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

死了？

楚若眉心一跳，林韻詩驚呼一聲走上前：“大師，這不可能啊，姑祖母去了，我們林家怎麼都沒收到報喪？”

住持搖頭：“這老衲就不知道了，約莫兩三日前吧，馮家便來人，說是要接馮老夫人回去團聚。可沒想當晚老夫人就走了，因患有癆癥，馮家也沒將人接回去，就草草辦了場法事，埋在后山上。”

林韻詩眸子里不住怒氣：“就這麼埋在后山上？不報喪、不吊唁、不設靈堂，便連百姓之家也不會如此敷衍啊？”

住持被問得答不上話，只能垂頭撥弄佛珠。

楚若問：“大師，那麼馮家，我是說馮老太公、馮將軍及其子，可有前來？”

住持面上尷尬之愈顯，不用說也知道，是沒來。

而且是一個都沒來！

林韻詩氣得渾發抖，幾乎忍不住要去討個說法，楚若拍拍的肩膀，道：“那麼有勞大師，請先帶我們去祭拜吧。”

住持誦念佛號，心下也有些惻然。

其實這事兒他們不是沒有微詞，奈何這馮煥是鎮北將軍，有功于朝廷，何況這高門里的私腌臜他們也見怪不怪，所以才按著底下的小沙彌，不準外傳。

誰能想到，后宅里一個得了癆病的老婦死了，親朋沒來，反倒是一個侄孫和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來祭拜……

唏噓間，住持已帶們上了后山。

一座新起的墳前，雜草還未除盡，上面草草刻著“馮公之妻林氏”幾字，林韻詩一看紅了眼，屈膝跪下去：“對不起姑祖母，韻詩來晚了！”

楚停楓也隨之跪下，重重磕了三顆響頭。

楚若心下有些發沉。

馮老夫人一走，那當年之事就更難查清。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點線索，想不到這麼快就斷了！

敬上三炷香后，便打算離開，忽然影子出現，一臉凝重地著那墳堆。

“怎麼了？”

影子沒回，走近些俯下。

突然不知聽到什麼，他猛抬起頭，指指下面又指指。

“你是說下面有靜？”楚若神一肅，冷電般的目向住持。

后者一個栗忙道：“這老衲毫不知……馮家人下葬，都沒讓寺中僧眾幫手！”

楚若沉片刻：“弟妹……”

林韻詩猜到要說什麼，咬牙道：“開棺！”

住持大驚：“這可使不得啊，若是驚了亡魂，只怕闔府上下都不得安寧！”

楚停楓也一臉擔憂地著，卻見咬瓣一字字道：“若不問個水落石出，那姑祖母才不得安寧！”

楚若道：“好！來人，手！”

影子立馬帶著幾個人開始挖墳，兩炷香就將棺木抬了出來。

眾人屏住呼吸，果然能聽到棺木中傳出“噠、噠、噠”的輕響。

“姑祖母，是您嗎？”

林韻詩失聲喚道，但見影子幾人合力將棺蓋揭開。

揭開的一剎，所有人都震住了。

一個滿頭白發、枯瘦得像干尸一樣的小老人，就這麼被活活埋在里面。

里塞著布條，手腳上都綁著繩子，只能用手肘，一下又一下的撞擊棺板。

不知道撞了多久，那手肘上的裳被磨破，甚至見……

“姑祖母！！”

林韻詩撲到棺木上目眥裂。

楚停楓也握住拳頭：“簡直喪心病狂！”

這天底下，哪怕對仇敵都鮮有行活埋之舉的，更遑論發妻親人！

那馮林氏看見們，渾濁老目終于涌起兩分。

嚨里發出“呃呃”兩聲像在求救……

楚若瞥了眼住持，眸底冰寒臉上卻帶笑：“大師，看來你這佛門清凈地，也不藏污納垢事啊！”

住持臉一變，立馬讓人將馮老夫人抬了出來：“阿彌陀佛，馮老施主，是我們護國寺看護不力，還祈見諒！”

堂堂皇家寺廟、佛門圣地，竟出了這種惡行，傳揚出去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住持轉頭又吩咐：“快去京城請神醫，為馮老施主診治！”

楚若冷嗤一聲，這會兒過去只怕城門都已經關了，而老太太這模樣哪還等得到明日？

對周嬤嬤道：“秦老神醫給的保心丸，還有嗎？”

