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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63章 孤城空釣千鈞餌，疑雲驚破九重天

  溫縣肯定是守不住的。

  這一點，不是曹荀彧知道，程昱同樣也是清楚。

  只不過是守多久的問題而已。

  儘可能的將驃騎軍吸引到大河之北，然後拖在溫縣，能耗多久就耗多久……

  這才是溫縣在戰略層面上的目標。

  而程昱關於『替釣魚』的推測，又結合其他方面的考量，這就使得曹難以推測驃騎大軍的位置，驃騎軍可以進攻的方向依舊不能確定。

  同時，在程昱的報告當中，現出來的部不穩，和驃騎軍的銳斥候伏擊表現，都讓曹對溫縣能否堅持到援軍到來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大營中軍帳篷之中，瀰漫著火燭蠟油灼燒的微微臭味。;

  就像是一種腐朽的味道。  最新小說章節盡在𝓢𝓣𝓞𝟓𝟓.𝓒𝓞𝓜

  荀彧到了曹目的重量，那目里不僅是詢問，更是一種冰冷的審視。

  程昱的軍報，像一塊投深水當中的巨石，激起的不僅僅只是漣漪，而是盪起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渦。

  『明公，』荀彧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冰冷的鐵砧上敲打出來，『溫縣已絕地，憂外患……非一人之力可守……仲德……心力已竭。』

  『嗯……』曹瞇起眼。

  『憂外患』這四字，說的是程昱，但是何嘗不是在提醒曹本？

  荀彧他沒有直接說程昱出問題了，但『心力已竭』四個字，已是道盡一切。

  曹的指節停止了敲擊，那雙銳利的眼睛微微瞇起，瞳孔深滿滿都是翻湧的霾。;

  他自然明白荀彧的未盡之言。

  程昱送來的不是報，是絕的碎片，是失控的徵兆。

  那字裡行間的混、焦慮，甚至約的推諉都在無聲地宣告一個事實，程昱作為溫縣的主帥，在這『憂外患』的雙重力面前，已經失去了掌控局勢的能力和冷靜判斷的智慧。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是鍵盤俠一樣堅強堅韌胡攪蠻纏。畢竟鍵盤俠隔著一條網線，不是所有人都是黑客可以順藤瓜，但是對於程昱來說，溫縣所有的舉措，包括堅壁清野的焦土政策，一再加固的城防結構，都並不能阻擋驃騎軍的腳步。

  程昱心中清楚，其他人也同樣明白。

  所以當眾人聽到荀彧說程昱『心力已竭』四字的時候，心中多涌而起一些兔死狐悲之。

  曹的目再次掃過那份染的絹布。;

  程昱提到親負傷偵查，非但沒激起曹的憐惜，反而像一冰冷的刺扎進心裡。

  以犯險，絕非帥才所為！

  曹心中冷哼。

  一個合格的統帥，豈能輕易將自己置於險境？

  這只能說明兩點：要麼是程昱手下已無能人可用，要麼是他自己了方寸，試圖行險一搏！

  無論是哪種，都意味著溫縣部已糜爛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那些所謂的『驃騎替』、『釣魚之局』，在曹看來更像是程昱為自己失控尋找的藉口，或是混思維下產生的臆想。

  曹認為驃騎不可能輕易的以試險，所以如果說驃騎真的在『釣魚』，釣的也不是程昱，而是他曹才是！

  『明公，如今我軍雖困於溫，然亦利於補給之短，兵援之速也。驃騎軍遠道而來，久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久暴師則國用不足。故而，溫縣當下之要，乃於拖延是也。』荀彧繼續道，語速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然觀仲德之報，城人心浮，流言四起，細作難防，人心搖，將校離心……此非久持之象。程仲德，恐難當此任矣。』;

