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大婚 後悔。
到今冬的第四場雪終于纏綿結束, 天放晴,青雀和楚王也迎來了大婚的吉日。
今年天氣過于寒冷,工匠沒能趕在婚期之前建好新殿。青雀和楚王, 又都無意讓青雀先到別家居住, 再從其家“出嫁”到楚王府。今日婚的禮儀,便是青雀從楚王書房後五間“出閣”,坐花轎繞城三周後,再回府到後宅寧德殿,行婚之儀。
待新婚一月結束, 青雀再從寧德殿搬回楚王書房。
再待明年新殿建, 便正式搬去新殿居住。
皇帝本不許次妃居住寧德殿。但楚王今月詢問,是讓青雀從定國公府出閣,住回他書房,還是從他書房出閣, 暫住寧德殿一個月, 皇帝沒有思考太久, 就讓按後一種辦。
而“縣公娶妻”的場面, 本就足以震京城。
黃昏,青雀戴八花冠, 披雲錦,在如雲侍姬的簇擁下,被楚王親手挽出,下轎回到王府。
冬風吹得人寒,楚王的手卻暖如爐火。
冬日的黃昏暗影疏落映在他眼中, 卻再沒有映出任何的尖銳、鋒利、不耐,只有對毫無雜念的專注。
青雀便也沒能忍住,在玉扇之後, 輕輕對他抿出一個笑容。
婚儀繁雜,青雀卻并不覺得疲憊。每一個祝福他們會百年好合、如糖似、相伴到老的儀程,都懷著極度的認真和期盼做好。
終于,合巹杯。
當著滿室賓的面,楚王輕輕開青雀額上的流蘇。
“一會先吃飯,等我。”他笑。
“嗯。”青雀用比他更輕的聲音,紅著臉答應。
他們的態,毫無遮擋,被所有來客看得分明。
不僅現在。這一路過來,楚王對他新次妃的態度,和那日當街拒絕周仙容相比,都是天上地下。
以為旁人聽不見,周仙容瞪著江氏和楚王疊的手臂,發出輕輕一聲冷嗤。
文長公主立刻了一把兒的手。
“咱們六郎對他新娶的次妃,還真是寵。”待觀禮結束,走出殿,笑對雲貴妃說,“連寧德殿都求來給行禮,也不知,將來正妃府,會不會介懷。”
雲貴妃今日特意出宮,替兒子招待婚宴的賓。因知會來,各家赴宴的眷,都是府中輩分、份最高之人,即便此刻聽到文長公主當面生事,挑釁貴妃,也還能穩得住。
而文長公主今日帶兒過來,無非是心中不服,要親眼看一看把周仙容“比”下去的子到底是什麽模樣,也是要用這等行事,挽回們被楚王拒絕的面。
雲貴妃心如明鏡。
“陛下若再給阿昱賜婚正妃,也定是識大、知禮儀的賢良子,上敬父母、順從丈夫,對下,寬待姬妾兒,不生妒忌。”溫和笑著,聲音不高不低,“令江氏在寧德殿行禮,是陛下的旨意。若阿昱的新妃,真連陛下的旨意都不滿,那這樣的人,也無德做天家的皇妃。”
文公主被這一席話說得無言可答,只能笑了笑:“還是貴妃娘娘慮得深遠。”
“不過——都快六年了。”又說起,“這楚王府裏,終于又有了一個能主事的人,想必貴妃娘娘,也能為六郎的姬妾費心了?”
“阿昱的妃妾,就那麽四五個人,來來去去,還不比公主的面首多,本就不用我多心。”雲貴妃仍是笑著,不輕不重地還擊。
文公主想在賓面前壞阿昱的名聲,斷他再娶高門淑做王妃的路,又何妨斷一斷周仙容的路。
公主養面首不罕見。可父母太過荒唐,總是有礙兒的婚事的。
文公主用鼻子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席才過半,便帶著兒告辭。
天墨黑,寒風侵骨,又因前來赴宴盛裝麗服,行不便,母兩人并不騎馬,一同上車回家。
“貴妃當著那麽多夫人還那麽說,是不想楚王再娶王妃了嗎!”周仙容坐穩就冷笑,“什麽‘識大、知禮儀的賢良子’,我呸!哪一個子能忍得了妾室鳩占鵲巢,先住了正妻的屋子!這麽說,誰還敢再把兒嫁去楚王府!擺明了楚王再如何寵妾無度,也縱著!”
“,可能還真是不想了。”文公主了額心。
“阿娘!”周仙容忙替起來,“喝多了?頭疼?”
“沒喝多。許是方才讓風吹的。”文公主搖搖頭,握住的手。
“那江氏,咱們今日也看了,不過仗著一副好。”寬兒,“楚王為這麽一個狐,自棄了得力的岳家,將來,還有他後悔的。”
“恐怕陛下封江氏做次妃的時候,就斷了再給他賜婚的心了。”說著,得意笑起來,“哪家高門重臣,願意兒嫁給他,做那樣氣的王妃?”
