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大半夜地跑了很遠的路，特地請了郎中過來。

“只是月事，這姑娘寒，所以比尋常子更痛一些。”

郎中打了個哈欠，覺得謝淮實在是大驚小怪。

不過來都來了。

郎中還是給開了副緩解的藥，叮囑了以后涼水，這幾日不要吃生冷辛辣的吃食。

待搞清楚是月事，王嬸哭笑不得。

去李家娘子那借來了子月事用的棉布帶，又讓謝淮去燒了熱水。

“若是有紅糖就好了，可惜嬸子這里沒有。”王嬸隨口一說。

安頓好蘇怡言，已經是下半夜了。

王嬸給換了干凈的衫，謝淮重新鋪好床，將小心翼翼地抱回去，替蓋好被子。

半睡半醒間，蘇怡言覺得小腹覆上了一片暖暖的熱源，好了許多，終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謝淮將染了的和被單全洗了。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腥味，和皂角的清香混在一塊。

蘇怡言在被子里，那料的聲音讓紅了臉。

這世道視子月事為污穢，男人本不愿，他卻毫不在意。

后來，他甚至親手替制月事帶。

他的右手拿不了針，是用左手的。剛開始歪歪扭扭，后來就愈加齊整。

的心乎乎的，不知不覺就讓他住了進來……

王嬸還在耳邊念叨。

語重心長道：“……你聽嬸子的，那些上說得漂亮的男人沒用，這遇到事了還對你不離不棄的，才是真正靠得住的好男人。”

蘇怡言知道王嬸是在說腰上其他兩枚玉佩的主人，尷尬笑笑。

其實對“明修”和“清燚”那兩個名字沒有任何印象。

王嬸朝里間掃了一眼，房間里擺著一張老舊的木床，床邊的地上墊著幾塊木板，木板上鋪著一卷草席。

床上床下，兩卷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板板正正。

涇渭分明。

王嬸連連搖頭。

“嬸子看著你們二人定是有誼的，快一個月了，你們每日共一室，怎麼還在分床睡？”

小村子里民風淳樸，也彪悍直白。

王嬸恨鐵不鋼：“嬸子可提醒你了，若是喜歡便趕婚，再生個孩子，把日子過得和和，免得被旁人接了胡……”

低了聲音：“……你還不知道吧，村長兒看上你家墨公子了，這幾日都在纏著他，若是真被得了逞，你如今眼睛又不便，將來沒個依靠可怎麼辦……”

……

村口老槐樹下，謝淮照常將筆墨紙硯擺好。

他今日一素凈的青，墨發只用一條綢帶束起，一派清雅之姿。

“清墨哥哥，你今日替我作幅畫吧！”

一名穿著綢緞羅的湊到他面前，橫無禮地命令道。

的一打扮與周圍布衫的村民們格格不。

瞧見，手中拿著銅錢排隊找謝淮回家書的村民們自覺退到了一旁看熱鬧。

這許可是村長家養大的兒，他們可惹不起。

“清墨哥哥，你說話呀！”

許又湊得近了些，自來地想要手去扯謝淮的袖口。

謝淮冷臉避開的手，眉頭皺，眼中閃過厭惡之。

這人三天兩頭上門找茬，妨礙他的生意，害得他這幾日賺的銀錢都變了。

一想到給棉棉請郎中治眼睛的時間又要推遲，他心中愈發的不悅。

“姑娘要畫什麼？”

他的聲音獨一無二的好聽，如玉石相擊，又似深潭墜玉。

只是前音如玉，溫潤爾雅，余音卻似冰，冷冷清清的，有著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

若是京中臉皮薄的閨秀，此時定然已經白了臉，哭著跑開了。

可許偏生吃這一套。

比起村里那些腆著臉追求的男子，對謝淮更為喜歡了。

“我要你畫——我！”

許擺了個自認為嫵人的作。

謝淮放下筆：“抱歉，在下只會畫山水。”