  曹沉聲說道，『文若以為，仲德尚能拖延幾日？三日？五日？還是……明日城頭便換了驃騎大纛？』

  這話說得已經是很不客氣了，完全不像是曹昔日的『習慣』。

  其實老曹同學口才相當不錯的，而且也很會為人世。

  在歷史上的記載之中，曹多次在曹氏夏侯氏將領在場的況下，卻轉頭讚異姓將領。

  比如五子良將什麼的就經常得到他的口頭表揚，而且是當眾稱讚……

  畢竟口頭表揚什麼的最容易兌現……

  可是現在，曹連毫的『寬容』都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辛辣的譏諷，這幾乎說明曹對於程昱的耐心已經低至了冰點，甚至失得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緒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現在力實在是太大了……;

  郭嘉，程昱，滿寵等等，以及偏武將系列的樂進，于，韓浩等等，都是曹在前期發掘，任用的寒門子弟，軍中伍佐。

  曹提拔寒門，是因為他真的就想要打破士族門閥，為廣大寒士歡麼？

  其實不是，至不是完全是。

  用寒門，是因為寒門的『價比』較高……

  嗯，咳咳。

  所以，當下程昱的價值，在曹心中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

  如果說是之前手頭比較『寬裕』的時候，曹自然也就會比較『大度』一些，但是眼下幾乎可以說是『生死』之戰，程昱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行為，自然就引來了曹極度的不滿。

  一個無法提供準確報、無法穩定軍心、反而送來一堆自陣腳報告的謀士，一個連自己緒都控制不住、需要靠『沐浴更』來偽裝鎮定的統帥，其存在的意義何在？;

  曹天多疑，此刻程昱報告中的每一個矛盾點，都了他懷疑程昱忠誠與能力的證據。是否瞞了更壞的消息？是否已生異心？

  這混，是否就是他想傳遞的『無力回天』，是為程昱自己開的藉口？

  然後就可以『榮轉進』，理所當然的撤退了事？

  這些念頭在曹腦中瘋狂滋生。

  『拋去這些，暫且不論……』

  曹聲音低沉，宛如悶雷在中軍大帳之翻滾，『仲德查探多日，這驃騎主力究竟位於何？！』

  這才是真正的核心問題，是決定整個兗州乃至他曹命運的關鍵！

  他程昱辛苦勞累，甚至流傷，這些確實『功勞』，曹也不會給與否認，但是最為關鍵的這個問題，在程昱的報告之中，對此語焉不詳，甚至互相矛盾！;

  這才是程昱最為致命的失職！

  曹猛地一拍案幾，『溫縣告急，一再告急！卻只會「告急」！連敵主力去向都探不明！仲德！仲德！汝究竟在作甚？！』

  曹為什麼沒有派遣武將去駐守溫縣，而是派程昱？

  除了程昱走馬上任之前的『拍脯』之外，更重要的也是曹和荀彧對於整戰略的考量。

  如果僅僅是武將，那麼除了在軍事上有所加強之外，其他沒有什麼任何的好，說不得一個『偽報』，就能輕易的騙開溫縣的大門……

  而程昱是在曹麾下，謀臣之中，有的指揮過軍事作戰，同時也懂得後勤保障，理過民生政務的『全才』！

  可偏偏這樣一個被曹寄予厚的『全才』，卻上來這樣一份報告……

  帳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曹彰、夏侯威等人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輕了。

  就連典韋如山般的軀，也是微微繃，手握了在他旁的巨戟。

  荀彧心中嘆息，知道程昱在曹心中，已被打上了『不堪用』，甚至是『可疑』的記號。

  『明公息怒。』荀彧再次開口，試圖將話題拉回戰略層面，『程軍師所報「驃騎釣魚」之事，雖顯荒謬，但細思極恐。』

  曹也吸了一口氣，『文若請講。』

  『若驃騎以其為餌，仲德出城，那麼其主力必然已經布下天羅地網！黑石峪輜重車隊……護衛薄弱？屯糧之所？』荀彧眼中閃過銳利的芒，『此報來得突兀，更似……又一道香餌！意在我分兵救援，或……引明公主力判斷失誤！』

