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長夏

第五章

“你是不是喜歡桑渝？”

滿室寂靜。

紀星辰的耳倏地泛上紅，站在原地沒，呆呆著桑渝，結不自在一滾。

桑渝詫異地過去，目先落在紀星辰T恤上，點點紅像開在雪地裏的朵朵梅花。

簇簇綻放。

目向上移。

紀星辰剛換的幹淨紙巾，又浸了大半跡。

不合時宜的，桑渝想到源源不斷這個詞。

他的好多啊，不疼嗎？

桑渝微皺眉頭，思維重新跳回到陳遠的問題上。

和紀星辰才認識幾天？

除了那一砸，也沒什麽其他集。

空調嗚嗚送著冷風，吹得脊背發涼，桑渝回頭。

溫斯擇正坐在後，臉上沒什麽表地看著紀星辰方向，見回過頭，目垂落下來。

“我不喜歡他。”

桑渝說不清溫斯擇目中的含義，只是下意識這樣開口。

原本泛著冷的目一緩，溫斯擇上後腦，“嗯，你是對的。”

“臥、槽！”陳遠推著紀星辰進門。

什麽你是對的？！

不喜歡紀星辰是對的？！

桑渝和溫斯擇幾乎是著聲音，只是房間空曠安靜，兩個人的對話仍是傳到站在門口的紀星辰和陳遠耳朵裏。

桑渝皺眉時紀星辰已經將它解讀嫌棄，這會兒又被直接挑明不喜歡，旁邊還有一個理所當然贊同的人，年的那一點面完全掛不住了。

他攔住要上前的陳遠，面緋紅，字音從咬著的齒裏快速流出，“我也沒喜歡你！”

好像這樣說上一句，就能挽回面子，還能將對方一軍。

誰知桑渝回過頭，一點也不惱，“那剛好。”

“……”

紀星辰一拳打在棉花上，額角突突直跳。

他張了張，想說什麽，又閉上，只耳紅，一手捂著流的鼻子，狼狽而倔強地站在一邊。

溫斯擇從他上收回目，長隨意支著，後背靠向椅背，肩膀微塌，垂著的眼尾紅。

早上吃的退燒藥過了時效。

這會兒是真的發起燒來。

桑渝從包裏拿出一瓶水，擰開，遞給溫斯擇。

溫斯擇接過，摘下口罩抿了一口。

紀星辰睇了那邊一眼，口一起一伏。

陳遠：“……”

明明就很在意。

四個人正無言，後面房間傳來靜。

著白大褂的醫生從裏面出來，邊走邊吩咐：“還是要注意，不能疲勞用眼，眼藥水用完就找我來開，雖然沒辦法恢複到以前，日常生活倒也不會有影響，于老師那邊也能放心。”

跟在後面的年輕男人低頭著眼鏡，應一聲，嗓音微啞。

桑渝站起喊人，“穆老師。”

穆老師全名穆懷清，是他們班級的理老師，也是班主任。

他三十來歲的年紀，長相斯文，戴一副金邊眼鏡，發型茂，高而瘦。

是附中有名的有才有的高水準老師。

只是大約命運偏捉弄人，在他最春風得意的年紀，安排了一場苦行。

穆老師今年原本該帶高三年級，班級裏有狀元苗子，卻在參加市裏組織的教職工籃球聯賽時不慎傷到眼睛，視力遭到重創，經過修整和協商，被學校安排來帶教學任務不繁重的高一年級。

他的朋友于老師，是他們班級的語文老師。

這些都是江淼的。

是南禮附中初中部升上來的，小道消息頗多。

桑渝心裏咚咚敲起鼓，在班主任隔壁房間談早話題，饒是膽子再大，也怕被當場抓包。

好在穆老師的注意力并沒有在這裏，關心溫斯擇和紀星辰幾句，拿了醫生開的眼藥水，臨出門前想起什麽，又回頭了一聲紀星辰。

“你爸爸中午給我打電話說一直聯系不上你，昨天晚上他把簽名籃球放到門衛收發室，今天應該送到宿管那了，你取完記得給他回個電話。”