周嬤嬤即刻倒出兩粒，給馮老夫人喂下。

不一會兒，老夫人灰敗的臉眼可見地好轉起來，眼里也漸漸有了神。

林韻詩喜極而泣：“太好了姑祖母，我送您回房去……”

說著便要去抱，住持忙道：“這位施主，馮老施主患有癆癥！”

癆癥就如瘟疫一般會傳染，所以馮林氏邊，都只有當年的陪嫁丫鬟喜婆在照料。

林韻詩俏容一沉要發怒，楚若遞去張面巾：“戴上吧。”

“縣主？”頗不敢相信。

楚若淡淡道：“要想為你姑祖母討公道，先保重自己。”

林韻詩咬戴上，馮老夫人卻怔怔盯著：“你……你是？”

“姑祖母，我是林家四房的韻詩，是您的侄孫……還記得嗎？您的阿兄林賢，便是我的祖父！”

“啊、啊！”馮老夫人似乎記起來了很是興，竟一下子坐了起來，“我記得，阿兄他的孫，都這麼大了嗎？”說著慈地過的臉，“阿兄還好嗎？咳咳咳咳，我記得他好像生了四個兒子，你是老四房里的？那你爹還好嗎？”

林韻詩聽得心酸不已。

姑祖母還惦記著他們，殊不知整個林家，除了祖父沒人記掛……

“很好，爹很好，祖父也很好，姑祖母您等著，韻詩這就帶您回去見他們……”

說著便要背，馮老夫人苦笑一聲：“來不及了……我、我回不去了……孩子，你能幫姑祖母一件事嗎？”

林韻詩含淚點頭，馮老夫人哆嗦著在懷里了一陣，出一塊金鎖和一封信：“好孩子，這金鎖勞你送到平西伯府上，給我兒蕓娘……聽說、咳咳，聽說生了個兒子，這長命鎖送給他……還、還有這封信。”

老太太閉眼歇上一會兒，再睜開時，眼底已一片冰涼：“這信你給大理寺的曹曹大人……千萬別打開，只能給他……還、還有，避著馮家，一定不能被他們發、發現……”

說到最后已不上氣，只能瞪大眼睛死死看著。

林韻詩淚如雨下：“好，侄孫都記住了，都記住了！”

隨著那聲應允，連撐了兩三日的那口氣，終于散了。

老太太倒在懷里，金鎖和信也落在地上……

“姑祖母！！”

林韻詩撲到尸上失聲痛哭，楚停楓心痛不已，只能彎將抱住。

護國寺僧眾合掌誦道：“阿彌陀佛。”

楚若著那封信，心下也一陣惻然。

馮老夫人本不知道，姑父早已不在大理寺。

甚至也不知道，去歲平西伯府為孩子辦百日宴，早已收到了十幾塊金鎖，孩子的母親嫌多，還特意融了幾塊打金首飾……

沒人想起，沒人過問。

就和這后山的荒草枯葉一般，無人問津的活著，寂寂無聞的死去。

“縣主……我姑祖母，是被馮家害死的！！”

哭干了淚，林韻詩抬起頭，眼神發狠：“馮家活埋正妻，罪當不赦！那曹大人是您的姑父，韻詩想將此信給您，求您替我姑祖母討個公道！”

楚若只問：“你想好了？”

“想好了，無論您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照做！”眼中有一往無前的堅毅。

楚若頷首，接過信封。

打開一看不出所料，每一筆全是馮家的罪證。

慶二年，春闈科舉，馮平收考生賄賂五百萬兩。

慶四年，南方洪澇，馮平勾結戶部貪墨賑災銀三千萬兩。

慶五年，朝廷徹查貪腐，馮平虧空五千萬兩，遂向揚州江家求助，然遭拒，一怒之下劫持江家，施以惡行，歸家途中遭吾察覺，遂以養病之名，將吾送走……

字字句句，全部印證了之前的猜想。

楚停楓怒道：“就因沒要到銀子，便毀了大伯母清白，還將正妻送走，當真是禽不如！”

楚若卻覺得不對。

真要泄憤，老爺隨便用點什麼手段都能讓商戶舉步維艱。

為何要冒著得罪楚國公府的風險？這不劃算！

又將那信翻看兩遍，確實尋不出蛛馬跡，邊的周嬤嬤喃道：“江家當真倒霉，五千萬兩，簡直是天窟窿……”