“你撒謊，我分明見你畫過一個子！”許不滿道。

那日生意冷清，謝淮便騰出空來提筆在宣紙上作畫。

寥寥幾筆，勾勒出人的姿態。

夕暮攏在上，他眉眼溫繾綣，凝著紙上的那子。

這一幕看得許嫉妒得不已，后來一打聽，那只不過是個雙目失明的孤罷了，哪里比得上自己。

“一個瞎子有什麼好的？我覺得我們兩個才是天上地下最般配的……”

許頓了頓，繼續道：“清墨哥哥，不如我們婚吧！”

許滿臉自信。

“墨公子，這可是我們村長的兒，你小子有福氣咯！”

“人長得漂亮，家里又殷實，你若娶了，吃穿不愁，以后就不用在這里擺攤掙錢了……”

“墨公子，你還猶豫什麼，趕答應呀，若錯過了，去哪里找這樣的好事！”

“唉，可惜看不上我，不然我就替你答應了。”

周圍看熱鬧的村民開始起哄。

村長家的兒可是他們這一片最好看的姑娘了，這幾年上門提親的人都快將村長家的門檻給踏爛了，許卻一個都沒看上。

沒想到最后看上了這村外來的青年。

謝淮剛想怒，忽然眼神微，角彎了彎……

那笑容把許都看癡了。

……

蘇怡言靜靜坐在床榻邊，腦子里想著王嬸的那番話。

當初剛被從河邊救起醒來的時候，曾怨過為何同是落水，偏生自己眼盲又耳鳴。

后來便釋懷了。

清墨對實在太好，不僅沒有嫌棄，還賺錢養家替找郎中，無微不至地照顧著的生活起居。

兩人雖共一室，但他子矜漠如雪，清雅自持，似乎對男之事毫無興趣，是真正的端方君子，從未冒犯過。

哪怕是替梳頭束發，添換，也做得十分規矩，不會讓人生出半分旖旎之心。

所以覺得兩人同榻也并無不可，這屋子地上生寒，總睡在地上對他傷的手臂不好。

但他堅持不肯， 兩人便這麼分榻而眠。

清墨，雖不知他長什麼模樣，但蘇怡言覺他就是天上皎月，清冷不可攀的那種。

也從未想過以后。

可如今想來，若他有一天真娶了那個村長的兒……

倏然間，心中一，有些難過地攥自己的擺。

院門外傳來了聲響，接著便是一陣悉的男子的腳步聲。

下意識地起。

今日不知怎的，有些心急，想著出門迎接他，磕磕間索著來到房門口。

腳邊卻踢到一個矮凳，踉蹌著向前跌去。

有人接住了。

“棉棉，小心些。”

耳邊是他的溫的聲音，鼻尖是他帶著淡淡墨香的氣息。

他靠得太近了，麻麻的覺從耳畔傳至全。

蘇怡言突然覺得有些。

有些慌地想從他懷中退出，卻在下一瞬被攔腰抱起。

子突然懸在半空中，沒有著落，蘇怡言看不見，只覺得自己懸在黑暗中，十分地沒有安全，害怕地摟了他的脖子。

“清……清墨……”有些磕磕。

男人“嗯”地敷衍應了一聲，幾步將抱放到了床榻上。

“磕著哪里了？疼不疼？”

謝淮剛進院門的時候便聽到了屋的靜，知道定是絆著了，手便要去掀開的擺檢查。

許是心中生出別的心思，蘇怡言循著聲音的方向，索著出手攥住了一小塊布料，是他的袖。

“我沒事。”

的臉有些熱。

明明從前坦坦，可今日便不行了。

謝淮一愣，目停落在面上。

那一雙眼，本生得俏明，但因著失明的緣故，目清澈空茫、不諳世事。

讓這俏意如隔薄紗，像晨霧氤氳下的山間溪流。

此刻，這薄紗下蒙著的是兒家的。

那張素凈的小臉未施黛，卻浮起一淡淡的紅暈。

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謝淮若有所思地凝著。

隨即他角輕牽，眼底是滿滿的笑意。

“今日怎回得這般早？”蘇怡言依舊拽著他的袖不放。

“有人搗。”

