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裴忌大怒，裴大夫人忙道，“七弟不可啊，你大哥這麼做也是為你好！而且這再怎麼說也是家務事，犯不著告狀的！”

“家務事？”裴鈺似聽到笑話般，冷睨著，“大嫂，當初你毀我親事時，就說是家務事讓我不要聲張，你去婉心和晏二的定親宴上胡鬧，也說是家務事讓我忍耐，一次兩次三次，次次都打著家務事的幌子，怎麼，我裴鈺就這麼倒霉，要跟你們為一家人嗎？！”

裴忌氣得手指頭都在發，剛說了一個你字，就見裴鈺猛袍，對著窗外跪下：“皇天在上，裴七自問仕以來，從未負過家族，可家族三番四次算計，而今更以下作手段毀人清譽！便請蒼天見證，自今日起，裴鈺再非裴家人！”

字字鏗鏘，聽得裴忌眼前一黑，萬萬沒想到他前兩日說得那句“不念兄弟之”，竟是這麼個意思……

李氏眼中慌一閃，低聲道：“裴太守，三思啊！”

渝州裴氏何等龐大的士族，他公然離，無異于與整個世家為敵！

到時候別說朝堂上，就連民間也很難容……

可裴忌只深深看了一眼：“婉……晏二夫人，裴鈺為裴家，已愧對你兩次，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還你個公道！”

李氏愣住，謝知舟干咳兩聲：“既然裴太守心意已決，來人，送太守進宮！”

裴忌心頭一慌，連忙上前：“謝指揮使，我那七弟只是一時氣話，就不必小題大做了吧？”

謝知舟故作驚訝：“氣話？離家族也算氣話嗎？”

裴忌語噎，又給夫人使了個眼，后者立刻聲道：“七弟，你大哥大嫂知道錯了，是我們豬油蒙了心，冒犯了晏二夫人。”說著對李氏福下拜，“晏二夫人，對不住。”

李氏不知所措，裴大夫人又道：“七弟，你若還不解氣，回去之后我們任你置，但求七弟念在公爹婆母，還有你幾個兄弟的份兒上，不要驚擾了皇上。”

這裴大夫人能屈能，竟屈膝朝著弟弟跪下去。

裴鈺扭開頭閉上眼：“大嫂，你和大哥若念在父母兄弟的份上，就不該做出這種事！既然做了，是你們不念親在先，如何又來脅迫我？”

裴大夫人滿臉憤，裴忌見攻勢不，也冷了聲調：“你想清楚，離開裴家你什麼都不是！”

裴鈺看他出本來面目，角扯出一抹譏諷：“是啊，可最起碼我還是個人！！”

世家無，自小便教導子隨時家族奉獻一切。

二姐為此嫁給了不的皇帝，險些瘋癲。

三哥四姐他們也全是聯姻，或京中權貴、或一方大員，四姐為了鞏固正室地位，連生七胎才追出一個兒子，自此纏綿病榻……

除了他和十弟，一個當了太守，一個是老太爺的心尖，這才免了聯姻。

可他和婉心這對青梅竹馬，也還是被活活拆散了！

“大哥，這是我最后一次你大哥，從此以后，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告辭！”

裴鈺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裴忌眼底閃過一抹暗芒。

“老爺，這可怎麼辦，七弟好像鐵了心要跟我們過不去，皇上那邊……”

“皇上？皇上也畏天下悠悠眾口！”裴忌冷笑一聲，招來心腹吩咐兩句，瞇起眼道，“七弟啊七弟，你要為了個人忤逆家族，那也怨不得我清理門戶了！”

坤寧宮里。

楚若聽完宮人傳回來的話，輕舒口氣：“還好，一切都被你算準了。”

晏錚給出裴鈺在吉祥酒樓的消息時，就已經查明一切。

但沒救人，而是放李氏過去，一來是讓長記，二來便為離間裴家兄弟。

可沒想到裴鈺這麼有種，居然要反出裴家！

“裴氏野心太大，一方面想從晏家下手結皇親，一方面又拉攏王公大臣，儼然要做這京城第一世家！阿，新朝剛立百廢待興，若真讓他們一手遮天，往后這政令就很難出書房了。”

