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因著昨日那樁尷尬事, 楊熊分外識趣地沒有出現在衛玠面前，而是另派一位同知裴大人前來，協助衛玠悉州政務。

知府衙門，下設同知、通判各一人輔佐知府, 分掌糧鹽, 河工水利，清軍理事, 綏民夷諸要職。遂州的上一任通判大人告老還鄉, 空出來的職位才由衛玠補缺, 不過也是暫時的。

風走得，刮在人臉上刺辣辣的, 昨夜又掉了一夜雪，積白深重，倒一樹梨花。

裴繹不疾不徐地走在路上，後跟著四個皂隸, 各自領著賬簿卷宗, 低頭跟著。

晨間清亮的日折在雪地裏，不知是哪個小吏耍懶, 掃了一半的雪就不掃了，中間空出的那塊地漉漉的, 很容易讓人倒。

裴繹收回目。突然，耳邊傳來一聲“啊”，伴隨著軀倒地的噗咚聲。

果真有人到了，是年輕的孩聲。

沉默，裴繹扭過去, 看到的卻是一個同樣穿著服的小吏，只見快速起扶正帽子, 吃痛般了膝蓋，怔怔回過頭時，正好與他好奇打量的目對上。

啊。小吏慌忙地低下了頭，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發現，裳寬寬大大，折了兩折才勉強讓出雙手雙腳來，可瞧著總有些奇怪。也或許是心理作祟。

此小吏正是喬裝打扮過後的竇綠瓊。

頭低低搭著，眼睛不敢瞧，好半晌才確認方才盯著自己的那人已經走了，竇綠瓊腳尖一轉，正旋時，淡雅清冷的的香氣便直直朝襲了過來。“啊呀”嚇得一，卻被眼前之人扶住了胳膊。

裴繹低聲問：“可曾傷？”

連忙搖搖頭，背上出了汗，不敢擡頭看人。

正當猜測此人是何份時，裴繹卻緩緩松開了手，從袖中掏出一罐小小的藥膏。

“若出了淤青，抹在上面一，很快就能好了。”

竇綠瓊這才驚訝地擡頭打量他，手心是瓷盒冰冰涼涼的。

“大人。”小心開口，突然意識到什麽，咳了咳嗓子，再次出聲時，略顯沉，“謝謝你。”

大抵不知道，這僞裝在所有人聽來，該是多麽刻意。

裴繹笑了笑，沒有揭穿，“不必，雪天路，多加注意便是。”

說罷，他緩緩離開。著他的背影，竇綠瓊腦子好似被什麽擊中一般。

他長得......好像一個人啊。

—

方才瞧見竇綠瓊面容時，裴繹也是一驚。

知曉是個孩後，裴繹就猜測，或許是衙門哪位員的千金。遂州繁榮昌盛，經濟貿易遠遠多出其他各州，不豪族富商定居于此。

在府，更是多的非富即貴之人。

若是能得某位年輕小姐的青睞，裴繹的路或許能更上一層路，躋士族名流。

沒想到，竟是。

略微的憾被的趣味所代替，來到衛通判辦公之，他突然停住了腳步，仰頭向牌額上，張彥中題的書。

當年，中營造衙門，恰逢晉國公張彥中陪伴母親來到此，知府楊熊特意請他為牌額題字，題的是“明鏡高懸”四字。

淨鏡照人膽，一切貪贓污穢無可遁逃，惟廉潔清正可存。

前任通判大人，正是在這四字之下，在前，弄出無數冤假錯案，在後，協助知府修改賬簿，貪墨數萬白銀，其中綾羅綢緞，珍奇巨寶，更是數不清。

不知，作為張彥中外孫的此任通判，是否也能久居這牌額之下，而問心無愧？裴繹多了幾分探究之意。

他嘆了口氣，“告訴衛大人，我今日子不恣，不能陪同梳理卷宗，先知會楊大人一聲，再去請馮大人前來，為衛通判一一細解罷。”

如果來時，路上沒有遇到衛玠的娘子，他或許會將這次作為他們第一次正式相見。可惜。

他後的皂隸被同知大人這突如其來的爽約給打得不知所措，“可，這、這......”

“楊大人那邊，我會去解釋。”裴繹仍然溫和，面上卻毫看不出病態，只是原本就如白瓷一般的臉，此刻更加失去，與素雪無二。

“是......”

—

竇綠瓊揣著小手接著探索知府衙門，只知道，衛玠前來是要當個什麽通判的，可是通判府在哪裏找呢？唉，早知道跟著夫君一塊兒出來了。

正東北西顧不辯南北，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地裏，餘中突然瞥見一個悉的人影，是夫君！

連忙低了腦袋，心中竊喜，悄步跟了上去。

衛玠初來乍到，對辦公的人手安排并不悉，竇綠瓊跟到小吏隊伍最後一行，學著他們的作態正大明走進去，又在他們離開時停住腳步，順勢留了下來。

老老實實地立在簾邊，竟也無人發覺。

馮知事：“這是遂州近五年的稅收記錄，比照每年上貢給朝廷的銀子，一一可查，請衛大人過目。”

衛玠：“放一邊就是，再將近十年遂州人口變的卷宗呈上，年齡、營生、住址須得盡數記錄詳細，以便本比照稅銀，再行查賬。”

馮大人暗罵了聲麻煩，面上卻還端著笑應付他，“是，大人，我這就讓人去拿。”

......