“就是來日,他後悔了,殺了江氏來跪在我面前請罪求親,我也不要他這樣的婿了。”文公主篤定地說。
……
提前走了一兩個賓客,并無礙于楚王府婚宴的歡慶。
文公主才走,又有陳寶等幾個太監到府,帶來了皇帝的賞賜。
楚王才被灌了一酒,又迎來了新一的敬酒。
他眼中生,來者不拒,這副娶妻萬事足的模樣,看得齊王和魏王把牙咬了又咬,也去跟著灌了他幾杯。
太子并未親至,派嫡子韓王前來賀喜。
韓王是太子妃的長子,比趙良娣的長子江夏郡公略小一歲,兩年前婚,得皇帝親封郡王爵位。
自那之後,朝中宮中有一應往來應酬的事,太子不願、或不便親自出面,又必得派人去恭賀時,便只令韓王代替,不再讓江夏郡公替他行事。
韓王已一十八歲,將近弱冠,只比六叔楚王小八歲,份又與二叔齊王、四叔魏王等同,卻并不一同上前起哄、敬酒,只安靜吃菜。
“二郎。”灌酒回來,魏王帶著酒氣,一手搭上韓王的肩膀,“你怎麽不也去賀一賀你六叔?”
“方才開宴,侄子已經賀過了。”韓王稍躲了躲魏王的突然近,放下筷子,神也有些不自然,笑道,“六叔是叔叔,侄子也不敢太造次。”
“怕什麽?”魏王便說,“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別說你我,就是那些人——”
他指了指現在圍著楚王敬酒的一圈將士:“他們都不和你六叔客氣,你是侄子,親侄子,太子的嫡子,怕什麽?”
“是侄子平日和六叔相見不多。”韓王還是不,“何況六叔正和他們熱鬧著,侄子還是不去打攪他們的興致了。”
再三勸不,魏王掃興回席。
“二哥你說,”他又和齊王咬耳朵,“二侄子是真不想湊這個熱鬧,還是不願意去給楚王敬酒?”
“誰知道呢。”齊王吃下一口沒什麽滋味的菜,“雖然名分上是叔侄,那是太子的嫡子,你也別太鬧得過分了。”
魏王忍了忍氣,冷哼道:“什麽‘縣公娶妻’!”
娶一個次妃,這麽大排場,父皇還特地命人在席間送賞,這簡直比郡王娶妻還更熱鬧!
……
前殿的舞樂歡笑,越不過重重的圍牆傳到後宅。
寧德殿的竹熱鬧,卻經由凜冽的冬風,過冬日空曠的花園,約遞到了“冬四院”的窗邊。
今日殿下娶妃大喜,有罪庶人袁珍珍的面前,也擺著一桌盛的酒宴。
被關在冬四院足四年多了,從沒能踏出院門一步。
被關進來的那年,才十七歲,今年,已二十有一。
四年前,以為自己有花容月貌,又比江氏……王妃年輕,比清白,又是殿下從宋妃獻上的兩個人裏,親自挑中留下的那一個,殿下還直接封了做孺人,一定是喜歡的,只是被江……被王妃纏住了,霸占了,所以才不來看,只是被王妃騙了,不知道王妃曾經給別人做過妾……
可是,殿下親口告訴,留下,只是因為,他厭煩了宋妃總是送人,又看出比另一個人更願留下。
而請封做孺人,是要讓宋妃知道:
“不是宋家的人,我便願意收,願意給尊位。”
四年過去了,殿下以冰冷、嘲諷的態度,對說的每一句話,袁珍珍都還能一字不差地複述。
“我本想,給你兩個選擇。”
咽下一口苦酒,袁珍珍聽到自己的聲音,和四年之前,殿下在這裏的聲音重疊。
“……但若非我要用你警告,你也不會留下。你方十七,正當嫁齡,再過三年五載,以王府侍的份離開嫁人,也算有個結果。”
“我猜到了你不會願意。”
“以你的行事,我也不能放你離開,在外胡言語,引起流言。”
于是,就被關在了這裏,一直、一直關在了這裏……每一天都只能著四方的圍牆,四方的天,對著相同的幾個侍和嬤嬤……聽們的話讀書、念經、學規矩,不能出門,不能見家人,甚至不能送信……
“娘子雖被足,也停了月例,卻是足食:一日三餐,每餐兩葷兩素四道菜肴;一年四季,每季四匹料,并燈燭炭火紙筆等,從來沒人克扣。”在不住大哭的時候,嬤嬤們如此對說。
“娘子總是在福中不知福。”們平和地嘆氣,“以娘子本來的出,就是在家也沒有這樣舒服的日子。便是嫁了別人,不幸守寡,規矩嚴苛的人家,讓寡婦守節的院子,還沒有咱們‘冬四院’大。何況,娘子你勾結府外,攪王府,如此大罪,殿下寬和,沒有罰你苦役,只是讓你讀書學規矩。”
“娘子有在這裏哭的功夫,不如再想一想自己的錯。”
“執拗不改,娘子才是一輩子走不出去。”
“若真心悔過,或許就了殿下、娘娘,願意對娘子寬宥一二呢?”
好像換了一首曲子。
鼓聲停了嗎?那是笛音,還是蕭管?
袁珍珍其實不知道那是真正聽到的樂音,還是,只是的幻想。
如果沒有嫉妒王妃,不肯見,不肯與往來,不去依禮對賀喜,從一開始就得罪了。
如果沒有縱容阿娘幾次過來,從阿娘口中,聽到了宋家遮遮掩掩,不懷好意告訴阿娘的話。
如果,能從一開始就知道利害,也讓家裏知道利害。
如果……沒有在那年的中秋宴上,懷恨問出,王妃是個丫鬟出,怎麽竟這麽厲害,什麽都會?聽說給人做過妾,是不是真的——
如果聽了李嬤嬤和馮史的教導。
如果,如果在殿下面前,在殿下回京之前,已經真心悔恨了自己的錯誤——
是不是,早就離開了楚王府,找到了一個喜歡容,願意疼的如意郎君?
是不是,也能坐在今日的賓客裏,依舊聽人尊奉一聲……“袁孺人”?
醉倒在桌案上,袁珍珍滿心悔恨,滿面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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