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趁熱喝藥。”
“賀云裳!”
一個陌生的名字從黎昭口中吐出時,原本淡然自若的曹柒渾一震,著指尖抬手,停了小財子和小寶子的魯舉。
“你們都下去。”
兩個小太監面面相覷,架起哭花臉的迎香一同退出陋室。
小梅紅也快步離開,輕輕合上門。
陋室只剩兩人。
曹柒看向臉頰被掐出紅印子的黎昭,有肅殺緩緩流淌在眼中,“娘娘剛剛在喊何人?”
黎昭斂去滿疲憊,笑道:“太傅庶,于九年前不知所蹤,失蹤當日,宮里死了一個從蠶室活下來的年,之后多了一個曹柒的宦。”
“娘娘慎言!”
“我說得不對?”黎昭迎視對方愈發憤怒的視線,蠶室是施行男子閹割之所,能從蠶室活下來的人,才有為宦,那個年被人殺了,死無全尸,而殺害他的人,是親手送他宮、與他容貌相近的一名。
以二兩銀子引貧窮的年宮為宦,年到死都不知,他是千挑萬選的孤兒,既是孤兒,形如浮萍,無人會去注意浮萍的去向。
頂替了年,“胎換骨”,一來擺了食人不吐骨頭的太傅府,二來離心中的明月近了一大步。
曾被蕭承在不經意的瞬間解過圍,從此深種,卻因庶之,無法名正言順宮,可就算是嫡系貴,有黎淙坐鎮,帝王的后宮也送不進多余的子,其中還包括太后的侄。
“凡事講究證據。”曹柒抑著油然而生的怒意,怒意中夾雜著恐懼,自坐上司禮監第二把椅后再不曾有過的恐懼。
黎昭點點頭,“是要講究證據,驗明兒即可。”
曹柒住湯碗,指尖泛起白痕,語氣平靜道:“在冷宮,娘娘覺著自己還有開口的機會嗎?屋外那四個,都會給娘娘陪葬。”
“你可以將屋外的人滅口,無人敢追究。可你殺我,蕭承會追究。”
“豈可直言陛下名諱!”
“賀 云裳,還是想想自己吧。”黎昭掰開碗的手,強行與之握,帶著玉石俱焚的坦然,“給你個機會,替我拿回爺爺的骨灰,再送我出宮,從此,咱們山水不相逢,否則,同我一起深淵吧,你多年的忍和努力,將功虧一簣。”
冒名頂替,可不是兒戲。
曹柒被一只若無骨的小手攥住,大可一把甩開,可遲遲沒有作,冰清玉潔的“軀殼”出現皸裂,驀地握那只小手。
“娘娘不怕我在宮外殺你滅口?”
到那時,饒是陛下,也不會知曉。
照理兒,傻子都該清楚,宮里才最安全。
黎昭掃過面部逐漸猙獰的曹柒,又看向瓦的屋頂,天上云,似祖父兩縷雪白胡須。
祖父在被害前,留給兩道保命符,之一即是曹柒的,并叮囑,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貿然激怒曹柒。
而第二道保命符,是十名心腹,只要能出宮,十人就能帶“消失”在世間,從此安度余生。
安度余生,是祖父送給此生的保障。
唯有祖父,會拼盡一切,護周全。
黎昭著云,目溫。
第03章
那日之后,曹柒再沒出現過,黎昭花銀子買通侍衛,弄來一副棋,每日獨自對弈。
時的,喜歡坐在書房的棋桌旁,靜靜觀看祖父和年天子對弈,每次蕭承快要落于下風,都會悄悄取出幾顆棋子,趁祖父不注意,擱在決勝點上,即便被祖父當場抓包,也不會心虛。
老者每次都會重重一哼,兩撇胡須隨著鼻息起伏,可就是舍不得責罵孫一句,最多的數落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的風小棉襖”。
再后來,待及笄,仍然喜歡坐在兩人之間觀棋,而步青年的天子,即便不用作弊,也沒再輸過一局。
那會兒,只當蕭承是棋藝進了,如今看來,是青年敢在老者面前初鋒芒了。
思及此,黎昭復盤了一局蕭承和祖父下了一天一晚的棋,從中,到蕭承的步步為營,越到收攻勢越猛,不給對手大氣兒的機會,同時,也到祖父一開始的占盡優勢,到分庭抗禮,再到步步妥協,是因而妥協吧。
這一刻,黎昭方真正會到祖父的心境。
心口有些悶,執壺倒了一杯水,剛飲了一口,門口忽然傳來凌霄宮管事戴嬤嬤的聲音。
“娘娘,太后有請。”
冬日蕭索,宮闕里一些小徑卻四季如春,栽植了不芊綿葳蕤的草木,只是草木再茂,都抵不了刺骨寒風。
黎昭穿著單薄葛,在一道道視線的暗中窺視下,走進燃著地龍的凌霄宮。
寢宮蘭堂的太師壁上懸掛一幅纈眼繁花圖,乍一看去,錦簇花團層層綻放,吸引人的視線,繼而產生眩暈。
這是蕭承十二歲那年所繪制的,觀賞者皆稱,天子心思如同此畫,深沉復雜,難以捉。
黎昭一直不喜歡這幅畫,每次來凌霄宮請安,都會錯開視線。
許是久不前來,忽略了掛畫的位置,甫一瞥見,眼前眩暈。也或許是久不見奢華,被富麗的裝潢閃了眼。
走到端坐高位的婦人面前,斂衽一禮,余瞥見躲在三聯屏折后抹眼淚的表姑娘,太后最親近的侄俞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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