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院一地的狼藉，各種瓷碎片散落一地。

“郡主，您可不能再砸了，氣傷……”

碧池在一旁一邊裝模做樣地勸著，一邊幸災樂禍地看著下首跪著的追月。

自從這追月自以為得了蘇怡言的把柄，用這把柄到郡主面前邀功，每次來修竹院都在面前得意得不行，不是令沏茶看座，就是使喚做這做那，那副高人一等的姿態早就讓看不慣了。

真把自己當姨娘了麼？

笑話，就算郡主將來要為長公子納妾，那也是碧池，有追月什麼份？

“我怎麼能不氣？”

柳月眠氣得差點咬碎了后槽牙，手中的帕子都快絞斷了，惡狠狠地瞪著追月：“說！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你與蘇怡言合伙起來故意害我丟丑別忘了你哥哥的命還在我手中……”

“不是的，郡主，此事我也不知道是這麼回事，我也不知道為何長公子會在飛霜院……”追月瑟瑟發抖，不停地磕頭表忠心，直到額頭紅了一片。

“行了，別在臉上弄出傷。這次就先斷了你那哥哥一只手，若有下次……”

“郡主開恩，我哥哥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若斷了手以后不好娶上媳婦，家中香火就斷了，要罰您就罰我吧……”

追月慌了，連忙抱著柳月眠的連連求饒。

柳月眠一臉嫌棄地將一腳踢開。

這種賤民人家的香火斷了便斷了，有什麼要的？

這一腳恰好踢到心口，追月頓時半暈了過去。

“郡主，您若要罰這賤婢，讓老奴來就行，哪里用得著您親自手？氣傷，您也要為小公子想一想，別連累了小公子的。”

“你們都在心疼他的子，有誰心疼我？若不是這該死的蠱毒，我哪里用得著制于人……”

模模糊糊中，追月聽到了兩人的對話，覺得有些奇怪，還未來得及細想，便徹底暈了過去。

……

蘇怡言本以為“捉”一事結束，謝淮會重新回到修竹院，如同前陣子一般陪著哄著柳月眠母子。

但之后謝淮依舊日日都來飛霜院，一有空就陪在旁。

修竹院那邊的戲碼每日照常上演，可卻再也不走他，甚至好幾次，容嬤嬤都被直接攔在了飛霜院院外，連進都進不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將修竹院那邊冷著了。

蘇怡言有些恍惚，一切似乎回到了從前，準確的說應該是更甚從前。

飛霜院中的下人們個個紅滿面，走路帶風，私下里都議論著，之前那些喊著要走的人眼神不好，謝長公子最在乎的還是謝夫人，這幾日百般照顧，將人當自己的眼珠子寶貝著，就差日日捧在手心了。

蘇怡言仿佛活在了夢中，一個謝淮為打造的夢境。

每日的吃食都是廚房心準備的，每一道都剛好符合的喜好口味，其中不乏前陣子從酒樓帶回來的菜式。

后來一問才知道，謝淮將人家酒樓的廚子直接挖回了府。

五公主氣得在書信里罵罵咧咧：“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吃飽了撐著非要挖我新招的廚子，在店里吃不夠，還要把廚子帶回去，這人得饞啥樣？”

蘇怡言心虛得不敢回信，默默又吃下一塊炸。

前陣子謝淮在朝中得到了皇帝的夸贊，宮中下來的那些賞賜，最金貴的那批都是先送到了蘇怡言這里，任挑選。

那獨一份的蜀錦，更是連謝老夫人和謝侯夫人的手都沒經過，就直接送到了飛霜院。謝淮讓人替量，連夜將那蜀錦趕制羅……

蘇怡言咳嗽一聲，謝淮會將茶水喂到邊。

皺一皺眉頭，謝淮就會問哪里不舒服。

蘇怡言想笑，卻笑不出來。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

如今，已經不需要他了。

陸然醫極其高明，那一夜用針加上之后幾日的湯藥調理，早已經將的病治好。就連上那道很深的傷口都已經愈合了，只是留了道疤。

謝淮從宮中醫那求來了上好的去疤藥，每日堅持替涂藥。

“痕跡淡了些。”謝淮握住的腳踝仔細涂藥，小上那道淡的疤痕在白瓷般的上十分顯眼。

蘇怡言無所謂，留疤就留疤，好讓記住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

看著眼前低頭為自己涂藥的人，蘇怡言心平氣和地同他說：“我的病早已痊愈，夫君該去陪一陪懷佑了。”

謝淮手中作沒停，頭也沒抬一下：“夫人若不喜歡，我便不去。”

隨著藥膏被慢慢抹勻，淡淡的藥香在室彌漫開，清涼中帶著一苦味。

蘇怡言有片刻的怔愣。

他不是一向最寶貝他的那個孩子麼？

還記得當初在宮中，他是怎樣焦急地抱著那個孩子匆匆離去；那孩子只是磕破了一點皮，謝淮就為了他遷怒了整個院子的下人；那日一起逛街市時，只要是那孩子想要的，他都一一為其買下，眼中是滿滿的疼之……

不知道謝淮與柳月眠發生了什麼矛盾，但不想被當他們兩人之間賭氣的工，不想一次又一次可笑地迷失在他短暫的里……

“去吧，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笑得順。

謝淮看向，神似乎冷了幾分：“夫人說的什麼胡話？”

一提到那對母子，他變臉變得比誰都快。一向沉穩持重，喜怒不形于的他，總是輕易地為這對母子牽心緒，果真是在意得。

蘇怡言了然一笑。

是了，如今還不能說出來。只有等他給了柳月眠名分，才能將這個孩子認下。左右他不會委屈那對母子。

“沒什麼。”

