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陷一種詭異的沉默。
“怎麼了?”沈今棠問道。
顧知行似乎想說什麼,了,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他機械地站起收拾碗筷,瓷碗相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他端著碗碟去廚房時,聽見沈今棠索著站起,慢慢走向室的腳步聲。
那聲音很輕,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廚房里,顧知行將手浸冰冷的水中,用力洗碗筷。
水花濺在他的前襟上,留下一片深的痕跡。
他洗得太過用力,以至于指節都開始泛白,卻仍覺得手上沾著什麼洗不掉的污漬。
——上家。
這三個字在他腦海中盤旋不去。
上卿塵——那個名滿揚州的玉郎君,當年與沈今棠并稱“雙璧”的才子。
他至今記得在秦淮詩社初見時的場景:沈今棠執筆題詩,上卿塵琴相和,滿座文人皆嘆“天作之合”。
后來謝家出事前,上家確實遣了人上門提親,連聘禮都備下了三十六抬。
若不是那場變故,如今沈今棠怕是早已……
顧知行頭滾,咽下一口苦。
這些年他刻意不去打聽上卿塵的消息,只聽說那人至今未娶。
而今沈今棠竟能用上家的錢莊?
莫非這些年來……他們一直還有聯系?
那沈今棠對上卿塵到底是什麼?
顧知行口突然涌上一陣尖銳的疼痛,仿佛有人用鈍刀在慢慢剜他的心。
瓷碗在桌上發出“咔”的一聲輕響。顧知行驚覺自己竟將碗出了一道裂紋。
他慌忙松開手,卻見幾滴珠從掌心滲出——是方才在碼頭磨破的泡又裂開了。
這微不足道的疼痛卻讓他突然清醒:現在的他,拿什麼與那位春風得意的上才子相比?
顧知行猛地將最后一個碗砸進櫥柜,發出一聲悶響。
他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今棠眼睛看不見,不能再惹生氣了。
他在心里狠狠了自己一耳——你憑什麼責怪?
如果不是你沒用,何至于此?
當他端著熱水回到室時,沈今棠已經換好了寢,安靜地坐在床沿等他。
顧知行沉默地蹲下,輕輕握住纖細的腳踝。
“水燙嗎?”他低聲問,手指拂過冰涼的足尖。
沈今棠搖搖頭,腳趾無意識地蜷了一下。
顧知行小心地將的雙足浸熱水中,作輕得像在對待什麼易碎的珍寶。
他低著頭,專注地著腳底的位——大夫說這樣能促進循環,對的眼睛有好。
“顧知行。”沈今棠突然喚他。
“嗯?”他沒有抬頭,聲音悶悶的。
“你在生氣。”
這不是疑問句。
顧知行的手停頓了一瞬,隨即繼續按的作。
“沒有。”他撒謊道。
沈今棠嘆了口氣,突然將腳從水中抬起,水珠濺落在顧知行的襟上。
“看著我。”說,盡管明知他就算抬頭也看不見。
顧知行終于抬起頭,借著燭凝視的臉。
那張曾經明艷人的臉上如今帶著他讀不懂的復雜表。
水珠順著的小落,在床沿留下深的痕跡。
“我先去倒水。”顧知行移開視線,沉默著將洗腳水潑在院角的梨樹下,水花濺了他的腳。
他站在夜里深深吸了口氣,初秋的風已經帶著涼意,卻澆不滅他心頭那無名火。
回到屋,沈今棠已經索著躺下了。
側臥的影在燭下顯得格外單薄,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落葉。
顧知行輕手輕腳地吹滅蠟燭,掀開被褥躺下時,床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沈今棠背對著他,似乎在生氣。
顧知行猶豫了很久,隨后轉過去,收手臂,將整個人牢牢箍在前。
太瘦了,他心想,隔著寢都能到的肩胛骨,像一對即將破繭而出的蝶翼。
“顧知行……”沈今棠的聲音悶在他口,“你勒得我不過氣了。”
顧知行這才驚覺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慌忙松開一些,卻仍不肯完全放開。
他埋首在頸間,呼吸著上淡淡的藥香,突然覺得眼眶發熱。
“我真是個廢……”他聲音沙啞,“連給你買藥的錢都掙不夠……”
沈今棠在他懷里了,索著找到他的手,十指相扣。
的手比他小了一圈,掌心卻有常年執筆留下的薄繭。
“你已經很好了。”輕聲說,指尖在他掌心的泡上輕輕挲,“由儉奢易,由奢儉難。你可是世子啊,現在卻能在碼頭上扛包,這一點已經勝過許多人了。”
顧知行沒說話,只是將摟得更了些。
“更別說……”沈今棠繼續道,“你今天只有三文錢的時候,還給了那對兄妹。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有善心的。你很好。”
顧知行的心臟猛地收了一下。
他沒想到連這個都知道。
“你怎麼……”
沈今棠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麼,“我今天見到那對兄妹了,特意過來謝你的,這些飯菜也是我讓他們去買回來的。”
“嗯。”顧知行沉悶的點了點頭。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悶聲問道:“那我好,還是上卿塵好?”
這句話問得突兀,沈今棠的明顯僵了一下。
抬起頭,無神的眼睛轉向顧知行的方向,眉頭微蹙:“你認識上卿塵?”
顧知行結滾了一下。
他當然認識。
從沈今棠十二歲起,每年他都會派人去畫的畫像,打聽的消息。
去了哪家詩會,賞了什麼花,寫了什麼詩,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上卿塵”這個名字,就像一刺,隨著年歲增長,越扎越深。
“聽說過。”他最終只是含糊地答道,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酸,“揚州有名的才子,不是嗎?”
沈今棠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手上他的臉。
的指尖冰涼,卻讓顧知行覺得被的地方火燒一般發燙。
“你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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