蘇怡言沒吭聲，立刻想到了王嬸說的那個村長的兒。

一顆心直直沉了下去。

“棉棉，我有事同你說。”

謝淮的聲音異常認真嚴肅。

蘇怡言不想聽，已經猜到他想說什麼。

覺得自己的那顆心還在不斷下墜，墜沒有盡頭的深淵……

“清墨哥哥！”

院子外傳來了子的喊聲，接著是子推開院門走進來的腳步聲。

蘇怡言心里酸溜溜的，這是特地給人家留了門？

竟然這麼快將人帶到家中來了，還哥哥哥哥的得那麼親熱。

什麼哥哥，是哥哥吧？

蘇怡言默了默，松開了抓住謝淮袖口的手，語氣也不自覺地變得酸溜溜的：“你快去吧，找你的妹妹……”

“胡說什麼。”

謝淮揚了下角，輕輕握住的細腕，低頭朝上吻了過去……

上被覆上一片溫熱。

蘇怡言倏然睜大了眼睛。

腦子“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他他他……在做什麼？

耳朵，臉頰，一點一點不控制地紅泛。

耳邊是謝淮的輕笑聲，又輕又：“棉棉，閉眼……”

呆呆地閉上了眼睛。

不對，又看不見，閉眼和不閉眼又有何區別？

“棉棉，好乖。”

耳畔的聲音似人間的低喃，低啞纏綿。

那片溫重新覆了上來，在的瓣上。

下一瞬，整個人被謝淮撈懷中。

如同捕捉到獵的狼，狠狠地攝住，不允許有半點逃跑的機會。

屋的溫度節節攀升，房門猛地被人推開。

“你……你們……清墨哥哥，嗚嗚……你們在做什麼？”

許看到眼前的這一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從出生起就被家中生慣養著，想要什麼東西爹爹都會送到手上。村子里的男人更是個個都爭著搶著想娶，想要的還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何時這般過壁？

許憤怒又傷心地尖起來，聲音尖銳刺耳。

蘇怡言聽到的聲音，瑟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將謝淮推開。

推了好幾下，男人似一座大山，愣是一點都沒推。

“你們……你們……嗚嗚……清墨哥哥，你太過分了！”

見謝淮不搭理自己，許在原地恨恨地跺了跺腳，恨不得沖上去將兩人分開。

饒是臉皮再厚，在一對吻得難舍難分的男面前也待不了太久。

“清墨哥哥，你會后悔的！”

又捂著臉著頭皮嚎了幾聲，算是給自己一個臺階，轉哭著跑了出去。

“喲，這是怎麼了，被墨公子趕出來了？”

王嬸看見從小院中一臉挫敗跑出來的許，笑瞇瞇地磕了口瓜子。

“你個死老太婆，我的事要你管！都怪那個人勾引清墨哥哥，清墨哥哥只會是我的！”

許惱怒地瞪了一眼，怒氣沖沖地跑開了。

王嬸“呸”地吐了口瓜子皮。

論樣貌，人家謫仙般的墨公子要配也是配棉棉姑娘那樣的。

論心意，墨公子的眼神都快粘在棉棉姑娘上了，要說勾引，墨公子勾引棉棉姑娘還差不多。

有許什麼事？

哪里來的自信？

……

屋。

耳邊的尖哭泣咒罵聲終于消失，室重新恢復一片安靜，只剩下他們彼此的心跳聲。

許走了，他是不是該放開了？

蘇怡言這般想著，子試著往后退了退。

謝淮卻似乎沒有停下的打算，不滿地將抓回來，薄重新覆上去……

空氣漸漸變得稀薄，蘇怡言幾乎要不過氣來。

在無邊的黑暗中，聽到了一道蠱至極的聲音。

“棉棉，我們婚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