  『若是釣魚一事，乃驃騎替所為……』荀彧起，走到一旁的地圖邊上，手指點著在鞏縣之西的驃騎大營，『若替有其一，焉知無有其二？』;

  曹又是吸了一口山東炊餅。

  荀彧的手指從河劃向了汝南，指向了荊襄一帶，『若是驃騎主力已經悄然從伊闕關南下……其目的就必然是此！破荊襄，而逆許縣！直指潁川腹地……甚至……是明公之所在！』

  這個推斷，讓曹瞳孔驟然收。

  『若以彧之見，』荀彧輕輕拍了拍地圖，聲音低沉，『驃騎素為猾，故而……上下之，若驃騎之所現，多為替！此刻驃騎主力，正於河之中，得見主公之所在，方是應棋落子！』

  夏侯威聽得有些糊塗，暈頭轉向的有些不清楚荀彧到底在說一些什麼，一會兒說驃騎在溫縣伏兵，一會兒又說要攻打荊襄，然後還說是在河潛藏……這，這不是廢話麼？方才曹都說了，不明白驃騎主力在何，現在你個荀彧又來說一堆可能在這，也可能在那的廢話……;

  這究竟是幾個意思？

  可是曹顯然沒有表示荀彧說的是廢話的意思，而是目死死的盯著地圖。仿佛要過地圖上的標識，看到斐潛大軍的向。

  程昱的混報，此刻在荀彧的分析下，反而勾勒出一個更龐大、更危險的廓……

  一個由驃騎布下的餌，以及在餌之後，以程昱的恐慌為催化的，最終目標直指他曹本人的驚天陷阱！

  曹瞇著眼。

  這才是驃騎的手段啊……

  現在山東炊餅顯然已經不夠曹吸了，他只好啥都不吸，的抿著。

  之前曹他進軍關中，又是轉道進軍河東，目的就是了迫出驃騎軍的主力進行決戰，

  沒錯，決戰！

  曹軍看起來是在拼消耗，可是消耗的並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斐潛有一個致命的弱點，而現在出現的驃騎替，也在某種程度上現出了斐潛對於這個弱點的一種『彌補』，亦或是一種無奈之下的選擇。

  驃騎，只有一個！

  曹還敢將曹昂，曹彰，甚至是曹丕扔在戰場核心要點上，可是斐潛敢麼？

  死了一個曹昂，曹確實是傷筋骨，痛心扉，但是老曹同學還有其他的兒子可以頂上來，即便是可能不如曹昂，但是一個不行，兩個上來頂！

  可斐潛呢？

  如果斐潛，或是斐潛的兒子斐蓁，死了的話……

  曹的角向上微微翹了一下，然後很快的又重新向下了下去。

  所以決戰，無疑是解決關中這一團麻的利刃！

  當然，砍得斷，便是曹贏，砍不斷，就是斐潛贏。;

  就像是賭桌之上的一翻牌，兩瞪眼。

  而之前曹的運作，包括現在斐潛的布置，其實都是圍繞著最終『翻牌』而進行的前置準備，都在儘可能的削弱對方的力量，擴大自的優勢。

  冀州，無疑就是曹現在扔給斐潛的『一塊』，一個巨大的，香甜的餌。

  溫縣就是『餌』外面的鉤子，因為需要確定這『餌』確實是被斐潛這條大魚給吞了，而不是僅僅被什麼螃蟹小龍蝦的夾子給咬上去的……

  冀州士族，百姓民眾，甚至是曹在鄴城的一切，都是在賭桌上的籌碼。

  陳群無疑是『明白』，或者說是和荀彧之間有晦的通氣，所以他才一腦的放棄了冀州其他縣城，只是拼命的修建鄴城，囤積糧草，人力力，顯然是做好了要長期抗戰的準備。即便是驃騎軍有火藥，有火炮，但是面對重重的堅城，想要攻克依舊是難度很大。;

