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兵部尚書趙元朗率先出列，聲音洪亮，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面凝重，深深一揖，“臣有本奏！昨日長公主府上祈福法會之事，已在京城外傳得沸沸揚揚，街談巷議，人心惶惶，二王妃沈氏至今昏迷不醒，生死難料。”

他的話語停頓了一瞬，又繼續，“民間議論紛紛，皆言妖僧作祟，以邪害人，此等流言蜚語，已經損及皇家威嚴與朝廷統，臣以為，此事絕不可等閑視之，必須徹查到底，嚴懲元兇，以正視聽，以安民心！”

他話音未落，禮部侍郎周文清立刻步出列，聲音同樣響亮：“趙尚書此言差矣。”說著他便轉向座，“陛下明鑒！莫塵大師乃先皇用大法師玄清道長的嫡傳弟子，道法深，德行高潔，其祈福禳災之儀式，皆依循古禮祖制，豈是他人所能妄加揣測？”

周文清余看了眼憤憤不平的趙元朗，聲音愈發的激昂，“臣認為太子殿下昨日當眾傷人，藐視陛下欽準之法事，此等暴戾行徑，若不懲戒，置祖宗禮法于何地？置陛下天威于何地？！”

“周侍郎！”趙元朗沒想到他居然敢攀扯男主，一時間怒目而視，“法事祈福，何須以人命為祭？二王妃重傷垂死便是鐵證，太子殿下出手阻止暴行，乃是為皇室除害，為社稷除妖，何錯之有？反倒是你，一味袒護妖僧，是何居心？”

“荒謬！何為妖僧？你有何證據？”周文清毫不退讓，“祈福過程本就有兇險，二王妃弱，或許是沖撞了什麼，豈能全怪莫塵大師？太子行為過激，才是禍之源！他仗著儲君份，肆意妄為，眼中可還有陛下，還有這滿朝公卿？！”

“你！你這是顛倒黑白！”

“分明是你罔顧事實，危言聳聽！”

兩人如同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殿氣氛瞬間被點燃，接著，更多員紛紛站了出來。

“此事關乎皇子妃命，關乎朝廷面，必須嚴查！”

“臣認為太子殿下當眾傷人，無視陛下旨意，此風斷不可長！否則國將不國！”

“臣以為莫塵分明是邪魔外道，此等人不除只怕以后會為更大的禍害！”

“太子如今恃寵而驕，目無法紀！”

爭論聲如同沸水般在金鑾殿翻騰，兩派員涇渭分明，言辭激烈，唾沫橫飛，整個大殿作一團。

皇帝高踞于龍椅之上，冷眼旁觀著階下這場愈演愈烈的爭吵，手指在冰冷的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

直到爭論聲幾乎要掀翻殿頂，他才緩緩抬起了手。

殿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皇帝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此事，到此為止。”

“無人因此喪命，已是萬幸。”他的目掃過趙元朗和周文清，這兩人事事不對付，這樣的爭論從前發生得也不是一次兩次，“至于二王妃沈氏……”他略微停頓了一下，語氣平淡無波，“素來弱多病，子也過于敏。突發惡疾，也是常事。與祈福儀式，并無干系。”

他輕描淡寫地把這件事定了。

意外，弱……總之與法事無關。

趙元朗臉漲紅，翕，還想據理力爭：“這……”

皇帝的目釘在趙元朗臉上，眼神中的警告不言而喻，趙元朗渾一凜，剩下的話生生卡在嚨里，臉由紅轉白，不甘地低下頭，將滿腔激憤咽了回去。

抑的沉默蔓延在大廳，方才參與這場口舌之爭的人已經明白，皇帝這是全部都不打算追究。

可一面是太子，一面是微不足道的道士，孰輕孰重他們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

眼下皇帝的這般態度，更加令人琢磨。

四下安靜，戶部尚書錢益謙出列，打破了沉寂：“皇上，臣還有一事啟奏。”

“講。”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錢益謙深吸一口氣：“啟稟皇上，據北境邊關八百里加急軍報，北境各部兵馬近日調頻繁，數支銳騎兵在邊境線反復游弋，哨探活亦遠超往年。其意不明，恐有異！”

大周要與北境開戰的意圖在數十日前就已經有了預兆，按照眼下北境行的速度，只怕剛有了風聲，他們就進了備戰的狀態。

皇帝聽到這些，眉頭輕輕地上挑，語氣帶著今天才有的幾分興致，“所以你以為如何？”

“臣以為，值此多事之秋，國庫雖，但連年賑災、修河，耗費亦巨。若此時與北境開戰，恐非明智之舉，且……”錢益謙猶豫了一下，聲音更低了些，“據我方安多年的探冒死傳回的確切消息，北境王庭近年來暗中豢養了一支銳重甲騎兵，人數恐不下十萬之眾，皆配備良鐵甲、強弓勁弩，戰力彪悍！若貿然開戰，勝負難料，一旦陷膠著，恐搖國本啊皇上！”

一番慷慨激昂的話下來，百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

然而，錢益謙的話音剛落，龍椅上的皇帝猛地一拍案，“夠了！”怒吼聲瞬間下了所有的雜音。

他猛地站起，龍袍袖口帶起一陣勁風，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暴怒，眼神狠狠刺向錢益謙。

“錢益謙！你為戶部尚書，不思為國開源節流，反而在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區區北境蠻夷，茹飲之輩，何足掛齒？我大周立國百年，兵糧足，國力強盛，橫掃八荒！豈會懼憚那些草原上的跳梁小丑？你若是再敢妄言，休怪朕要治你的罪！”

“此事無需再議！退朝！”

“退朝”二字，如同赦令，又如同鞭子在眾人心頭。

百紛紛匍匐跪拜，山呼萬歲。

在絕對的帝王之怒面前，所有的爭論和憂慮都被強行下，皇帝看也不看跪倒一片的臣子，拂袖轉，帶著一未散的雷霆之怒和深重的霾，大步離開。

王公公跟在皇帝后，察言觀了片刻才開口，“皇上，長公主在殿外候了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