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回府後, 竇綠瓊的心矛盾至極。

能覺到徐韶話裏的意有所指，心裏便忍不住産生了懷疑衛玠的沖。畢竟只記得當時衛玠告訴自己那是朝廷公務，所以不便對。

可現在看來，事實并非如此。

但并不是糾結的格。事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個月, 重新翻來覆去地思考背後是否有諸多, 只會思考得腦子疼。

所以決定直接開口問衛玠。

恰好此時衛玠剛從宮裏複命回來，他大步邁院中, 摁住正在發愣的竇綠瓊就是一親, 旋即寵溺地刮了刮的鼻子, “用過晚膳沒有？”

“沒、沒。”竇綠瓊被他抱得呼吸不過來，連忙揮手掙, 一面往後撤，嘟囔道：“親我一臉口水，哼。”

這話聽著似曾相識。

選擇地忽略了妻子的嫌棄，衛玠吩咐下人傳膳, 一面牽著的手坐下。

“我有件事......”

“我有件事......”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

衛玠挑了挑俊眉, “你先說。”

竇綠瓊深吸一口氣，“去年我們去佛寺上香的時候, 你從哪裏趕來？淨華寺的後山嗎？我遇到的山匪和你們遇到的山匪是不是從同一個山寨裏出來的，他們有什麽目的？”

衛玠掛在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是誰在耳邊嚼舌子了？已經知道了多？那人有什麽目的？想離間他們夫妻的？

“瓊兒。”衛玠放聲音, 端起桌上茶杯輕啜一口，腦海裏不斷編織著可信的說辭，“這些是誰告訴你的？徐韶？沒錯，那日我的確應邀前往淨華寺後山，但我與并無私, 只是為了共同祭拜一個友人。”

“他姓趙名産，我在河西時與他關系不錯。至于那些你在寺廟與我在後山遇到的山匪, 他們是兩批人，一個是為劫財，一個是為害命。”

他把事代得清清楚楚，不留一錯。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害你和徐姐姐的命？”

“你知道，的夫君袁荊近些年樹敵無數，或許是他的仇家買兇殺人也未可知。”衛玠輕描淡寫。

“好吧。”竇綠瓊接了這個說法。

時至今日，才陡然意識到，其實在最初因為喜衛玠而嫁給他後，對他的一切，過往、現今，都知之甚。

這實在是大大的不妙。

“夫君，我以後要多多了解你。”握了小拳頭，繃著臉立志道。

衛玠噗嗤一聲笑出，了的頭，“好好好，以後隨你怎麽了解。”危機解除，他大大地松了口氣，疏朗的笑容底下，卻藏著難以察覺的冷意。

究竟是誰在背後搞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作，他一定會全部查清楚。

—

京城近日，不大太平。

先是張氏家主的第二子當街強搶民，搶的還是大理寺卿家的侄，事被鬧到了聖上面前，在朝堂之上狠狠數落了張家主一通，并褫奪了張二爺的職。

後有一排黑漆漆的烏盤旋于張府上空，終日嘶不停，引起沿街百姓紛紛猜測起這一不祥之兆。

果然不出五日，張老夫人溘然長逝，年六十三歲。昔日火紅盛大的張府門庭掛起靈幡，張家主滿臉淚痕，跪在靈堂的團上七天七夜不曾進過一粒米。

原本在院中禮佛的張如佩聞此噩耗，神思恍惚，很快病倒。一時間睦合堂四飄散起濃烈的苦藥味，見風使舵的下人們早已知道這位夫人大勢已去，紛紛躲懶不幹活。幸虧衛瑾出手整治，才勉強平息了又一場風波。

紫堂。

丹湖：“公子，張府那邊派了人來，令您與大公子一家前去為張老夫人守孝，您看......？”

外祖去世，原應服小功，服期五月，不過聖上聽說了這件事後，特許衛玠免除服喪。

“讓娘子歇著，我們去走個過場便是。”衛玠看了正趴在人榻上睡覺的竇綠瓊，理所當然地說。丹湖的角了，是啊，春困秋乏，是得好好歇著。

他跟著公子到外面說話，低了聲音，“張家的大部分産業與生意鏈，都被我們的人暗中破壞了，您猜得沒錯，袁侍郎此刻正在府中氣得跳腳，他散落在各州的親信也自顧不暇，畢竟咱們的人收集了不他們犯案鐵證，就等您發話一網打盡了。”

“做得不錯。”衛玠眼睛瞇起，聲音低沉，“看好袁府，張家必敗無疑，袁荊卻不一定，何況此人心機深不可測，只怕他還會有什麽底牌。”