  火藥火炮確實可以炸開城門，但是如果連城門都用砂石封死了，現如今的黑火藥的威力就不夠了……

  至於黑火藥之上的炸藥科技樹，硝化甘油，苦味酸，以及再往後的硝化纖維，硝化澱，硝酸銨等等，都是需要化學基礎科技樹發展到一定階段才能產生出來的，沒有點亮其他前置，如何穩定出產合格的硝酸這一點，都能死死的卡住炸藥發展的嚨！

  至於在這個過程當中的冀州士族，冀州百姓，老曹同學對於他們的死活，並不在意。

  因為從某種層面上來說，老曹同學的基本盤，是豫州而不是冀州。

  如果到了二選一的環節，老曹同學的選擇，就像是當下一樣，他肯定，也只能是選豫州。

  同時，為了執行這個戰略，曹和荀彧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替罪羊』。

  沒錯，就是崔琰。;

  如果曹最終勝利，那麼冀州士族和百姓的傷亡之罪，最後都會落在了崔氏崔琰上！

  這也是為什麼崔琰之前在許縣，某些言行，甚至是有些明目張膽的舉，卻依舊可以『輕鬆』的離開的本原因……

  封建王朝麼，一個『大人』的倒臺，絕對不會僅僅是因為貪慾，搞腐敗。

  曹贏了，那麼崔氏崔琰就是背黑鍋的無二人選，而如果是斐潛贏了，那麼崔氏就會為『荀氏』第二，為驃騎統冀州的重要工……

  所以將驃騎主力引到冀州去，禍禍冀州的士族，百姓，對於曹當下來說，無疑是利大於弊的。

  可現在問題就是，驃騎不上鉤！

  驃騎不上鉤的原因，在荀彧的分析當中，同樣也點明了……

  就像是老曹同學惦記著驃騎的腦袋一樣，斐潛同樣也計算著要曹的首級。;

  對於驃騎軍來說，取冀州，顯然不如取荊襄汝南！

  雖然說取了冀州，就可以有施展驃騎騎兵的場所。冀州四通八達，驃騎騎兵可以自由馳騁，甚至可以和幽州的騎兵兵合一！

  可是……

  又有什麼用？

  驃騎騎兵確實可以在冀州自由馳騁，可是那些冀州的縣域鄉鎮，本不用打！

  驃騎騎兵一到，便是會立刻投降！

  那麼馳騁不馳騁，重要麼？

  然後想要到豫州來，那就要渡河，一旦被曹軍卡在渡口之，那麼就算是騎兵在冀州跑得再歡快，難不還能水上漂不？而且大河下游，冰封的可能極小，想要用騎兵直接踏冰過河，基本上可以說是不可能的。

  這一來一去，留給曹的作空間就大了！;

  到時候，兵線漫長的就不是曹，反而是斐潛！

  新占領的區域要不要派人馬駐守？派了沒有用，派多了兵力必然分散！到時候只需要搞一兩次的『起義』，或是『反叛』，就足夠讓驃騎兵馬在冀州大地上東西奔走，南北疲命！

  可惜啊，可惜！

  驃騎就沒咬溫縣這鉤餌！

  『報——！！！』

  一聲悽厲的急報聲撕裂了帳的死寂，比之前溫縣的報更為急促。一名風塵僕僕、甲冑染的信使幾乎是撞帳中，撲倒在地，手中高舉一份著三染紅翎羽的竹筒。

  這最高級別的八百里加急軍報！

  『啟稟丞相！汝南急報！驃騎麾下，麾下司馬氏……自伊闕方向突汝南郡！兵……兵馬萬餘！直指荊襄！宛城亦有異！汝南太守曹子誠告急！！』;

  信使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恐懼，沙啞，抖。

  哄然一聲，大帳之中人人驚。

  汝南！

  南！

  荊襄！

  這就是許縣的南大門！

  荀彧的推斷，瞬間被證實了大半！

  驃騎主力果然是不在河！

  莫非是驃騎軍利用程昱的恐慌和報混，完地掩蓋了真正的戰略意圖——

  這是要聲北擊南？！

  難道說，斐潛反過來以溫縣為餌，不僅是釣住了程昱，也麻痹了他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