結劇烈滾著，像是要把什麼洶涌的緒生生咽回去。再開口時聲音啞得不樣子：“我怕……怕極了。”

馬車碾過青石板的聲響突然變得震耳聾。沈今棠看見一滴汗從他額角落，沿著繃的下頜線墜領。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手？”

顧知行的手指在袖中微微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平襟上的褶皺。他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眼底卻深不見底："你多心了，我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手的。"

沈今棠盯著他看了許久，突然手按住他的心臟。

這個過于親的作讓兩人同時僵住。

著指尖下急促的脈搏，忽然笑了：“你撒謊時，這里跳得特別快。”

車簾被風掀起一角，刺目的正好照在他驟然蒼白的上。

他別過臉的瞬間，沈今棠捕捉到他眼底翻涌的暗——那本不是冷靜，而是暴風雨前抑的海面。

不在這個節骨眼上手？

沈今棠在心底冷笑。

世人皆知，葉輕舟剛死就刺殺太子，無異于自曝份。

太子府上上下下都繃了神經，連東宮的廚子進出都要搜三次。

這般草木皆兵之時行刺，在常人看來簡直是自投羅網。

可顧知行何時按常理出過牌？

沈今棠還記得有次春獵，所有人都說西山有猛虎出沒，勸他繞道而行。結果他偏要單槍匹馬闖進去，不僅全而退，還帶回了那張完整的虎皮。事后他笑著說：“正因為人人都覺得危險，那畜生才最是松懈。”

“顧知行，”放了語氣，指尖輕輕勾住他的袖，“還是不肯跟我說實話嗎？”

顧知行垂眸看著那只素白的手，眸微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主子，到府了。”

星回的聲音像一柄利劍劈開凝滯的空氣。

顧知行如蒙大赦般掀開車簾，流水般瀉進來，將他側臉鍍上一層淺金的暈，卻照不進那雙幽深的眼睛。

“我近日要清查大理寺積案。”他下車時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說道：“或許會晚歸。”

沈今棠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朱紅大門，忽然覺得初夏的竟有些刺骨的冷。

接下來幾天，長公主府的氣氛凝滯如冰。

顧知行果真像他所說的那樣開始早出晚歸。

有時沈今棠深夜驚醒，會聽見隔壁書房傳來窸窸窣窣的翻頁聲；有時天還未亮，過窗欞就能看見他披著晨離府的背影。

記得從前他最討厭理公務，總說這些文書看得他頭疼。那時常要在一旁監督，他才肯老老實實坐滿一個時辰。如今倒好，沒人督促了，他反而整夜整夜地伏案工作。

唯一不變的就是，顧知行依然會在遇見時溫的笑，會為扶正歪斜的珠釵，可沈今棠瞧的出來，顧知行心里不開心。

但是卻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麼，因為他什麼都不愿意告訴。

突然很想念之前那個好似沒心沒肺、沒皮沒臉的顧知行。

可那個顧知行，似乎和昨夜的落花一樣，再也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