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蘇裊得知謝沉硯去了云州軍中時，總算是長長吁了口氣，也敢放謝輕瀾出門了。

謝輕瀾看到了石橋邊的秋千架和捶丸場，見到蘇裊出門后左鄰右舍不斷笑打招呼，看到和那群小孩流玩秋千，看到有人喊去打錘丸……

他忽然意識到，即便遭逢變故被遣送出京，可蘇裊卻與京城那些人口中的“灰溜溜”與“狼狽可憐”毫不相干，無論是何境，無論何邊是誰，都還是驕傲的小孔雀，活得恣意又漂亮。

謝輕瀾一直提著的心略松了些，畢竟沒有罪，但與此同時卻又有些莫名的不爽。

以前總以為是有他在才能每日那樣開心張揚，可如今發現沒有他的時候一如既往……那份莫名的不爽便冒了出來。

“你倒是過得快活。”

一開口便忍不住有些酸溜溜。

蘇裊對他半點都不耐煩：“怎麼，你們狼狽為春風得意喜上枝頭還不夠，非得看我凄凄慘慘才滿意？”

謝輕瀾有些惱火：“我何曾有那份心思，你能不能不要總與我這般針鋒相對？”

蘇裊卻不耐煩與他掰扯，坐到秋千上讓小胖子將高高推起。

那些小孩子都知道蘇小姐快要走了，但把秋千架還有讓人在石橋邊安置的石桌石凳什麼的全都留了下來，也沒因為買了這塊地就圈起來不讓旁人玩兒。

所以，以后這里還是他們玩樂的地方，而且蘇小姐還花了不錢讓人在河邊移植了好幾顆老果樹，明年就能摘果子吃那種，也沒有圈起來。

謝輕瀾吵了個沒頭沒尾，只能站在那里看著，剛上頭的火氣又偃旗息鼓，撇撇轉喊來隨侍詢問給蘇裊生辰準備的東西怎麼樣了……

等到蘇裊從秋千上下來，謝輕瀾問：“你不猜猜我給你準備了什麼生辰禮？”

蘇裊撇撇：“隨便，反正我什麼都不缺。”

主要是也不期待他送的禮，自然送的什麼也都無關要了。

謝輕瀾再度被噎住，隨即長長吸了口氣。

他原本不想提，但卻覺得自己不得不提：“裊裊，今時不同往日，以往你是定國公府捧在手心里的二小姐，可如今……沒了那份親維系，許多東西終究會不一樣。”

謝輕瀾難得耐下子：“以前那些親人或許能包容你的所有，可往后終歸不同了，便是為你自己想，你也該學著收斂。”

蘇裊笑了：“收斂？”

說：“那日在宮中，我娘得知我并非親生兒的第一瞬就選了將我推出來背下所有過錯讓我淪為笑柄……便是我往后再怎樣小心，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不等謝輕瀾開口，繼續道：“就如同你此刻，覺得我既然并非金尊玉貴的蘇二小姐了，便不該再由著子縱……可我分明什麼都沒變啊。”

蘇裊嗤笑：“變的是你們……無論我如何行事，你們心中早有不同，那我又何必再對你們心懷期盼？別人的心我無法干涉，但至，我自己不想先一步委屈自己。”