紀星辰頓了一下，點頭，他的鼻還在流著，校醫拿了棉球過來，“塞上，好，先十分鐘。”

“……”

紀星辰不不願地接過棉球，將沾了的紙巾團一團，和手裏的那團一并丟進垃圾桶，忙用手指著棉球堵在鼻孔那，要往裏塞時，他睇了桑渝一眼，而後背過去。

校醫問了溫斯擇況，遞一支水銀溫度計過來，溫斯擇塞好，桑渝打開手機計時。

溫斯擇小時候不好，三天兩頭跑醫院，後來長大一些，去醫院的次數才了。

再後來……

“怎麽會發燒呢？”桑渝問。

“昨晚涼。”溫斯擇答得很快很順，像是早已準備好了答案。

桑渝目猶疑，卻沒再追問，低頭去看計時上的時間。

陳遠本該為好兄弟義憤填膺，可看到他怕破壞形象背過梗著脖子生悶氣，而人家孩一個眼神也沒給他，實在是義憤不起來，反而有些想笑。

他現在只想給兄弟找點場子，能給溫斯擇添點堵是更好。

陳遠咳了聲，“老師，您看看他頭頂這包。”

他說完，眼神往桑渝那瞥，企圖喚醒桑渝的那點良知。

這可是砸出來的。

這個包現在事關他兄弟的幸福。

紀星辰形明顯一僵，拒絕的話沒出口，醫生已經過來。

“坐下，我看看，被什麽砸的啊？”

紀星辰被按坐在椅子上，想到當時的景，紅了臉。

陳遠在一旁代答：“被一個生砸的。”

他聲音故意擡高，生怕房間裏的生聽不到。

生桑渝瞅瞅這邊。

醫生戴著醫務手套仔細檢查，上調侃：“一個生從天而降砸他頭上了？”

四下尷尬，沒人想接醫生的玩笑話。

陳遠：“……不是，是被——”

紀星辰：“……我沒——”

“被電池砸的，”桑渝飛速接口，見陳遠紀星辰一起過來，補充：“四節五號電池。”

醫生哎喲一聲驚詫，一個沒注意指下用力。

紀星辰吸一口冷氣，克制地握拳頭，骨節泛白，牙關咬。

真特麽疼。

陳遠恍然大悟，怪不得砸這麽大一包，四節五號電池的重量不亞于一塊石頭，他兄弟苦了。

原本沒注意這邊的溫斯擇側額，目落在桑渝上。

十五六歲的條般長高，型接近年人，只是仍清瘦稚，臉上的嬰兒退去，小小的臉頰，他一只手掌便能遮住。

齊肩短發俏麗，眉眼明淨清澈，側過頭來彎著眼睛笑時，仍是那個沒長大的小孩。

一切都是他悉的樣子。

只是這一次，他離開的這幾天，認識了新的人，發生了新的事。

“怎麽啦？”桑渝輕聲問。

溫斯擇斂去緒，目落下，定格在握著的手機上，“時間到了。”

溫計取出，38.9攝氏度。

沒一會兒，紀星辰鼻子止了，溫斯擇的藥也開好，四人一起出門。

桑渝想把事一次解決，囑咐溫斯擇先回宿舍吃藥休息，把紀星辰到一邊。

教師公寓將男生宿舍和生宿舍分隔為一左一右，溫斯擇拎著藥袋，孤進了右邊樓門，陳遠站在不遠的樹蔭下等紀星辰。

紀星辰鼻已經止住，鼻翼上淡淡的跡還沒來得及清洗，從校醫那拿了一只一次藍口罩戴上。

他的長相就像他的名字，燦若星辰，甚至有幾分“漂亮”，是個眼神幹淨明亮的男孩子。

所以就算他在軍訓時違反紀律一次次被罰，偶爾拽得二五八萬，還會故意嚇唬人，桑渝也從來沒把他和“壞學生”聯想到一起。

紀星辰站在桑渝對面，側著不想看，目落在遠虛無的一。

“我什麽事？”

