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取傘來。”年輕輕抬了抬手。

屋子突然刮過一陣風。

片刻，屏風后，多了個跪著的黑男人，雙手捧著一柄傘。

那傘一看就非凡品，傘面用的是細薄的織絹，傘柄由上好的白玉制，傘的頂端還鑲嵌著繁復的鏤空金頂珠。

林清墨搖搖頭……

蘇怡言要離開的時候，林清墨忐忑地遞過去一柄紙油傘。

這是他方才差人去大街上買回來的，再普通不過。他自己那把宮中用的傘若是讓拿回去，必定會引起家中夫君的誤會和不滿，給帶來麻煩。

“我們小墨人長得好看，字寫得好，聰明又心……”工錢還便宜，這個蘇怡言沒有說。

接過傘，不住手又了他的頭，再次了一下年那綢緞般順的烏發：“……我真是撿到寶了！”

林清墨被夸得臉都紅了，如果他后長了尾，此刻一定搖得飛起。

“姐姐，你夫君不來接你麼？”

除了那個樓下的小丫鬟，林清墨從未見過哪個男子來接過，以至于他一直以為是哪家未出閣的小姐。

他突然有些慶幸一開始自己并未表明份，否則定不會待自己如此親近。他對自己的這個想法到愧，但他知道，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我夫君？”蘇怡言不自覺地握手中的油紙傘，他們如今還算什麼夫妻呢……

“……馬上便不是了。”

明年春日，滿一年之期，春暖花開之時，他就要另娶新人了。

“你要同他和離？”

林清墨瞪大眼眸看著蘇怡言，俊秀的臉此刻呆呆愣愣的。

下一秒，他那水霧一般秋波盈盈的眼中芒閃爍，連日來上籠罩的那層郁氣頃刻之間消散，整個人都閃閃發。

蘇怡言疑地眨了眨眼。

不知是不是眼花了，這孩子怎麼比還激，眼睛亮得嚇人。

蘇怡言接著道：“應當算是休棄吧……”只是識趣，自己面提前離開，否則等待的絕對是一紙休書。

林清墨憤憤道：“……姐姐這麼好，一定是他年紀大了眼神不好，老眼昏花。”

他紅著臉，結結又出一句：“……姐姐值得……更好的。”

謝淮年紀大？老眼昏花？

蘇怡言沒想到有朝一日全京城貴都惦記著的謝家長公子，竟在林清墨口中了這般模樣，當即笑出聲來。

不過謝淮二十有余，年只是志學之年，比之稚生不，的確有資本說謝淮老。

“是是是，姐姐我值得更好的。”

漂亮話誰聽了都高興。

可滿京城哪里還會有比謝淮更好的？

即便有比他更好的，哪個世家的長輩又會愿意讓自家兒子娶一個二嫁婦門……

蘇怡言只當他在宮中當值，小自然甜。

“夫人，方才那是何人？”

彩云約看到了林清墨的臉，長得實在像極了當初在醫館救了夫人的如玉年郎。

“小墨？樓中給我幫忙做事的。”蘇怡言頓了頓：“你認識？”

“……那奴婢不認識。”

彩云搖搖頭，那年郎一出手就是一錠金子，那可是一錠金子吶！絕對是哪個世家中的富貴小公子，哪里還需要在此給人干活，一定是眼花認錯了人……

馬車在靜安侯府門前停下，蘇怡言緩緩下了馬車，彩云在一旁為其撐傘。

兩人剛進到前院，便到了二房和三房的兩位兒媳。

“喲，今日這是又出門了啊？”

“咱們人家還是待在家里為好，這日往外頭跑，拋頭面的算什麼？”

“哎，勸不住，算了，人家夫君都不介意，咱們說個什麼？”

二房的李氏和三房的吳氏對蘇怡言的出一直看不上眼，但嫉妒偏偏命好嫁了謝家最有前途的兒郎，日里沒事就在背后說的閑話。

蘇怡言平日里可能還會忍著不快與們寒暄幾句。

今日累得夠嗆，雖然有林清墨幫忙，但架不住樓中生意實在太好，實在不想再應付這二人。

蘇怡言最不擅長這種虛假意的寒暄，且以后就不是這謝府的人了，沒必要再上趕子結討好們，蘇怡言沖兩人簡單打了個招呼便轉回了飛霜院。

一回到飛霜院，一撮灰蹦蹦跳跳地過來迎接。

不過這一撮灰最近實在是吃得太胖了，肚子都快拖到了地上，說是蹦蹦跳跳過來，不如說是轱轆轱轆地翻滾過來的，怪不得廚房那邊一直惦記著給做個麻辣兔什麼的。

了一撮灰的腦袋，蘇怡言打算進屋好好休息一番。

“今日真是累死了，這算盤都快將手打斷了。”蘇怡言一進屋，毫無形象地倒頭就往床榻上栽去。

眼睛剛瞇上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椅子旁正坐著靜靜看書等的謝淮。謝淮放下手中書卷，緩緩走過來。

