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熹微。

天邊泛起魚肚白。

空氣中彌漫著雨后潤的氣息。

蘇惜月覺自己這一覺睡了好久，久到酸疼，渾綿。

緩緩掀開眼皮，目即是刺目的白。

卷曲的睫微微。

記憶很快回籠，蘇惜月想起來被困在了幽暗狹小的閣樓房間，周遭萬籟俱寂，唯有無邊雨聲團團包圍，侵蝕著......

什麼時候失去的意識？

現在這又是在哪里？

醫院嗎？

蘇惜月大腦還不算完全清醒，費力地旋轉著，卻始終抓不住重點。

陡然，頭頂右側傳來聲暗啞的男聲。

“醒了？”

這聲音實在嘶啞，又飽含，與記憶中的聲音都不太能對得上。

緩慢轉頭。

床邊坐著個稍顯頹敗的男人。

男人黑襯衫上印著幾道明顯的褐水漬，一道道褶皺在周邊暈開，往上，襯衫領口敞開，出男人修長的脖頸與微微滾的結。

男人臉上冒出青黑的胡茬。

頭發凌地一縷縷垂下，仿佛在外面淋了雨，但又毫無作為地任由它風干。

他眸中無數緒閃過。

有擔憂，有焦慮，有憔悴，有心疼，有落寞，有喜悅，有克制......

最終皆化為深不見底的黑。

蘇惜月呆滯地看著眼前像極了季晟的頹敗男人。

半晌，才從男人憔悴的面容中辨認出來......

他真的就是季晟！

蘇惜月張了張，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低聲喚了句。

“......小叔。”

聲音出來，蘇惜月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的聲音也是嘶啞的，說話時，嚨好像是被刀割過一般難。

抿起，了，干涸的瓣上約殘留著鐵銹般的味道。

季晟見狀，拿過床頭柜的溫水，遞到蘇惜月面前。

蘇惜月掙扎著，在季晟的攙扶下坐起來。

手去接水杯，卻見季晟穩穩地握住杯子，毫沒有松手的意思。

蘇惜月疑地抬眼。

季晟傾過，端著水杯放在邊。

“小心些，別灑了。”

水近在邊，然而蘇惜月實在不知道怎麼張。

結，“......小叔，謝謝......您還是給我自己來就好。”

季晟一未。

“醫生讓你多休息......”又補了一句，“你剛醒，拿不穩會灑。”

蘇惜月現在綿綿的，確實沒什麼力氣。

可也不至于一杯水都端不住吧？

“小叔，我沒這麼弱......”

“乖，聽醫生的。”

季晟態度堅持，毫不松手，蘇惜月只好湊過去，雙手托住杯底，就著季晟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水。

握著水杯的手緩緩傾斜，控制著。

季晟神專注地盯著杯中的水順著杯沿流發干的瓣中，一點點地滋潤紅。

紅逐漸現出瀲滟水。

蘇惜月微微仰頭，抬眼，看見季晟目專注地喂喝水，睫微微。

是還在夢中嗎？

印象里的季晟明明一直是冷面無的模樣。

可是現在的他，分明有些過分了。

蘇惜月目灼灼地看著季晟，試圖更看清一些，下一秒，就見季晟抬起眼皮，目上移，同樣看向。

目對視，在空中匯。

蘇惜月如水的眸子毫無預料地撞進季晟深不見底的眸底。

像是吃糖果的小孩，渾猛地一，立刻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卻還忘了正喝著水......

頭一歪，一偏，水順著杯沿劃過左邊小半張臉。

季晟眼疾手快，握著水杯的手及時轉了個方向，傾斜的杯口急速轉彎，將來不及收回的水盡數灑在了他膛的襯衫上。

蘇惜月連忙手去紙巾幫他拭。

“對不起小叔......您沒事吧？”

蘇惜月著紙巾的手剛到襯衫，放下水杯的季晟抬手抓住了手腕。

他按住的肩，向后推去，直至推至后的枕頭上。

蘇惜月嚇得屏住了呼吸。

不會吧？

他不會生氣了，要按著自己揍吧？

蘇惜月睜大了眼睛，就見季晟半個過來，一手按在的肩頭，一手緩緩上移，逐漸近到的臉......

蘇惜月閉了眼，腰側的手握小小的拳，腦中思緒萬千。

怎麼辦？

要不要先他一拳捶上去？

手合適嗎？

本這事怪，害得他被濺了一水，生氣理所當然，但是再生氣，也沒道理直接就手打吧？

蘇惜月小臉皺在一起，閉的眼睛里眼珠不停轉。

腰側的拳頭攥一團，然而最后還是沒有出來捶上去。

只是閉著眼等了半天，預料中的掌卻并沒有落下來。

眼睛睜開一條......

蘇惜月看見季晟的整只手停在左頰上空，看似下一秒就要落下，又無比克制的停在原地。

最終，他收回了手，聲音極輕極輕地嘆了一口氣。

“醫生讓你多休息，你躺好，別。”

蘇惜月心往上跳了跳。

他剛才......只是單純地想讓躺下休息？

那他手半天干嘛？

蘇惜月睜開了眼，就見季晟站了起來，背對著，獨留給一個背影。

他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軀微不可察地晃了晃，極力地忍耐著什麼。

“......你好好休息。”

說完，季晟離開了房間。

蘇惜月抬手掉左邊臉上的水漬，躺在床上斂著眉若有所思。

小叔，怎麼看起來怪怪的......

......

季晟第一次討厭自己這格外敏銳的察力。

他多麼希，在他手想為蘇惜月掉臉頰上的水漬時，他沒有看出的張、害怕、誤解......

他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在微微睜大的瞳孔中用指腹輕輕去頰邊的水漬。

然后愚昧無知地用曖昧地語氣問。

“怎麼個臉張這樣？”

可是，他做不到。

他害怕，他一點也不敢去賭。

他擔心自己深埋心底的熱嚇到，令生出更多的誤解，覺得他是輕浮的，隨意戲弄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