竇綠瓊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聽不大懂他們說話，稅收、人口自然是曉得的，只是不知當的還要這麽麻煩，記這個那個的。

略帶同的目向衛玠，似有所，衛玠也在這時擡起了頭，朝所在的方向看來，竇綠瓊迅速低了頭。

他蹙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怎麽那旁邊立著的矮小影，有幾分像某個人？

不過，男子長這般矮，說出去真是笑掉大牙。衛玠同地收回視線，繼續看賬。

又過了好一會兒，姓馮的終于起告辭，轉過時，竇綠瓊看見他齜牙撇，裏好像在罵咧著什麽，正出神間，案幾旁的人出了手：

“茶。”

清越而疲憊的聲音響起。

竇綠瓊環顧四周，發現小吏們好像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得著頭皮，上前蹲下為衛玠斟茶。

被折好的袖擺掉了下來，竇綠瓊來不及收拾，只好先將茶壺裏的熱茶倒出，小心翼翼地捧著遞給他。

清甜的香氣混著苦艾草，織一與衆不同的味道。前者是姑娘上特有的氣息，後者是服上熏過的味道。

衛玠握筆的手頓了頓，下一刻，只聽一道頑皮聲音在左手邊響起，

“夫君，請用茶，嘿嘿。”

—

竇綠瓊被衛玠拎著過大的領子丟了出去。

“夫君，別別別。”嚇得連忙抱了衛玠的大，見他態度仍不松，哇哇大哭道：“大人，驚殺下了！”

就在剛才，坦言自己是擔心衛玠第二天失信，不帶自己去衙門後，率先一步藏到了馬車。

可是路途中昏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時，已經到了衙門的馬房，趕下車潛府，意外躲進了一間房，又“順手”了件普普通通的青黑裳混進來，發現自己的份原來是小吏後，四溜達轉悠才到了這兒。

衛玠臭著張臉，劈頭蓋臉將人一頓罵，“我不是昨日已經答應了你，又何必耍這些小花招？你不要跑，你非和我對著幹，若發現你的人不是我，你已經被巡視的衙抓進牢裏，輕則關上十天半個月，重則打死草席一卷扔進葬崗了知道嗎？”

“我原本是想和你一起進來的。”竇綠瓊小聲辯解，可昨日鬧到很晚，忍不住，好想睡覺，也不知什麽時候就昏過去了。

看著上不明男子的裳，衛玠更是來氣，哼了一聲，不接話茬，而是了然道：

“我算是知道了，要來衙門耍威風，不過是你隨口的鬼話。我看，你就是玩心大發，腳，街上府裏不夠你踩的，要來衙門嬉戲。”

竇綠瓊心虛一笑，無法反駁。

的手臂將衛玠的大抱得更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夫君，索來都來了，你就不要趕我走了！”

“我哪裏敢趕你。”衛玠終究還是無奈地拽起的胳膊，將蓬的頭發理了理，嘆氣道：“你這個子，真我無法。”

“打不得罵不得，說了你也不聽。我哪裏是娶了一個媳婦回家，是燒香拜佛一跪地三叩首，請了尊祖宗回來。”他誇張地說。

“哈哈，我輩分有這麽大嗎？”竇綠瓊咧嘻嘻笑，胡說八道分散他的注意力，一個不留神間開他手跑到了屏風後，得意地探出一顆腦袋，

“我不走了。”

衛玠關上大門，對這等稚行徑頗無語，重新坐在了幾案後，半晌，呼喚，“過來，為我磨墨。”

—

裴繹回房後，屏退衆人，走到收納裳的櫥櫃面前，靜了片刻，開始翻找。

最底層被一疊被褥所覆蓋的地方，果然有件裳不見了蹤影。

在聞到姑娘上悉的苦艾香氣後，他心裏就有了幾分疑慮，直到此刻確認。

他緩緩勾起了，眼底卻淡漠。

該說不說，他與姑娘真是有緣。先是在畫像送到自己手中時，憑借著獨一無二的長命金鎖認出了多年前的小姑娘。而後意外得知，原來了那個人的妻子，又在今日了他的裳，摔倒了還恰好被自己撞上。

裴繹著櫃中裳，裏面依次排列，從毫不起眼的褐補丁布，草編綠蓑，到如今正六品青袍，價格不菲的鶴大氅。

走的那件裳，正是自己第一次衙門，為小吏時所穿。

原來冥冥之中，許多事早有注定。而自己要做的，只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