蘇怡言別過臉，將收回來，原本掀起的擺垂落下去，遮住了那道疤痕。

謝淮的手停在半空中，還維持著方才握著腳踝的姿勢，手指微曲，只是手中空了一片，仿佛心也空了。

他想起蘇怡言方才說的話，口仿佛被巨大的石頭重重一擊。

他有片刻的失魂落魄。

“……夫人希他是我的孩子？”

謝淮突然起，雙手扣住蘇怡言的肩頭，自上而下地俯凝視著，一無形的迫迎面而來。

蘇怡言被迫子后靠，微微仰著頭對上他的眼眸：“……難道不是麼？”

謝淮的眼尾瞬間泛起一抹瀲滟的紅。

那雙平日里素來淡漠疏離，冷清出塵的桃花眼中，此刻夾雜著各種看不懂的緒，漆黑眸中一片暗涌，濃得如同化不開的黑墨。

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仿佛墮詭道的謫仙，強勢中帶著黑暗森冷的侵略氣息，與往日里云淡風輕的出塵公子判若兩人。

一荒謬的覺涌上的心頭。

蘇怡言皺著眉，被迫繼續這個姿勢仰視著他。

謝淮閉了閉眼，似乎在極力忍耐克制著什麼，手背上青筋微微暴起。再睜眼時，他又恢復了一貫的沉穩平靜，眼神宛如古井一般沉寂下來，仿佛方才差點失去理智的不是他。

他慢慢松開了，修長如玉的手指將肩頭垂落的幾縷青攏到耳后，指尖到的耳廓，微涼。

“可惜，讓夫人失了。”

謝淮一字一句:“懷佑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只能你來生。”

起風了。

幾片烏云攏過來，窺不見一月。不知何時，外面開始下起了連綿細雨。

謝淮沒有撐傘，轉徑直走進雨里。

雨水打了他高束起的墨發，也沾了他的襟。

很快，他的影消失在雨霧中。

雨一直在下，沒有停過，空氣中都是粘膩的水汽，讓人到心頭發悶。

外面氤氳漫天的雨幕，霧水迷蒙，亦如的迷茫。

屋，蘇怡言看了一會兒便關上窗，走到床邊，熄滅了燭火。

今夜，的側終于沒了旁人打擾，清凈。

一撮灰開心地發現今日床榻上空了一片，它饒有興致地在床沿跳來跳去，打著滾玩，后來跳累了，隨意找了個角落窩團，很快睡，甚至輕輕打起了鼾。

可蘇怡言卻沒有半分睡意，兩只眼睛直直地盯著頭頂的床帷，怎麼也睡不著。

今日謝淮的那些話在心中掀起了驚濤巨浪，讓腦中一片空白。直到他的影徹底消失離開，才反應過來。

他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還是惱怒的掩飾之詞？

那孩子有著和他一般無二的桃花眼，眉眼間有著他的影子。

理智告訴不應該再計較這些，無論謝淮的話是真是假，都會離開。但心底總有一的緒縱著想要去尋求一個真相……

一夜難眠。

雨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艷高照。

朱紅的殿門緩緩打開，臉略顯蒼白的年自殿中走出，灑下來一片，冷白如玉的臉龐幾乎明。

“……殿下，您總算愿意出門了。”

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的老太監涕淚縱橫。

自從自家殿下上次從外頭回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變得失魂落魄的，別說宮門，就連寢殿大門都不愿出。

明明之前每日都高高興興的出門，高高興興的回來……

這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子與太子全然不同，有什麼事都不愿意說出來。

誰讓殿下自小就被皇后娘娘心養著，旁連個親近可說話的玩伴都沒有。以往遇到不高興的事，也是殿門一關，自己在里頭慢慢想，往往過個半日就能想通……

這一次卻悶了一連好幾日。

現下，老太監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

他急忙喚來宮人準備些清淡的早膳送過來。

用完了早膳，林清墨道：“……今日出宮。”

“好好好，奴才這就去辦。”老太監更高興了，出去散散心也好。

安排好出宮的馬車，林清墨提著擺上去，對著駕車的護衛吩咐道：“去聚星樓。”

頓了頓，他又道：“……等等，今日不去了。”

他報了另一個地名，馬車飛馳而過……

林清墨靠在馬車壁上，安靜地閉著眼眸。

回想起那日在聚星樓，當他聽聞蘇怡言已經婚的消息，驚得手中的狼毫筆都落了地。

驚訝地自己的頭，問他：“……小墨，你怎麼了？”

怎麼了？

他的心頭涌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覺，有點痛，又有點空，他不知道那是為什麼……

他記起更早的時候，他抱著去醫館，醫館的大夫以為他們是有婚約的，他當時竟然沒有反駁。

他想的是什麼呢……

好像婚也沒那麼可怕，如果是同的話……

可已經婚了，同別人。

“殿下，到了。”

馬車穩穩停住，外面傳來護衛的聲音。

林清墨掀了馬車簾子出來。

他那日看到了那張房契，只掃了一眼便記下了地址。看著眼前的宅子，他微微怔愣，這便是夫君為購置的宅院麼？

站在宅院門前，林清墨久久不語。

這宅子無論是位置，大小，布局……樣樣都好，看來的夫君對極好，他們夫妻二人也一定很恩吧？

他仿佛已經看到，未來與夫君的孩子，在這宅院中幸福生活的模樣……

他不堪地別過頭，攥了手心，他心頭竟然有嫉妒的念頭閃過。

“這位公子，您這是要相看宅院嗎？”

一旁的房牙熱圍過來，他們大老遠就注意到林清墨了，這位小公子渾氣質矜貴，舉止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說不定今日能做筆大買賣。

“宅院？”

林清墨心中微，一指對面的宅子：“那宅子可有人買下？”

房牙順著他所指的方向去，眼睛瞪得極大：“您要買那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