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姨娘的死沒引起任何波瀾。

崔老夫人支人去給河東裴氏那邊遞了個消息，又派丫鬟去安仍然住在府上的表公子裴鈺。

接連沒了兩個親人，換做是誰都會難過吧。

翠鳥很是同這位遠道而來的表公子。

表公子溫和，容貌更如翠竹一般清俊，這兩日許是到親人離世的打擊，消瘦了許多，不過即便這樣，仍然出玉一樣溫潤的氣質。

翠鳥進了屋，將崔老夫人安排的燉湯擱置在桌上，抬頭看向坐于羅漢榻上看書的青衫年，聲打斷他：“表公子，這是老夫人吩咐小廚房特意給您做的補湯，您快趁熱喝了吧。”

老夫人心善，即便在病中，也關心著表公子，生怕他因為親人的離世，而對崔府生出嫌隙，見他消瘦下去，一連幾日，都令送來補品。

那些用的可都是老夫人私庫里那些上了年份的好藥材，一般人可吃不著，也就老夫人大方。

要說，老夫人多慮了。

表公子又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裴姨娘和六姑娘自己的問題，怎麼能怪到崔府頭上呢？

翠鳥面上不顯，掀起燉湯的瓷蓋，笑著道：“表公子，這可是小廚房一早就開始熬制的人參湯，熬了好幾個時辰，您嘗嘗滋味如何？”

裴鈺回過神，放下書走到桌前，坐下后朝翠鳥笑了笑，溫聲道：“有勞老夫人費心了。”

翠鳥盛出一碗給他，笑道：“那您可得快些好起來，不然旁人瞧了，還當我們照顧不周呢。”

裴鈺出激的笑，將這碗燉湯一口喝完。

這些只不過都是崔老夫人的補償罷了。

姑母和表姐的死有蹊蹺，裴鈺心里清楚。

可那又如何呢？

他垂下睫羽，掩蓋住了眼底的漠然。

左右不過是個庶姑母，他十幾歲才頭一回見，此后一年更是難得見一次，又怎麼可能有多，至于崔秀秀敢算計九娘早就該死了。

更何況，莫說是他。

就算祖母他們知道也不會有任何舉，一個庶死了便死了，難道還要尋崔家的麻煩嗎？

那才是蠢貨！

崔老夫人當他為們兩人傷心，才這樣消瘦，可裴鈺清楚，他只是沒辦法接九娘的選擇。

世上有那麼多出眾的世家公子。

為何獨獨選了了他這麼多年的堂兄。

九娘太過于了解他，知道什麼是他的痛，就是要通過堂兄，令他每一日都活在悔恨中。

可他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九娘恨他恨到這個地步，那樣氣任的人，生來就該被人捧著，卻因為他，而選擇了堂兄。

堂兄那樣的木頭，怎麼可能懂得該如何哄？

怎麼可能懂得該怎麼討歡心？

裴鈺攥掌心，因為用力，手腕青筋暴起。

翠鳥看著年眉宇攏了幾分愁意，忍不住勸道：“表公子，斯人已逝，您要想開一點，您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多想一想五公子。”

“對了，今日大夫人設宴請了一些人賞花，您這幾日一直悶在屋，不妨也出去走一走？”

裴鈺怔了下，松開了手掌，“設宴？”

翠鳥邊收拾，邊笑著：“是啊，說是園里的杏花開得極好，請了一些郎君貴們前來赴宴。”

裴鈺問都有哪些人前來參加。

翠鳥不算崔老夫人面前得臉的丫鬟，對很多事都知道得不多，想了想將自己聽到的告訴他。

“小公爺肯定是會來的，聽說他前兩日和九姑娘出去放紙鳶，老夫人有意將九姑娘許給他。”

“還有的幾位貴——”

后面那些話，裴鈺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滿腦子只有最開始的幾句話，堂兄帶九娘放紙鳶了？

他眼里滿是不可思議。

怎麼可能？

他那樣的子怎麼可能會懂得討好姑娘家？

是了，一定是九娘纏著他要去。

九娘啊，想做什麼事，只要說一聲，無論旁人想不想做，都一定要陪，否則就會置氣。

堂兄興許…也是被裹挾吧。

裴鈺想到這里，原本浮的心緒慢慢冷靜下來，興許事并不如他想得那麼壞。

堂兄那樣對世事不關心的樣子，九娘能忍得了幾時？換句話來說堂兄又能忍得了九娘幾時？

裴鈺吐出心頭的郁氣，問清楚翠鳥設宴的地點，換了裳過去。

設宴的地點在杏園。

年時的崔譽和妻王氏共同栽種了一棵杏樹，后來不小心枯萎了，崔譽為了哄妻展，花了半個月親手栽種了數百棵杏樹，一晃幾十年過去，已長一片杏林。

一到三月，便是一樹春雪。

園走十來步便有桌椅，貴們三五群，有的笑著放紙鳶，有的彈琴喝茶，好不熱鬧。

裴鈺一眼就見了堂兄。

他在亭坐著，穿一雪青緙白海棠紋直綴，烏發用玉冠束起，眉清目朗，神疏離，四下有不貴看他，卻無一人敢接近。

裴鈺垂下眼，掩住眼底復雜神，快步走了過去，“兄長。”

裴宴書掀開眼皮，淡淡應了聲。

裴鈺笑著問：“兄長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吃茶？”

裴宴書放下茶盞，淡聲說：“在等九娘。”

九娘——

這樣親昵的稱呼。

裴鈺臉上笑容一僵，很快轉移了話題，“我聽人說兄長你和九娘前兩日去放紙鳶了？”

“嗯。”

裴鈺也不在意他的冷淡，他從來就是這副語氣，若是突然間換了態度，他反倒要開始疑心。

他用一種絡的口吻笑著說：“兄長你不要怪九娘，被寵得有些氣，做事難免會有些任，其實心腸不壞，只是天真爛漫了點。”

裴宴書眸冷下來，抬眼問：“我為何要怪？”

裴鈺滿肚子想說的話霎時間噎住了，支吾了半天，才低聲說：“九娘要你陪放紙鳶——”

話還未說完，便被裴宴書打斷。

他形頎長，便是坐著也比裴鈺高大半個頭，他挑著狹長漆黑的眸子睨了他一眼，角溢出一輕嘲的意味，“誰告訴你是要我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