晏錚一瞬不瞬盯著，像在解釋什麼，楚若笑了笑：“放心，我都明白。裴家銅墻鐵壁，你一直都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正好二嫂誤打誤撞撞上來了，怪不得旁人。”

晏錚松了口氣，又見支起手肘若有所思：“不過你想過沒有，裴忌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裴鈺要告他，他應該會先下手為強……”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李家！”

裴鈺孤家寡人做不得文章，可李氏還有娘家在！

倘若讓李家父母來做這個出頭鳥，狀告裴鈺，那任他有八百張也說不清了！

晏錚揮手似要喚人，可想到什麼又忍下來。

楚若道：“你是想將計就計，讓裴忌鬧得再大些？”

晏錚點頭：“知我者莫若阿，此事鬧得越不可收拾，裴家倒臺越快，只是二嫂免不了要些委屈……”

楚若一笑，覆上他的手：“二嫂嫂那邊給我吧，你盡管放手去做，不過……”

“不過什麼？”

“裴小國舅……不，我是說裴卓，他不懂這些場之事，到時候清算的時候記得把他摘出去。”小娘子好心提醒，卻惹得帝王目一深。

“你很在乎他？”

楚若微怔：“我在乎他做什麼？”

晏錚臉這才好看了些，回到書房，第一句話就是：“孟揚，去查查，我朝境何地離京城最遠！”到時候清算完裴家，他第一個把裴卓弄過去！

孟揚角一：“皇上，一個地方是不是還不夠啊？不還有蘇大……”

人字沒出口，晏錚輕飄飄斜了眼，嚇得孟揚飛快應是。

當日下午，裴鈺就在書房里告了狀。

晏錚什麼話也沒說，只把大理寺卿來理。

可憐大理寺卿左右為難，一邊是泰州太守，一邊是兵部尚書，偏偏皇上什麼態都不表，讓他完全沒有頭緒。

結果沒為難多久，大理寺外的鳴冤鼓又響了，竟是那李家父母狀告裴鈺，欺辱，引得四下百姓聞風而來，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傳遍京城。

消息傳進宮時，李氏手一抖，摔碎了杯子：“怎麼可能？父親母親是不是弄錯了？”

楚若又倒了杯水遞過去：“沒錯，是告的裴鈺。”

今日朝堂上，也為這事兒鬧翻了天。

裴鈺指認裴忌是元兇，可滿朝上下，除了姑父和數幾個大臣外，竟都在幫裴忌說話。

就連史臺那些老頑固都上了十幾封奏折，要求嚴懲裴鈺。

原先還不覺得裴家可怖，可眼下看來，晏錚的決定再正確不過！

“我去找父親母親，他們定是誤會了！”李氏起朝外走去，剛到門邊，李父李母就迎進來，劈頭給了一掌，“孽障！你要害死我們全家嗎？”

李氏被打懵了，捂著臉道：“爹爹，您在說什麼？”

“你還給我裝！你和裴鈺在酒樓私會、被人撞破的丑事裴尚書都跟我們說了！婉心啊婉心，你嫁的是晏二郎，是當今皇上的兄長！頂著這樣的份與人茍且，你是嫌我們全家命太長了嗎？”

李父說著又要揚手，楚若皺皺眉頭淡聲道：“有什麼話好好說。”

李父李母這才看見，駭然跪下：“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楚若點了點頭，那李母又膝行上前，一臉急切：“皇后娘娘！小是那裴鈺威，才做了對不起皇家的事！但請皇后娘娘明鑒，這絕非的本意啊！”

李父砰砰磕頭：“是啊皇后娘娘！小嫁進晏家就是晏家的人，二郎戰死，這輩子都是他的孀，絕不敢有二心！”

這言下之意，便是讓永不改嫁。

楚若看著李氏，只見子晃了晃，眼里裹淚道：“爹爹放心，兒這輩子都不會再嫁，但欺辱兒的并非裴鈺，他也是遭人算計……”

話沒說完就被李父狠狠打斷：“你還胡說！”

李母拉著小聲道：“婉心，無論是不是，現在也只能是了，你就聽你爹的話，出面去指認他吧！只有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他上，我們全家才能活命啊！”