“是。”丹湖在未管家之前，原本就跟著衛玠理場上的事，對于這些私的舉得心應手。

“不過，還有一件事需要向您稟報。”他開口有些不穩，衛玠垂眼覷他，“說吧。”

丹湖不敢瞞著：“那個裴繹，在辦好聖上代的事後，被......被聖上欽定，升任鴻臚寺丞，正是張二爺原先的職，不日便要進京了。”

衛玠霎時明白了。

貶張原本就是為了給姓裴的鋪路。張氏倒臺後，袁荊在京孤立無援，聖上不會放任衛家獨大，便要擡舉裴繹以行制衡。

或許聖上已經知道裴繹的世了。也對，從古至今哪有不是手眼通天的皇帝，他們這些人都只是黑白棋子，而他是那個縱觀全局的執棋人。

衛玠從讀書第一天起，就將君臣之義刻在骨子裏。即使不是激進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未嘗不曾志竭忠貞，盡心盡力，以報聖君賞識之恩。

聖上下旨讓裴繹接手遂州人牙子一案，好，那他就順勢而退。聖上要他做手中的刀，砍向外祖一家，他砍便是了。

可他第一次對帝王權到無比煩躁、厭惡，甚至想撒手撂挑子不幹了。

什麽狗屁制衡，滾你糟爹的。衛玠心裏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夫君......什麽時候了，可以去吃飯了嗎？”

竇綠瓊披著服倚在門邊，懶懶地打著哈欠，一副睡呆呆的樣子。突然睡醒，衛玠轉時險些沒剎住臉上扭曲難看的表。

放平心態，衛玠走過去蹲下|平腦袋上睡的發，忍不住親了一口，道：“今日你去大嫂院子裏吃，我有事出門，要晚歸。”

他怕沒人陪著吃飯會寂寞，心裏埋怨他。

“哦。”竇綠瓊淡淡道。

其實衛玠想錯了，現在本不在意衛玠陪不陪，畢竟有句話得到手了就不會珍惜，竇綠瓊也不能免俗，衛玠天天粘著，就不稀罕了。

“那夫君走之前先幫我穿服嘛。”搖晃衛玠的手臂撒，理直氣壯：“抱香和攏雪都不在。”

衛玠心中陡然升起一種莫名的就，因為裴繹太過魂不散而産生的郁也在頃刻間消失不見，轉而為心魂的漾所取代。

被妻子使喚，他一點也沒有不耐煩，而是先把抱回屋裏，再笨手笨腳卻認真細致地給穿打扮。

“要披哪一件披帛？”他比劃。

“那件水紅繡著小鳥的。”竇綠瓊坐在床邊踢踏著手指揮。衛玠失語，什麽小鳥，這分明是一對鴛鴦。

將披帛披好後，他又給了點胭脂，簪上新買的釵環，將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去給大嫂照顧，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晚上自己回去，困了就睡，不必等我。”

“我本來就不會等你。”竇綠瓊小聲嘀咕，但還是依依不舍地和夫君揮了揮手。

衛瑾和衛玠二人前往張府吊喪，張如佩即使子抱恙，也堅持要來送老母親最後一程。

願意作死就作死，衛玠懶得管。

而高倩留在家中，因著親戚張府正辦喪事，飯菜不好弄得太過致盛，只令廚房準備了些家常菜，帶著兒子、兩個弟弟妹妹與弟媳一塊兒吃。

真正見了高倩，竇綠瓊才明白衛璚口裏的“憔悴”不是誇大。

原先瑩圓的一個人，臉上總是閃著富態紅潤的，說話也溫和氣的，現在卻瘦削了不，目疲態，發也不曾仔細打理。

“瓊兒，別吃，也多吃些青菜。”高倩給夾了兩顆小白菜，溫地笑笑。坐在竇綠瓊對面的衛璋聞言忍不住擡頭，胡了口飯後又快速收回去。

“謝謝嫂嫂。”

竇綠瓊咧一笑，將臉頰塞得滿滿當當，一周都泛起了油。不知道怎麽才能讓大嫂開心，只能努力把準備的飯菜香香地吃。

衛琳、衛璚也爭相說：“大嫂院裏的廚房就是不一樣，飯菜比姨娘屋裏的好吃多了。”

這個姨娘指的自然是兄妹倆的親娘，也高倩正是敏的時期，不免産生其它聯想，卻知道他們是好心，因此不曾表出來。

可衛璋卻敏銳地注意到了。

他握了握拳，卻又只能無力地緩緩松開。

食訖，兄妹倆被姨娘催著回去做書院布置的功課，先行道別，高倩忙著收拾，便囑咐兒子送竇綠瓊回去。

衛璋愣住。

以高倩素來的謹慎，必然不會讓兒子單獨與年紀相仿的嬸嬸相，可顯然是被屋兩個姨娘攪得心疲乏了，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是。”衛璋強忍住砰砰跳的心，怕母親反應過來，連忙帶著往外走。

