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飛霜院中又浩浩的地來了一撥人，為首的正是松鶴堂的謝老夫人，拄著龍頭杖氣勢威嚴，邊還帶上了兒媳謝侯夫人。

“母親，大半夜的，這種事讓府中護衛去做就好，難能用得著勞煩您親自來跑一趟？”謝侯夫人睡眼惺忪。

“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哪里還能睡得著？”謝老夫人一臉不滿。

謝家百年清流世家，家風一向清嚴。

可短短這些時日府中竟然鬧出了兩回下人私通的腌臜事來，謝老夫人覺得必須要親自嚴懲，否則將來謝府還不了套？

柳月眠看著面慍的謝老夫人，心中暗喜，立刻迎了上去。

“這是怎麼回事？”

謝老夫人在路上聽說了個大概，但卻不知為何一群人圍在孫媳的屋子前。

“除了蘇妹妹這間屋子，這飛霜院里里外外都搜過了。可這了半天門，蘇妹妹就是不開……”

柳月眠的這番話不惹人遐想。

謝老夫人一愣，面上神一變，續而埋怨地看向旁的謝侯夫人，訓斥道：“瞧瞧你這兒媳，竟如此不中用，區區一個歹人便讓嚇得連門都不敢開了……”

“母親說得是，這蘇丫頭向來膽子小。要不讓下人們先散了吧？”謝侯夫人一臉了然地接過話。

柳月眠自然知道們心中在想什麼。

可惜，無論們愿不愿意，今夜只要人來了這飛霜院，一切便不能如們所愿了。

柳月眠為此準備多時，悄悄朝人群中使了個眼。

隨后，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不辨雌雄：“莫非夫人與那夫相識，否則怎會如此包庇袒護，連門都不愿開？”

“謝夫人怎會是如此之人？”有人捂著一臉驚訝。

“這可說不準，聽說那看起來越是本分的，背地里才越……”

“夠了！”謝老夫人聽不下去了，將手中的龍頭杖往地上一杵：“……讓蘇丫頭開門，若再不開門，就把門給我撞開！”

“母親，萬萬不可！”

謝侯夫人想攔，卻被柳月眠拉住：“謝夫人，我相信蘇妹妹一定是清白的，可此時若不開門，反而顯得蓋彌彰，落人口舌……”

謝侯夫人一個愣神的功夫，柳月眠提高了嗓音：“來人，謝老夫人吩咐了，還不速速將門撞開！”

幾名早已準備多時的強力壯的小廝立刻上前。

可還沒等他們手，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門口立著個人。

眾人看去，那不是謝夫人又是誰？

“祖母，母親，今夜這外頭是怎麼回事？怎麼都聚在此？”

穿戴整齊的蘇怡言站在房門口，臉上帶著淡淡的疑：“……郡主怎麼也來了？”

謝侯夫人頓時松了口氣：“蘇丫頭，有人瞧見歹人進了你的院子，方才你半天不開門，我與母親擔心你被那歹人挾持了，如今沒事便好……”

“……我方才在更，讓祖母和母親久等了。”

“既如此，你且回屋休息吧，想必那歹人已經逃至別。”

謝侯夫人說罷立刻轉頭看向謝老夫人：“母親，不若咱們趕到府中別搜尋，莫要那歹人跑遠了。”

柳月眠怎麼可能會輕易放棄這麼一個絕佳的機會：“倘若那人暗中躲在蘇妹妹房中，伺機為非作歹可如何是好？咱們還是到屋細細查看一番更為穩妥。”

謝老夫人沉默片刻，吐出一個字：“查！”

接著，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不必查了。”

“長公子？”

院中下人們皆是一愣，見謝淮自屋緩步走出，紛紛低頭行禮，一時間心中各懷心思。

“不是說捉夫麼，怎麼是長公子？”

“可能是郡主看錯了吧，說不定那夫早跑了。”

“話說回來，長公子竟宿在了夫人房中，看樣子恩得很吶，難不郡主真的只是借住養傷？”

“……”

瞧見謝淮從蘇怡言房中走出來的那一刻，柳月眠原本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淮兒？”謝老夫人頓了頓，隨即皺著的眉頭舒展開，臉上笑出了十八道褶子。

這嫡長孫太過嚴肅守禮，對男之事似乎毫不興趣，往日都要著，才會偶爾留宿蘇丫頭房中。

今日真是太打西邊出來了……

莫非是因為如今兩人住的離著遠了，見不著，反倒惦記著？

無論如何，這夫妻倆好都是好事。看來的曾孫兒指日可待了……

“祖母，您怎麼來了？”

謝淮上前扶住老太太，眉眼冷冽地一掃周圍眾人：“是誰這般不懂事，深夜擾了祖母歇息？”

空氣凝固了一瞬。

眾人紛紛看向柳月眠。

柳月眠臉上頓時五六的。此時在心底狠狠地咒罵著追月，恨不得將大卸八塊，丟到城郊喂野狗……

一個小小的賤婢，竟敢算計！

躲在人群后面的追月瑟瑟發抖，看到柳月眠那個兇狠無比的眼神，后悔不已，知道這次自己辦砸了事，定會到懲罰。

當初不應該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了柳月眠的條件，出賣府中各種消息，背叛了蘇怡言。

如今的賣契雖然在蘇怡言手中，可的哥哥好賭，欠了郡主一大筆銀子，母親又病重……走到這一步，再也回不了頭。

“郡主？”