眼下外面的謠言越傳越兇，已經有人傳出前不久裴鈺在京郊救過，還有人出他們曾是青梅竹馬險些定親……

現在說什麼的都有，除了指認裴鈺，把自己摘出來外，本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李氏淚流滿面，著雙親拼命搖頭：“爹、娘，兒什麼都可以依你們，唯獨此事不！你們若兒，那兒愿一死！”

“你！”李父一張，生生噴出口來。

坤寧宮一時人仰馬翻。

沒過多久，這里的事也傳了出去。

李氏為護夫得老父嘔，更是百姓群激憤，紛紛要求嚴懲這對夫婦。

可無論外面聲音再大，養心殿里還是一派風平浪靜。

裴忌琢磨不，來幾個兄弟商量：“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我都有意無意把矛頭往皇室上引了，可他還按兵不，就這麼耐得住子嗎？”

裴五郎道：“大哥莫急，說不定是皇上心，還沒想好怎麼置這位二嫂……”

裴忌橫他一眼：“心？咱們這位皇上是死人堆里爬出來、單靠一支軍隊就能打進皇城的主，你跟我說他心？”

裴家幾兄弟面面相覷，也不知道這位帝王在玩兒什麼心。

突然，裴大夫人推開門跑進來。

裴忌不悅道：“都說了我們在議事，誰讓你進來的？”

裴大夫人氣道：“老爺，不好了！那吉祥酒樓的店小二反水了！”

“什麼？”裴忌驚而起，只聽裴大夫人道，“是真的！那店小二剛才去大理寺自首，說了咱們指使，給七弟下藥！還有那謝指揮使也帶人去作證，泰州的百姓們也寫了書，為裴鈺求！”

裴忌兩眼一黑捂住額頭，裴府下人急急忙忙闖進來：“老爺！有百姓往我們門上潑糞，還說您豬狗不如、陷害手足！”

一個接一個的消息，幾乎把裴忌給砸暈了！

他利用民意來皇帝，自然也就清楚，民意是最容易被反噬的！

百姓一旦得知自己被愚弄，怒火那是以往的幾十倍，一發不可收拾！

果然，原先只是皮、打打仗的百姓，開始付出行了。

一茬又一茬的人跑到宮門前，跪請皇帝查清此案，甚至比裴鈺李氏還急著知道真相。

“那就請首輔公審此案，三日拿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結果！”

當裴忌換上服匆匆趕進宮時，皇帝已經答應了。

他腳一險些跪下來。

曹？怎麼會讓曹來審？

誰不知道他是有名的斷案高手，前朝執掌大理寺時從無冤案！

可惜金口玉言，裴忌只能等到下朝后，找到曹說好話：“首輔，關于裴鈺這個案子……”

沒說完就被曹打斷：“裴大人可知，本首輔每日理公務幾個時辰？”

他一愣，只聽曹冷笑一聲：“八個時辰！”

八個時辰理公務，睡不到三個時辰，就這樣，裴忌還要為了一己私來浪費他的時間！

曹眼也沒抬直接從他跟前走過，裴忌只覺背心冷汗直冒，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果然，沒等到三日，第二日一大早曹就將結案奏折呈了上去。

人證證俱在，連狡辯都無從說起。

“裴忌，你還有什麼話說？”帝王居高臨下，面無表俯視著他。

裴忌雙目混沌，好一會兒才磕頭到地：“千錯萬錯，都是罪臣一人之錯，與裴家無關！”

晏錚角一掀，看了眼曹，后者道：“裴尚書此言差矣，據吉祥酒樓店小二代，吩咐他買藥的是你，可給錢的是你夫人，查驗的又是你五弟……裴家幾乎人人都知曉此事，不知裴尚書作何解？”

裴忌大張著，幾次想說可說不出口。

最終臉灰敗伏下：“罪臣認錯！求皇上仁慈！”

晏錚長舒口氣，朗聲道：“來人，將兵部尚書裴忌奪去帽，嚴懲不貸！裴家上下沆瀣一氣，依律置！”

左右侍衛應聲把人架下去，晏錚又借題發揮，置了好幾個和裴家來往過的大臣。

等興沖沖來到坤寧宮，想跟阿分這個好消息時，便聽到里面傳出一個擲地有聲的聲音：“馬上，去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