門外的彩云剛要進門來伺候，謝淮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彩云趕默默退了出來。

謝淮手指輕挑，將最外層的水藍翠煙衫解開褪了下來，換下的繡鞋，雙手一抱將人往床里頭的位置移了移。

蘇怡言累極了，這般也沒有醒過來，里喃喃了幾聲賬目上的事，又轉抱著被子睡著了。

謝淮拉過的手在眼前細細端詳。

那手多半是打多了算盤，如今在睡夢中幾個指頭還偶爾微微抖。

的手原本白細，如今骨節由于長時間握筆紅腫起來，指尖也磨得略微有些糙。

謝淮皺了皺眉頭，轉出了房門。

蘇怡言似乎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手被浸到了一片溫暖的水中，有一雙手在替輕輕按著……

從掌心到每一手指，從骨節到指腹，每一都被一一細細按過，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

很快，的雙手就被按得熱乎乎的，原本的酸痛也得到了緩解。

舒服地哼唧一聲，了個懶腰胡將下的被往懷中一攬，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本以為能就這樣一直安安穩穩地睡下去，忽然蘇怡言上一涼，似乎有人掀開了的擺，下一瞬，一陣溫熱上了的腳踝，下意識地將腳一。

那陣溫熱又再次上來，企圖將的腳拉過去，又是一……如此反復。

直到耳邊傳來無奈的嘆息聲：“別了。”

已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腳踝有縷縷的涼意，打著圈。鼻尖似乎能嗅到清苦的藥香……

蘇怡言再睜眼時，房中已空無一人，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的錯覺。

……

前廳。

吳氏和李氏都是宅婦人，兩人說著說著不免又將話題扯到了蘇怡言上。

“姐姐，你瞧瞧方才那得意的樣子……眼睛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咱們好心提點，還敢這般給我們二人臉看，真是不識好歹！我看呀，大房遲早要毀在手里……”

吳氏最看不慣蘇怡言，覺得蘇怡言出低下，與本有著云泥之別。卻能得到皇后的青睞，嫁的夫君還是當朝傅，能得到不宮中的賞賜。

李氏怪氣道：“人家那裳料子，用的可是圣上賞的蜀錦，能不得意嘛。”

“唉，誰讓咱們夫君沒人家的爭氣，明明都是謝家子孫，怎麼差這麼遠……”吳氏不由得憤憤道。

吳氏乃兵部尚書家的庶，雖是庶，但其生母手段了得，很是得寵，連帶著吳氏這個庶也養得慣，脾氣自然也大。

當初也是同京中其他貴一般，想著嫁能給謝家大房的長公子謝淮。

但自知自己一個庶的份，不要說謝淮，就連那大房的二公子都夠不上，這才退而求其次，嫁給了謝家三房的謝武，謝淮的堂弟。

誰知道同是謝家的孫輩，人與人之間能差這麼遠。

李氏的運氣還比好些，嫁的是二房的謝禮，雖然仕途上一般，但好歹也是一直在升。

的夫君謝武就不一樣了。

謝武文不，武不就的，最后借著父親的關系在兵部領了個閑職。

吳氏越想越氣，扯著繡帕憤憤地回了三房院中，沖著自己的夫君謝武好生發了通脾氣。

謝武強住心頭的怒氣哄道：“若我當真努力一番，未必就比不上堂兄。但我心疼夫人你啊，若我日日公務繁忙，哪里可還有時間陪著你？”

“再說了，戰場上刀劍無眼，難道你忍心看我傷？”

謝武說著說著便將人哄到床上安了起來……

時間不夠，次數來湊。謝武賣力折騰了好幾番，這才讓吳氏徹底消了氣。

事畢，吳氏躺在謝武的膛里：“那改日我去求爹爹給你換個有前途的差事，你可要給我爭點氣，拿幾個像樣的賞賜回來，斷不能讓我在那蘇氏面前再丟了面子。”

“自然，那就多謝夫人了，到時候我定要讓你風風，讓大房和二房的媳婦都羨慕你有個如我這般能干的夫君……”

“討厭，你這是變著法子夸你自己個呢！”吳氏一臉嗔。

謝武故意湊到耳邊吹氣：“難道我說的不對？……”

吳氏被他這渾話迷得暈頭轉向，當即就表示，明日便回娘家與自己父親好好說說，替他說個好差事。

“……你許久未回家中看看了，這天氣熱，路上回去一趟不容易，你可以小住幾日再回來，同家里人多說說己話……”謝武握著的手，一副深款款的模樣。

一番話將吳氏得不行，卻沒看到謝武眼中的冷意。

他忍這個潑婦已經很久了，當初要不是看在爹是兵部尚書的份上，他怎麼可能娶一個庶出的子？

吳氏一直吹噓在家中多得父親看中，結果爹堂堂兵部尚書竟然就給他安排了那麼一個小小的職，自己還要在他面前低三下四，這種日子他早就夠了。

等他當上了侯府的世子，第一件事就是找個由頭將這人休了，再納幾房貌的姬妾，好好補償一下自己這麼多年來到的苦。

將吳氏安頓好后，謝武起離開。

他四張，并沒有人注意到他，他便悄悄沿著小路到了庶妹謝鈺的院子里。

謝鈺在三房是最沒有存在的人，住的院子偏僻，伺候的下人也。

謝武走進屋中的時候，謝鈺正坐在梳妝的木桌前細細描眉。

當看到銅鏡中后的男人時，手一抖，手中的眉筆掉在地上。

謝鈺蒼白著臉，了。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