心頭忽地一。

是啊，江家！

馮平也就是馮老太公，不會因一時置氣小江氏，但極有可能因為江家手！

畢竟那是唯一能補上五千萬兩的人家，倘若毀了江家清白，豈不就能打蛇上，趁機要挾外祖父給他填窟窿？

“周嬤嬤，我記得江家除了母親和姨母，還有一位小姨母，對嗎？”

周嬤嬤愣了下：“是，可惜那位紅薄命，十年前也難產過了……”

楚若心中有數，轉道：“住持。”

住持忙不迭迎上前：“是，縣主有什麼吩咐？”

“本縣主想問，十五六年前，揚州江家的眷曾在寺中宿下，你可有印象？”

住持想了想：“有！當時是江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同來廟中，二姑娘求的是平安，三姑娘求的是姻緣！”

“哦？十幾年前的舊事，住持何以記得如此清楚？”

“說來慚愧，當時老衲還不是這護國寺的住持，而是廟中解簽的沙彌，那時二位姑娘的簽文被老衲弄反了，還遭了三姑娘好一頓奚落，所以印象深刻。”

楚若微微點頭：“既然如此，那二位姑娘離寺之時可有什麼異常？”

“異常？這……”

住持絞盡腦想了一會兒，忽道，“當時二位姑娘的馬車好像乘反了，對，是這樣，因那三姑娘說既然簽文都被老衲弄反，倒不如將錯就錯，將馬車也反著坐，這樣說不定們姐妹的平安和姻緣都有了！”

楚若眸一亮。

果然如此！

那馮老太公本意是想對小江氏的妹妹下手，誰知姐妹倆誤打誤撞換了馬車，所以才錯害了小江氏！

有了這封信，再加上護國寺住持作證，那馮老太公跑不了了！

鎮北將軍府。

護國寺的消息傳回來，馮老太公直接一拐杖將人打翻在地上：“廢、一群廢！讓你們收拾個半死不活的老婦都收拾不干凈，養你們何用？”

那人腦門流還掙扎著爬起來：“是、是小的們沒用！小的們以為人埋在棺材里幾天也就死了，誰想還活著，更沒想到長樂縣主會開棺，小的們該死、該死！”

馮老太公眼神一：“那你們理人時，怎麼沒發現上的信件？”

那人一噎，有些吞吞吐吐的。

馮老太公還沒發怒，馮纓走進來接過話：“祖父不知，那老婦纏綿病榻多年，上一子臭味兒，估著底下人懶，以為勒死邊的婆子、再把埋進棺材里就算完事兒，所以也沒有搜。至于棺材為何沒有釘死，讓那老婦茍延殘了幾日，多半又是誰婦人之仁，不忍就這麼活活悶死吧？”

馮老太公重重拄了下拐杖：“是也不是？”

那人嚇得連連磕頭：“姑娘說的是、姑娘說的是！”一個瘦小得只有六七十斤的老婦人，還曾是馮家主母，但凡有那麼一點良心也下不去手啊。

可有人沒良心。

馮老太公揮了下手，立刻有人上前擰斷他脖子，再將人拖下去。

馮老太公著眉心道：“纓兒，你看此事如何是好？當初理那五千兩虧空時，我就請過一次丹書鐵券了，這一次若是事再出來，只怕沒那麼好收場……”

馮纓卻道：“祖父何必著急，一封信罷了，那老婦都已死了，難不還能跟一個死人驗筆跡嗎？”

馮老太公擺手：“不單是信，你沒聽見嗎？那護國寺住持也可作證……”

“這算什麼，那住持不也只能證明江家姐妹互換了馬車，跟您又有什麼關系呢？”馮纓聲道，“不過祖父若真的擔憂，纓兒倒有一法可為祖父解憂。”

“哦？說來聽聽！”

馮纓附耳說了兩句，馮老太公大喜：“好，按你說的做！”

沒一會兒，馮煥就匆匆進來，臉上滿是震驚和痛苦：“父親，您、您當真如纓兒說得那般，對楚國公夫人了手嗎？”

馮老太公板著臉：“是又如何，錯已鑄，難道你要看著為父獄嗎？”

馮煥全一抖，捂臉低呼：“父親，您糊涂啊！”

天底下什麼樣的人沒有，偏要去楚家人。

何況此事太后皇上都過問了，哪里是能輕易遮掩下來的？

馮煥深吸口氣，忽然發現馮纓說得或許是唯一的辦法了。

“父親，為了馮家也為了您，此事您絕不能認。纓兒說得沒錯，兒子這就進宮，向皇上和太后認罪！”

馮纓角一彎，和祖父對視一眼，二人均出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