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晉王府。

溫明棠的寢殿彌漫著苦艾與安息香混合的氣息。

絳珠跪坐在床榻邊，將新換的安神香囊塞錦枕之下，輕輕平枕面褶皺。

翠安抱著長劍倚在窗邊，月過雕花窗欞在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顯得眉間那道疤愈發猙獰，這是上次東宮那次遇襲留下來的傷口。

本不是注意容貌的人，便也覺得無所謂。

“小姐這幾日總是驚醒。”絳珠低聲音，將熏籠里的安神炭撥得更旺些，“王妃前幾日去太醫院開了的方子用上了也不見效。”

翠安拇指挲著劍柄上的纏繩：“怕是魘著了。明日我去大相國寺求道符來。”

床幔，溫明棠的睫不安地著。絳珠輕手輕腳地放下鮫紗帳，退到外間與翠安一同守夜。

們沒看見，當月移到床榻正中央時，溫明棠的眉心突然浮現出一抹極淡的海棠花印，轉瞬即逝。

……

夢境如水般涌來。

溫明棠發現自己站在一座漆黑的祭壇邊。九級臺階上布滿暗紅的污漬，像是經年累月的垢。

四周飄著穿黑袍的人影，那些袍子寬大得不像話，袖口垂到地面，隨著詭異的步伐拖出沙沙聲響，但是無論溫明棠如何想要看仔細，都無法看清楚們的模樣。

低頭看自己，一大紅嫁似的長，擺上金線繡著麻麻的符文，腰間綴著的銀鈴隨著作叮當作響，在死寂的環境中格外刺耳。

溫明棠掐了掐掌心，卻沒有痛。

這果然是夢。

一只蒼白的手突然從背后來，牢牢扣住的手腕。那手指細長得不像活人，指甲蓋泛著青紫。

“神，你現在不能出來。”

聲音沙啞得像磨砂紙過鐵。

溫明棠轉頭，對上一張青銅面，面上雕刻著似笑非笑的人臉，眼角卻垂下兩行淚。

持面者同樣穿著黑袍，只是領口繡著一圈暗金的海棠花，“回去。”面人拽著往祭壇下走。

溫明棠想質問，卻發現嚨像被棉花堵住，半個字都吐不出來，掙扎著指向祭壇中央那口青銅鼎，鼎中沸騰的正不斷冒出猩紅氣泡。

面人突然加重了力道，指甲幾乎陷進皮里：“不聽話的神，要罰。”

三個黑袍人幽靈般走來，架著溫明棠穿過一片空曠的長廊，聞到腐爛的花香混合著鐵銹味，視線逐漸被莫名的霧氣籠罩，再恢復時，已被關進一間詭異的屋子。

朱漆家锃亮如鏡，床帳是鮮艷的茜紅，所有家邊緣都纏著紅線，線上串著細小的骨鈴。

梳妝臺上擺著十幾個瓷罐，罐口用黃符封著，約能看到里面浸泡著不明。

溫明棠沖向房門，卻發現門外立著兩個高大的黑影。

窗戶更詭異，明明沒有木柵，卻怎麼都推不開。

“省省力氣。”面人不知何時出現在的后，手里端著一個白瓷碗，“喝了它。”

碗中濃稠如，表面還浮著一層油脂。

溫明棠聞到腐爛的甜腥味，胃里一陣翻騰，搖頭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墻面。

面人大步上前，碗中一滴未灑：“喝下，你才能為圣潔的人。”

見溫明棠仍不配合，面人突然掐住下，那力道大得驚人，溫明棠被迫張開，腥臭的灌嚨。

劇烈咳嗽，可像活般往胃里鉆，所過之火燒般疼痛，意識開始跟著模糊。

最后看到的畫面，是面人摘下面的瞬間——

那下面本沒有臉，只有一團蠕的。

再睜眼時，已被綁在祭壇中央的刑架上，玄鐵鐐銬深深勒進手腕，腳踝被特制的鐵環固定，稍微一就扯得生疼。

祭壇四周著人皮燈籠，每盞燈罩上都用金畫著扭曲的符文，夜風穿過燈籠時，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響。

戴著各面的黑袍人圍圓圈，正用一種古老的語言唱，旋律本該輕快明，可被們嘶啞的嗓音唱出來，反而像送葬的哀樂。

溫明棠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正不控制地跟著蠕。

青銅鼎里的已經沸騰到鼎口，蒸騰的霧中浮現出無數張痛苦的人臉。

“吉時到——”面人拖著長音，這次換了一張銀質面，額心鑲嵌著滴狀的紅寶石。

四個黑袍人抬著一盆清水走來，水面映著溫明棠的臉，驚恐發現，那本不是原本的容貌，而是一張陌生的、畫滿海棠圖騰的臉。

“說祈福詞。”面人用骨杖輕敲水盆。

溫明棠的自己張開了，吐出一串晦的音節：“天啟扉，地脈承祚，靈骸返祖。”

每吐出一個音節，水盆就變紅一分，當最后一個詞落下，整盆水已濃稠如鮮，面人突然將骨杖水中，攪時帶起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一個裹著錦緞的嬰兒被抱上祭壇，孩子睡得正香，小拳頭蜷在腮邊，完全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

面人托著嬰兒后頸，緩緩將其浸水中。

嬰兒驚醒后開始啼哭，可哭聲很快變氣泡的咕嘟聲。水面劇烈翻騰，十息之后歸于平靜。

當嬰兒再被提起時，已了一小小的白骨。

“啊——！”

溫明棠的尖卡在嚨里，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寢被冷汗浸，黏膩地在背上。

“小姐？”絳珠舉著燭臺沖進來，暖黃的驅散了屋影，“又做噩夢了？”

溫明棠死死攥住被角，指節泛白。

燭影搖紅，溫明棠卻顯出幾分不正常的郁。

緩了緩心神，才跟絳珠道，“去取銅鏡來。”

銅鏡被絳珠拭得锃亮，映出溫明棠蒼白的容，指尖微涼，輕輕過自己的眼角眉梢，那里潔如常，沒有夢中詭異的圖騰。

“小姐這幾日總是睡不安穩，”絳珠瞧著溫明棠這會的模樣，心疼得不行，“要不要讓王妃請大相國寺的法師來看看？會不會是……”聲音漸低，“沾了什麼不干凈的東西？也好去去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