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的火在蕭云策眼底跳，像兩簇幽暗的鬼火。

他冰涼的手指仍鉗著溫明棠的下，拇指若有似無地挲著抹了煤灰的顴骨。

溫明棠能聞到他袖口傳來的龍涎，這是賜的貢品，混著一極淡的腥氣。

“三殿下。”江冥厭突然橫一步，佩刀鞘恰好撞開蕭云策的手，“這是屬下的親兵江十六，剛從隴西大營調回來。”他咧出個笑，“笨手笨腳的，怕沖撞了殿下。”

蕭云策慢條斯理地掏出一方雪緞帕子手，“江將軍的親兵……”他忽然輕笑，“倒是比主將還白凈些。”

停尸房的風突然加劇，吹得燈籠劇烈搖晃。

影錯間，溫明棠瞥見蕭云策左手小指，指甲修剪得圓潤完，沒有毫殘缺。

而尸腐爛的左手正無力地垂在擔架邊緣，斷指泛白的骨茬在幽藍燈火下格外刺目。

“殿下說笑了。”江冥厭故意用靴尖碾了碾地上蠕的蛆蟲，“這小子祖上是江南的，曬不黑的慫包一個。”他轉頭對溫明棠厲喝：“愣在這里做什麼？還不滾出去守著！”

溫明棠佝僂著腰正要退出，蕭云策卻突然抬手：“且慢。”他從袖中抖出一卷黃絹，“這案子現已由本王接管。江將軍既然來了，正好也能帶著人來協助本王做個見證？”

黃絹展開時出朱紅的玉璽印鑒，江冥厭單膝跪地的作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溫明棠過低垂的鐵盔隙，看見文書末尾寫著“特許三皇子蕭云策全權置河東浮尸案”，日期赫然是今日辰時。

“屬下惶恐。”江冥厭抱拳的指節發白，＂只是這尸牽扯流匪劫餉案，崔大人那邊...＂

“崔琰？”蕭云策突然用黃絹掩住口鼻輕笑，聲音悶得令人骨悚然，“江將軍，你可千萬不要本末倒置了，就算是崔琰在這里，那也是父皇的命令最大，何況，崔琰如今正在府中養病，只怕是來不了了。”

溫明棠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崔琰所謂的病只怕不簡單。

“原來如此，”江冥厭突然提高聲量，驚飛了檐下棲息的烏，“只是不知這尸首與殿下可否有淵源？屬下也好記錄在案。＂

蕭云策的玉扳指在尸布上輕輕一叩：“告訴你也無妨。”他忽然掀開整個白布，腐臭頓時濃烈了十倍，“這是本王的替影衛，慶功宴那晚替本王擋了毒箭。”

溫明棠忍不住地皺眉。

尸右肩確實有個發黑的傷口，傷口邊緣太過整齊，沒有半點紅腫潰爛的痕跡，分明是人死后才補上去的。

“慶功宴上竟然如此兇險？”江冥厭臉上震驚的表恰到好。

“是啊，”蕭云策的指尖過尸腐爛的面頰，竟帶著幾分詭異的溫，“他跟了本王十二年，連小指的舊傷都模仿得一模一樣。”

停尸房陷死寂，只有尸水滴落的＂嗒嗒＂聲。

“如今他死了，本王自然要把他的尸首帶走。”蕭云策說著，就吩咐后的幾個侍衛把尸給抬走。

江冥厭橫一步，擋在抬尸的侍衛面前：“殿下，尸被人蓄意拋尸，此案尚未查明。若現在帶走，線索就斷……”

蕭云策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江將軍這話的意思是要跟本王作對？”

“屬下不敢。”江冥厭抱拳行禮，指節發白，“只是按律法，命案尸首需留存衙待驗。”

“律法？”蕭云策突然輕笑，月白錦袍在風中翻飛，“將軍可看清楚了。＂他抖開黃絹圣旨，＂父皇特許本王全權置。”

溫明棠在鐵盔下屏住呼吸。

看見江冥厭太青筋暴起，卻仍保持著恭敬姿態：“殿下，這拋尸手法……”他刀尖突然挑開尸領，出頸側一道紫痕，“您看這勒痕，分明是死后懸吊所致。若真是替殉主，何需多此一舉？”

蕭云策的瞳孔收了一下。

燈籠了個燈花，將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殺意照得清清楚楚。

“有趣。”他忽然掌輕笑，袖中出柄象牙骨折扇，“那依將軍之見……”

“屬下只是覺得，”江冥厭突然低聲音，“背后之人既能害您替，難保不會對您不利，眼下沒有抓到此人，殿下還是要小心為上。”

“呵。”蕭云策扇面掩住半張臉，只出一雙冷眸，“若本王今日非要帶走呢？”

江冥厭覺到他的施，但語氣依舊不卑不，“那請容屬下取些證存檔。”他掏出薄刃小刀，“只需發、指甲許。”

蕭云策扇骨突然刺破綢面：“將軍這是在拖延時間？”

“末將只是按章程辦事。”江冥厭刀尖已抵上尸小指，“今日已經夜深，屬下不想耽誤殿下的時間，所以……”

“夠了！”蕭云策厲聲打斷，扇尖直指江冥厭咽，“本王最后說一次——讓開。”

江冥厭緩緩起，佩刀＂錚＂地出鞘半寸：“職責所在，恕難從命。”

兩人對峙間，溫明棠佯裝踉蹌撞向侍衛，“抱歉大人，小的一時間沒有站穩，對不住……”

“我們走。”蕭云策突然收扇轉，月白影很快消失，侍衛們抬著棺木魚貫而出。

江冥厭上的那肅殺之氣逐漸消散，他看著溫明棠，想了想之后還是決定要問，“棠棠，現在可以說了，你究竟在查什麼？”

溫明棠摘下沉甸甸的鐵盔，剛才那一撞頭盔砸到了臉，青如瀑瀉下，“我不信那是替。”說起剛才那尸的問題，“我不覺得一個人可以和另外一個人如此之像，更何況從前本沒有聽過三皇子有過什麼替。”

江冥厭并不傻，這些話溫明棠說到這個地步他就多能猜出來了些許。

一時間他的表也變得嚴肅起來，“可是現在想要把尸從三皇子的手里拿回來，只能等到明日面圣。”

江冥厭頓了頓，繼續說，“但是皇上并不一定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