路上，天比平常更幽深些，小徑上斜出的竹葉上沾了些許水，啪嗒啪嗒往石子路上滴。

衛璋注意到，旁的姑娘時不時仰頭看他，卻又在他轉頭時迅速收回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提著腳下的小石頭。

難道也對自己有意？衛璋忍不住幻想。

“你......總看著我做什麽？”

“啊？”竇綠瓊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忙解釋道：“我、我是想問問大嫂究竟發生了事，怎麽看著沒睡好的樣子？”

這聲“大嫂”很快將他們拉了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讓衛璋再一次意識到他們絕無可能。

嚨苦地轉了轉，他正要開口，忽然聽見不遠傳來滴翠姑娘和人爭吵的聲音，臉一變，“不好，咱們快去看看。”

竇綠瓊一愣，隨即快步跟上。

小廚房外，滴翠和兩個丫環正在爭搶一個粥罐，前者漲紅了臉，“還不快放手？這是咱們大娘子要吃的，不要臉的蹄子，你搶什麽搶？”

兩個小丫頭年紀不大，脾氣倒不小：“我們姨娘懷了子，吃食自然得先著，若大娘子想喝，再煮一盅就是！”

滴翠冷笑：“方才還說孕吐吃不下飯，這會子來跟我們娘子搶粥吃，什麽道理？沒聽過小老婆爬到大老婆頭上來的，這會有力氣搶粥吃，怎麽不留著力氣生孩子！”

“我呸，你敢咒人！”小丫頭大力摔了罐子，飛揚跋扈地說，“那就都別吃了！”

滴翠氣得發抖，正要上前給們幾個耳刮子，卻被聞訊趕來的衛璋攔住，他沉著一張溫潤書生臉，“夠了，都給我滾！”

這掌若是被滴翠打了，如今被妾室迷了心竅的衛瑾回來不得發怒，只有衛璋出面抗下。

兩個小丫頭見是大爺，悻悻地準備離開，其中一個猶覺不忿，還怪氣，“大爺也別沖我們發火，是姨娘肚子裏的小爺要吃，我們也是為了小爺的肚子著想啊。”

“若大公子知道小爺吃不好，也是要生氣的。”

“一坨辨不清男的，也比得我母親重要”衛璋難得怒，說話也不饒人，“再不滾，割了你們的去喂那勞什子姨娘好了！”

兩人面面相覷，作模作樣地哭著趕回去報信。

衛璋竭力平複著心底的郁氣與怒氣，轉頭安竇綠瓊，“沒被嚇著吧？”

竇綠瓊搖了搖頭，想，方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了。

衛璋將碎掉的粥罐收拾好，命下人們再煮一碗給母親送過去，隨後帶著竇綠瓊快步離開。

方才輕松的氛圍此刻陷死一般的寂靜，竇綠瓊忍不住擡頭看他，發現衛璋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你在哭嗎？”猶豫地開口。

“沒有。”

衛璋強忍哽咽，狼狽地了眼角的淚水，他一個十六歲的男子漢大丈夫，竟在比自己小上幾個月的姑娘面前哀聲哭泣，說出去實在傷面。

兩人再次無言。

在低頭數到第二十顆石子時，竇綠瓊終于不了了，忍不住大聲道：“沒事的，所有困難都會過去的，如果大嫂實在被欺負壞了，我、我就去教訓們！看們還敢不敢欺負人。”

“要是不想和大哥在一起了，我支持他們和離，有需要銀子的地方，跟我說！我不差錢。”

衛璋破涕為笑。

“不可能和離的。”他輕聲道，但還是忍不住因為被寬而歡喜，心裏了一片。”你的好意我我知道，多謝你。”

說完，他微微傾斜，緩緩上前一步擁住了，低頭靠在圓潤的肩頭上，一顆晶瑩的淚珠再也忍不住落，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的芒。

竇綠瓊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而夜間趕來接娘子回屋睡覺的衛玠，在竹林的另一側聽見竇綠瓊大聲的一句“和離”之後，嚇得加快了腳步，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一個該死的、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對著他的妻子又哭又抱，恨不得將整個不知廉恥的子上去，把不知道是鼻涕還是眼淚的東西抹到他今日親自為竇綠瓊穿上的水紅鴛鴦披帛上。

他氣得心都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