說完，轉便走，謝輕瀾站在那里，眉頭皺神幾多變化……心中也才知道，蘇裊并非對自己的境一無所知。

相反的，知道的太清楚明白，所以才會不抱任何期待……

明顯已經被傷了心，只是驕傲慣了，什麼委屈都不說，不肯示弱而已。

蘇裊其實說的都是實話，卻也存了幾分故意在其中，因為沒忘記自己返京后要與蘇萱開戰。

如今那道出真實份的牙婆還沒出現，沒法立刻回到舒家，若想與蘇萱扯頭花……蘇萱后的父母與謝輕瀾都是助力。

蘇萱最擅長的便是裝弱可憐，將襯得跋扈又歹毒，前世一筋不懂得示弱平白吃了好多苦頭，如今自然不能再那樣蠢。

謝輕瀾雖然變心，但對尚有往日誼在……厭惡這種三心二意的男人，卻也可以利用他這份三心二意。

他不是一直喜歡憐惜弱小覺得蘇萱可憐，那就先讓他好好想想，如今與蘇萱的境，到底是誰更艱難一些……

蘇裊這些日子一直在回憶前世蘇萱的一切所作所為，對那些詭異聲音提到的所謂環、炮灰值什麼的，也越來越有明確的猜測。

前世蘇萱似乎就在一直致力于讓被邊人討厭，讓在外邊的名聲越來越壞……

既然這樣對蘇萱有好，那自然要反其道而行。

午后，謝輕瀾來喊，說帶去吃好吃的。

蘇裊不想：“不吃。”

謝輕瀾喲了聲：“真不吃？云州那邊送來了幾條鰣魚，城里松江樓掌柜擅烹鰣魚，我已經著人準備好了……”

蘇裊抬頭：“清蒸還是紅燒？”

謝輕瀾被逗笑了：“都有，去不去？”

蘇裊撇撇：“算了，本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給你這個機會吧。”

謝輕瀾從善如流：“那就多謝蘇小姐賞臉了。”

原本只是尋常吃飯，可就在到了松江樓，謝輕瀾去見那退在此開酒樓的前廚時，坐在包間里的蘇裊卻不經意聽到隔壁說話的聲音。

那人像是喝醉了，口齒有些不清：“那娘們兒敢瞧不起老子，不肯陪我，等老子明日從猛虎嶺完事回來，領了賞錢，定要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有人低聲訓斥：“閉。”

那邊的聲音立刻低了下去，蘇裊卻被猛虎嶺這三個字吸引了心神。

因為記著前兩日謝沉硯說他去云州軍中便是要替葉琳瑯押送一批犯人，因為要路過蛇蟲鼠蟻頻出的猛虎嶺，還專程備了藥。

隔壁那些人也要去猛虎嶺，聽起來還的！

蘇裊不懂那些軍中事務，但想著萬一真的有什麼差池……那這些日子與謝沉硯那廝虛與委蛇的功夫豈不是都白費了？

想了想，蘇裊將娃娃臉侍衛小五了進來。

不想和葉琳瑯打道，也不愿驚謝輕瀾，知道李陵貞在云州軍中有人，便讓小五去找李陵貞，托李陵貞走一趟去云州軍中報信。

將消息傳出去后蘇裊就沒怎麼放在心上，因為正吃飯時才想起來，前世謝沉硯跟著葉琳瑯做事一帆風順幫立功無數，那如今自然也不會出什麼事。

可沒想到，翌日傍晚，就在蘇裊與謝輕瀾和幾個年輕侍衛一起打捶丸的時候，一行人涌進平安巷。

很快就有人傳開消息：“陳家大郎傷被送回來了。”

小豆丁陳寧不知從哪里跑出來沖蘇裊大哭道：“蘇小姐，我大哥傷了，好多……”

蘇裊微頓。

謝輕瀾拎著球有些狐疑：“大哥是誰，傷了跟你說什麼？”

蘇裊哦了聲，拼力維持著云淡風輕：“之前不是跟你說有人救了我嘛，就是大哥，我已經重謝過了。”

謝輕瀾若有所思：“雖謝過了，禮不可廢，我陪你去看看吧？”

“不用！”

蘇裊立刻道：“你沒聽到嗎？全都是，怪惡心的，待會兒我讓景叔送些藥材過去便是了……”

謝輕瀾點點頭：“也行。”

天潢貴胄并不會將平民百姓的生死太放在心上，況且蘇裊說已經重謝過了。

這小孔雀縱卻從不小氣，說的重謝定然足以低過恩，且一向喜潔。

“你不想去那便不去了。”

蘇裊這才松了口氣。

人群后邊，小豆丁陳寧抹著眼淚掉頭著“大哥”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