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半響，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

“告訴你？”上卿塵冷笑，“讓你拖著半殘的子去北境送死？”扇骨突然指向心口，“謝昭然，你心里現在可還裝得下別的？”

一片梨花落在肩頭。

謝昭然突然手攥住那柄折扇：“他在哪兒？”

“幽州。”上卿塵任抓著扇子，聲音忽然低下來，“北狄集結十萬大軍境，太子扣下了八百里加急軍報。”

他俯在耳邊說了個地名，“裴玄帶著最后三千殘兵，被困在這里七日了。”

謝昭然松開折扇，后退半步。

夜風突然變得很冷，想起這些日子在青州看到的流民，聽到的匪患，原來都是因為……

“天下要了。”上卿塵仿佛看的心思，“三日后青州驛館，我等你，你若不來——”

“我會去。”打斷他，轉時袂翻飛，“但在這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兩匹駿馬已疾馳出城。

顧知行看著前方謝昭然直的背影，玄斗篷在后獵獵作響。

自昨夜回來就一言不發，只說了句“去京都”，眼里燒著他從未見過的暗火。

“裴玄是誰？”在驛站換馬時，他終于開口。

謝昭然正往水囊里灌藥湯的手頓了頓：“我義兄。”

藥香混著晨霧彌漫開來，“小時候我頑劣，總害他挨父親軍。”

顧知行皺了皺眉，等著謝昭然之后的話。

“三年前他為我擋箭而死。”謝昭然突然抬頭，眼底映著初升的朝，“現在上告訴我，他還活著，在幽州等死。”

馬兒不安地踏著蹄子。

顧知行接過手中的水囊，指尖相時發現掌心全是冷汗：“所以你急著回京？”

“北狄來犯的軍報被太子扣下了。”翻上馬，聲音混在風里，“我要面圣。”

顧知行突然拽住的韁繩：“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謝昭然低頭看他，忽然笑了：“意味著我要親手掀了太子的遮布。”

俯拍拍他的臉，“我等了三年，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顧知行著眼角那顆淚痣，不知怎的，就是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好。”他笑著說道。

笑聲未落，馬鞭已破空而去，“跟上！”

兩匹馬一前一后沖進晨霧里。

——

暮沉沉，京都城門在。

謝昭然與顧知行策馬城時，空氣中仿佛繃了一看不見的弦。

長街兩側的茶樓酒肆里，數道目如影隨形地釘在他們上——有殺意，有審視，也有的接應。

顧知行的手始終按在劍柄上，指節微微發白。

他能覺到，至有五六撥人在暗中角力。

好在最后還是有驚無險的到達了皇宮宮門前。

皇帝也得知了消息，派太監來帶他們二人宮。

朱紅的宮門在后緩緩閉合，發出沉悶的聲響。

帶路的太監弓著腰，燈籠在暮中搖晃出昏黃的暈。

“顧大人，請在此稍候。”老太監皮笑不笑地說道，眼角堆起的皺紋里藏著幾分審視。

顧知行沒有答話，只是不聲地打量著四周。

殿前侍衛的站位比平日集了許多，暗約可見人影晃。

他指尖輕叩劍鞘，在心里默數著守衛的人數與方位。

“舅舅什麼事還需要瞞著我了？”

顧知行只當沒聽到太監的話，想要跟著沈今棠一起進去。

“顧知行。”謝昭然突然回，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在這里等我。”

顧知行猛地扣住的手腕：“我跟你進去。”

“不行。”謝昭然搖頭，眼中閃過一復雜，“這件事，必須我自己來。”

兩人目相接，顧知行看到眼底的決絕。

他結滾，最終緩緩松開手：“一個時辰。”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若你不出來……”

謝昭然角微揚：“不會發生這種事。”

老太監在一旁輕咳一聲，謝昭然轉離去，袂翻飛間帶起一陣冷香。

顧知行站在原地，看著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宮門之后，手指無意識地挲著劍柄上悉的紋路。

暮漸沉，宮燈次第亮起。

顧知行踱步至一株古柏下，借著樹影的遮掩，從袖中取出一枚青銅哨子。

“大人，要現在召集人手嗎？”影中傳來極輕的詢問。

顧知行將哨子收回袖中：“再等等。”

他抬頭向燈火通明的殿宇，眼中寒芒閃爍，“準備好人手，聽我信號。”