在眾人目的指引下，謝淮看向柳月眠，似乎在等的一個解釋。

“有人在府中行茍且之事，那歹人翻進了蘇妹妹院子，我也是擔心，就驚了謝老夫人……”柳月眠盡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本以為今日的事就到此為止了，蘇怡言沒想到柳月眠還有后手，只不過這后手最終弄巧拙。

有兩名丫鬟稟報說，無意間看見別的男人天快亮的時候從蘇怡言的屋子中出來，并說男人長得像陸府醫。

蘇怡言眼中閃過錯愕，隨即想起這兩個丫鬟說的是那夜陸府醫為救治的事。

為了證明清白，蘇怡言讓彩云將陸府醫找來，最后又牽扯出蘇怡言那日病重垂危的事來。

“夫人被銹鐵所傷，傷口頗深，故而引發高熱。此病危急，若在下再來遲一步，夫人恐怕是兇多吉……”

“醫者面前不論男，且在下為夫人施針時，丫鬟彩云亦在側從旁協助。在下與夫人清清白白，若老夫人不信，可召其他大夫替夫人再診一次……”

陸然思路清晰，很快將那夜的事說了個一清二楚。

眾人一看，立刻信了八九分。

不下人暗暗唏噓不已，沒想到蘇怡言一個堂堂謝夫人，竟然差點落個無醫救治病死房中的下場。

柳月眠則徹底傻眼了，這豈不是不蝕把米？

不但沒抓著“夫”，污了蘇怡言的清白，反而還讓謝淮對心生愧疚和憐惜。

不，不相信會有如此巧合的事，口挨了一刀都并無大礙，怎的蘇怡言就上劃了一小道口子便會命垂危？

“不若讓大夫再替蘇妹妹看看吧……”

話還未說完，便聽到謝淮冷冷的一聲呵斥：“夠了！”

謝淮眼眸沉沉：“……都散了吧，別在這擾了清凈。”

柳月眠生生將話截住，咬著離開，眼中是一片不甘。

下人們都陸陸續續地回屋去了，飛霜院中很快便只剩下了蘇怡言和謝淮二人。

一片云攏了過來，遮住皎潔的月。

看著眼前妻子有些清減的臉，謝淮有些失神，臉蒼白。

夜風吹過，卻吹不散他心頭堵著的那團郁氣。

他抬手想妻子的臉，手卻停在半空中——蘇怡言已經率先別過頭，躲開了。

他心里不是滋味。

“……對不起，我不知道。”

謝淮嗓子干，心底暗暗揪一團。

他完全不敢去想，在那樣一個雷雨加的黑夜中，是如何獨自一人面對恐懼，面對疼痛，甚至是死亡。

那一夜他在做什麼呢，他本是要去飛霜院看的，可是他竟然聽信了一個外人的話，相信只是偶風寒，因為郡主和懷佑絆住了腳步。

他直至第二日下了早朝才去看，還認為在裝病。可其實病得很重，幾乎在前一夜死掉……

謝淮忽然意識到，債是他虧欠的，理應他自己還。

他可以生氣，可以嫉妒……但沒道理綁住，向要求什麼。

蘇怡言沒想到，謝淮居然會屈尊降貴地跟道歉。

“……是我運氣不濟，陸府醫也說了，這種病發生的概率極低，恰好被我上了而已。”

蘇怡言淡笑，寧愿看到謝淮那張冷漠疏離的臉，也不想看到他這個樣子，仿佛他有多在乎心疼自己似的。

“夫君，我不怪你。”蘇怡言笑得愈發順。

算了算日子，的生母過陣子就到京城了。還沒想出什麼好法子，如今還得依靠謝家，依靠謝淮。

第二日，流水般的補品被送進了飛霜院，一并送來的還有那些壯的黃金首飾。

憐憫麼？

愧疚麼？

無所謂了。

蘇怡言看著那些沉甸甸的黃金首飾，雖然不知道謝淮怎麼突然變了審，但這些的確都是實打實的金子，就當他給自己的補償吧。

夫君沒有了，至還有銀子，很多很多銀子……

“夫人，還記得之前那位來替您看診的大夫嗎，嘿嘿，聽說那老頭被揍了一頓趕出京城，再也不得行醫……”

“對了，奴婢聽說那郡主的牙都要咬碎了，昨夜回去又摔了十幾只杯盞……”

彩云變了包打聽，嘰嘰喳喳興地說個不停。

“小心……”

“奴婢知道隔墻有耳，奴婢趴您耳邊悄悄罵……”彩云拍拍脯。

蘇怡言哭笑不得。

“夫人，這到底是什麼花呀，似個小喇叭……”

彩云清點著那一大堆黃金首飾，拿出昨夜謝淮送的“生辰禮”，小小的腦袋頂著大大的疑問：“……這簪子能戴麼？”

即便謝淮今日送來的那些首飾都十分有分量，但這支簪子實在是奪人眼球。說是簪子，不如說是個榔頭。

“收起來吧。”

看著那份所謂的生辰禮，臉上的笑意又淡了幾分。

昨日，并非的生辰。

也不知道他記錯了誰的生辰。

哪怕他為過的是婚帖上的假生辰，也不會如此失。

年年如此。

蘇怡言深吸一口氣，罷了。

明年，往后的歲歲年年，的生辰都不會再有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