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進宮就是。”謝凌鈺垂眸,“喜歡什麼酒,我讓姜家送進來。”
薛只覺陛下果真不懂,未出閣時,躺在小憐膝上,一邊抱怨嫏嬛殿的先生和難纏的皇帝,一邊聽們唱曲。
再閉上眼睛,只覺音律妙,乃仙人授凡夫俗子頭等寶,可忘記天底下一切煩心事。
在宮里頭,歌姬們恐怕要瑟瑟發抖,唯恐那里不對被降罪,有什麼意思?
薛出失之,“那就沒意趣了。”
沉默片刻后,謝凌鈺盯著垂下的眼睫,終究還是應允:“也好。”
*
裊裊煙霧自博山爐溢出,縱使這香可令人平心靜氣,可顧靈清卻額頭止不住冒汗。
殿上那道玄影離他不近不遠,恰好能聽出淺淡語氣中的不悅。
“顧卿的意思,是至今沒找到人麼?”
顧靈清嚨一,自陛下吩咐他們查薛珩在京畿見過什麼人,已過去月余,眼瞧著彭城王世子婚期已近,竟連片角都沒尋著。
“臣查過,快兩個月前,小國舅曾在弘道院旁見過一年輕公子,客棧的人說那人蒙著面,看不清長相。”顧靈清不知陛下神,略張地頓了頓,“此人藏頭尾,必不敢久留,臣等在離開京畿的路上排查,但無異于大海撈針。”
薛珩告訴陛下那日,事已過去半個月,足夠那人遠離。
顧靈清覺得棘手,“陛下,能否勞煩小國舅畫一張像。”
“不妥。”
謝凌鈺語氣冷冷,薛珩不肯直白去說,便意味有難。
皇帝心里約有個猜測,倘若為真,繼續牽扯薛珩必然要驚皇后。
“你們一直離開京畿的路上找?”謝凌鈺默然片刻,“或許此人一直躲在。”
“朕懷疑,王玄逸沒有死。”
帝王語氣冷如霜雪,又似敲金戛玉,驚得顧靈清直接跪下。
“不可能!殺他是顧家人所為,豈會留有禍患,臣以項上人頭擔保,闔族絕無二心。”
顧靈清冷汗浸里后背,帝王的懷疑如堤岸細微裂,筑起牢固堤壩需數代人努力,而裂一旦產生,信任便無可挽回走向潰散。
顧家是靠帝王的信任吃飯的。
“朕要你的人頭做什麼?”謝凌鈺不為所,“多派人在找,下去罷。”
待顧靈清走后,殿的宮人皆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謝凌鈺盯著案邊薛放在這的曲譜,說是修復一半的古曲,寶貝得很,不許他挪。
他閉了閉眼,因某些事失控而心底忽而冒出戾氣,旋即又平靜下來。
藏頭尾鬼鬼祟祟,就算真是王玄逸又如何?
就算他真了厲鬼,也近不了天子,何況凡胎,敢冒一次頭便殺一次,他難不有九條命?
待徹底掩去面上沉冷之,謝凌鈺喚李順上前,問:“朕現下瞧著心如何?”
方才他也瞧見了,顧靈清瞄了他一眼,嚇得半晌不敢抬頭。
李順眼皮一跳,連忙道:“極好,陛下面容可親。”
謝凌鈺眉目更為舒緩,“那便去顯殿。”
“陛下,娘娘現下恐怕不在顯殿。”李順連忙道,唯恐皇帝撲了個空,“方才皇后那的人過來遞信,說是去靈芝池那邊的亭子。”
謝凌鈺抬腳便走,“那便去靈芝池。”
靈芝池亭。
薛拿著流采的劍比劃,上回拔劍對著謝寒,手竟因握不穩抖了下,心底一直記著。
如今天漸涼,干脆讓流采教幾招。
不在顯殿,是免得趙旻跟姜念叨,更免得把謝凌鈺招來。
微風拂面,流采額頭的汗卻比顧靈清在式乾殿時還多,膽戰心驚看著皇后擺弄著短劍,止不住提醒:“娘娘,這劍鋒利,得小心著些。”
“無妨,我又不是沒拿過劍。”
薛安著,一邊拔出截劍刃,但臉卻僵了僵。
時學舞,也用過劍,只當那日手抖是過于張,可現在看……當真是沉。
“這劍太重了,”流采忍不住繼續勸,“娘娘若想學,不若讓陛下教。”
流采的劍雖短卻寬,異常沉,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經常把劍當刀使砍下去,不適合薛。
可皇帝的劍細長鋒利,又師承彭城王,彭城王年輕時可是男子,連劍法都簡潔凌厲不失靈飄逸,只求在戰場上以最小的氣力刺中要害,反倒適合薛。
哪怕出來隨意一擋,也能破對方的皮。
薛想了想謝凌鈺,一陣頭痛,他定是要斷然拒絕,并解釋太過危險。
見皇后臉上神變幻,流采思索片刻,著頭皮道:“娘娘莫要使劍出鞘,奴婢先演示兩下。”
流采手握著短劍,比劃兩下最簡單的。
薛學著巍巍比劃兩下,沉默許久,覺得很沒面子,又找不著臺階下。
好在一旁的綠云輕咳兩聲,“娘娘不是說,既是拜師便要教束脩,命奴婢帶了線,說學完后親自打個劍穗送給流采麼?”