夜風拂過，帶來遠更鼓的聲音。

顧知行靠在樹干上，看似閑適，實則渾繃。

他在心里計算著時間，每一刻都像被拉長永恒。

殿約傳來爭執聲，又很快歸于平靜。

顧知行的手指不自覺地收，指甲陷掌心。

若皇帝執意保太子，他也得保住謝昭然啊！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冷冽。

袖中的青銅哨子被握得發燙，只待那最壞的一刻到來。

遠傳來腳步聲，顧知行瞬間繃直了。

然而來的只是一個小太監，端著茶盤匆匆而過。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發現后背已經。

夜愈深，宮墻的博弈仍在繼續。

“父皇，私藏兵馬！兒臣親眼所見！”

太子猛地起，眼神凌厲的看向謝昭然。

從那麼高的懸崖上掉下去，竟然沒死？

真是命大！

皇帝靠在龍椅上，渾濁的目掃過殿中眾人。

肱骨老臣們低垂著頭，長公主也只是平淡的坐在一旁，事不關己。

“太子所言可是真的？”

皇帝的聲音沙啞如磨砂，看向謝昭然。

謝昭然跪在殿中央，背脊得筆直：“是真的。”

滿殿嘩然。

老臣們頭接耳，長公主的茶盞“當”地一聲磕在案上。

誰都沒想到謝昭然竟然就這樣直接承認了，私藏兵馬這是多大的罪啊！

“是謝家的兵馬。”謝昭然的聲音清凌凌地過嘈雜，“是三年前被污為叛軍的，謝家軍。”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大殿。

太子臉驟變，手指不自覺地搐。

謝昭然從懷中緩緩取出一卷染的帛書，雙手高舉過頂。

那帛書邊緣已經泛黃破損，卻仍能看清上面斑駁的指印。

皇帝讓人將帛書拿上來。

“建安十二年冬，太子殿下親赴幽州。”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字字如刀，“以十萬兩軍餉為餌，以兵符相，要幽王謝景開關放北狄城。”

殿燭火突然搖曳，映得眼中似有淚閃。

“幽王當時只說了一句話——‘謝家世代守的是大雍的疆土，不是太子的私庫’。”

謝昭然頭微，“當夜子時，在京都中的謝府就起了那把火。謝家的老弱婦孺，上下三百七十四口人，無一生還。”

老太監的手抖得幾乎捧不住帛書。

皇帝展開時，太子的私印赫然在目，旁邊還按著幾個手印。

“這些是戶部近五年的暗賬。”謝昭然又取出一本冊子，紙頁間還夾著干枯的跡，“太子殿下克扣的軍餉，全都變了北狄大皇子帳下的刀劍。去年冬天，幽州守軍得啃皮帶時，北狄人正用我大雍的白銀打造攻城錘。”

的聲音越來越輕，卻越來越刺骨：

“三年前的臘月初八，幽州滴水冰，謝家軍正在城頭抵北狄第七次進攻，背后卻突然來了帶著大雍紋路的箭。”

“他們到死都不明白，為何大雍的箭，會向大雍的將。”

老太監抖著接過證。

皇帝展開軍報，上面太子的朱批刺得他眼睛生疼。

“謝家男兒，沒一個死在逃跑的路上。”謝昭然又從懷中取出一塊焦黑的布料，“謝小將軍被箭死在城門下時，手里還握著被浸的軍旗——那上面繡的，是咱們大雍的龍紋。”

殿角傳來抑的氣聲。

“最可笑的是……”謝昭然突然輕笑一聲，眼底卻結著冰，“他臨死前還在喊‘小心流矢’——他以為來的，是北狄人的箭。”

太子猛地踢翻案幾：“滿口胡言！”

謝昭然不避不讓，反而上前一步：“太子殿下可知，謝家軍規第一條是什麼？”突然提高聲調，字字泣，“‘寧可戰死沙場，絕不刀指同胞’！”

“那一晚的箭，本該向北狄人的嚨，卻釘在了自己人的心口。”

殿死一般的寂靜中，謝昭然的聲音忽然輕了下來：“幽州城墻上的還沒干，太子殿下就用謝家軍的頭顱，換來了北狄人的五座金礦。”

抬起眼，看向龍椅上的皇帝，“陛下，這就是您要的太平盛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