“確是如此。”
薛頷首,順勢在亭中石桌旁坐下,拈起線便挑揀起來。
流采是個不會說話的,眼瞧著皇后編了半天的結,初歪歪扭扭模樣,什麼都像,就是不像皇后里說的盤長結,忍不住道:“娘娘先前會打劍穗?”
聞言,綠云忍不住瞪一眼,“當然會了。”
薛耳一紅,“阿珩剛學劍時,我給他打了一個。”
可惜當初沒弄完,便要回宮陪著太后,也沒送出去。
過去半刻鐘,薛盯著手里打了一半的劍穗,又看了眼廢了的幾個,長長嘆氣。
“娘娘,就這個罷。”流采看不下去,“現在這個就好的。”
薛聞言,十分認真地整理不對稱的地方,便打算串幾個珠子上去。
撥弄半天,沒瞧見合意的,想起什麼后拔下一支步搖,盯著流蘇末端珍珠,讓流采手摘下兩顆。
這是賜的東西,流采哪敢隨便毀了,漲紅臉想推辭。
薛干脆讓綠云手,而后將珠子串好,放在手里欣賞片刻,雖說的確不巧,但自己的東西,越看越滿意。
將劍穗往流采短劍比劃一下,頓住一瞬,發覺自己選線時只顧著挑喜歡的,忘記流采的劍鞘漆黑,與淡緋并不相稱。
兩相結合,萬分突兀,好比大漢頭上小花兒。
薛:“……這次的不好,下次再打一個送你。”
說完,又覺得手頭這個劍穗可惜,總不能平白無故扔了,但箱底也不值當,又不是什麼寶貝。
“不若給陛下收著。”薛嘀咕一句。
此言一出,流采角搐,不敢想陛下若知皇后為何突然送他劍穗,會是什麼反應?
綠云也是言又止,眼前浮現皇帝玄衫與沉肅面容,甚至忍不住想勸,淡緋和陛下更不搭,也不能什麼東西都往陛下那扔。
正想著,背后便有腳步聲,謝凌鈺輕聲問:“讓我收著什麼?”
薛方才只是隨口一說,見他真來了,想象一下皇帝戴著淡緋加珍珠的劍穗,在太極殿被朝臣看著,忍不住頭皮發麻。
連忙背著手,將劍穗藏在后。
謝凌鈺上前一步近,手便將那劍穗拿來,神復雜。
“給我的?”
第86章 你怎麼……如此輕易地,……
薛頂著皇帝灼熱目, 半晌出兩個字。
“當然。”
否則還能怎樣,告訴皇帝自己背著他跑來比劃劍?薛倒是不怕,只怕謝凌鈺降罪于流采。
說完, 眼睜睜看著眼前人摘下佩劍,垂眸仔細系上劍穗。
謝凌鈺出劍,指尖拂過冰冷劍,神莫名。
這是他親自從父皇珍藏中挑的劍,踐祚后多年不曾離手。
他用它殺臨淮王世子,也用它殺監視他的宦眼線,往后南下也要帶它, 意在立不世之功業,那是自高祖以來, 大昭所有君王的理想。
所以它沒有多余裝飾,更沒有劍穗,縱使價值連城的玉也配不上它。
然而此刻, 森森劍氣與珠相映, 似霜如雪的鋒芒旁, 是淡緋如桃花的線,謝凌鈺卻覺意外和諧。
就像阿音站在他邊一樣。
他神徹底,不再是從式乾殿出來后刻意裝出的平和。
不知皇帝在想什麼,薛盯著劍,竟先不好意思起來。
“陛下, 被朝臣瞧見,是否……有失威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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