他語氣如夏末正午烈下喧囂不止的蟬鳴聲，煩躁難安。

“我是想和你解釋清楚，用電池砸你的人是我。”

紀星辰倏地回頭，“什麽、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軍訓結束前一天晚上，桑渝和卓一一結伴去便利店，一個為電蚊拍買新電池，一個買衛生巾。

基地裏草木繁茂，蚊蟲衆多，桑渝帶來的電蚊拍救了整個宿舍的大命。

那一晚便利店主家裏有事，早早關了門，要出軍訓基地買東西需要找班主任老師開外出條，但要在晚上九點前回來，不然會扣班級分。

兩個人以買電池名義開條出去。那邊小路岔路很多，回來時迷了路，眼看趕不及時，卓一一想起班級裏男生們神神地聊過，基地南牆那可以翻過去，有同學親測安全，卓一一便拉著桑渝過去。

兩人為了爬牆方便，先將買的東西齊齊丟了進去。

“那天我扔的是電池，一一扔的衛生巾，就很巧，都落在了你頭上。”

生們于提及的詞彙被落落大方講出來，反倒讓紀星辰再次耳發紅。

桑渝繼續說：“然後你就在裏面嚇唬我們，讓我們跳進去自首。”

正直正午，熾烈的扭曲空氣，氤氳出一片模糊景，紀星辰有幾分朦朧的不真實。

他額角的青筋嘣嘣跳著，頭頂的包又開始疼。

他那天要出去吃夜宵，還沒走到牆，就被一一兩樣東西砸了頭。

的是衛生巾，砸到他後從袋子裏滾了出來，的不知道是什麽，袋子系著口，看不到。

陳遠只看到他嘶了一聲，手掌虛虛著發頂一副懵了的表，和地上的衛生巾，當即認為他被衛生巾砸到懵，在旁邊不客氣地大笑調侃。

“這是新的大搭訕方式嗎？你別說，準頭還高。”

他的面子完全丟，咬牙切齒威脅外面的人趕跳進來自首。

先是一個形小的生被托著，手腳并用攀上牆頭，看一眼圍牆高度後嚇得趴在上面不敢，再是一個齊肩短發生利落地攀上牆頭，他知道的名字，桑渝。

桑渝利落地跳下牆，去接膽小生。

只是因為高不夠，小生仍不敢下來。

最後是個子高的他將人接了下來。

都是他班級裏的生，他被砸後又幫了忙，完全“教訓”不起來。

“一一被你接住下來後，不好意思去拿衛生巾，跑去撿了電池，我只好去……事就是這樣。”

桑渝朝他笑，彎著的眉眼像弦月，明亮清澈，卻也有著小小狡黠。

“所以不好意思啊，讓你誤會了。你的‘緣分孩’其實是一一。”

紀星辰眉頭擰得死，才鬧清楚況，沒聽清桑渝的話，低著頭問：“什麽孩？”

桑渝咬了下，剛把腦子裏卓一一聽到那個詞聯想到它背後含義後雙手掐著脖子痛扁的場景摁住，又蹦出一個暴跳如雷的卡通小人紀星辰。

卡通小人紀星辰頭頂三把火，臉皮紅，手握拳……

桑渝遲疑開口，尾音不自覺上揚，“緣分孩？”

怕他不好意思，大方地表示理解，“我懂的，那種況下，年輕的肢接，以及……”

有著別特質的品加持。

雙方的心跳聽不到，臉紅可是看得清楚。

紀星辰這次聽明白了，狠狠咬了下後槽牙，“桑渝你懂個屁，我說了——”

“好好好，”桑渝連聲應下，年的面子比紙還薄，最怕捅破。

跑開幾步後朝他揮手，“反正我解釋清楚了啊，你以後別再找我的茬了。”

紀星辰看著就這麽撇清關系後跑遠，氣笑了。

南禮附中可走讀可住宿，送走了一批批學子的三棟教學樓留下了太多青春印記與沉澱，每個轉角都能藏起一段年輕心事。

它包容所有，來迎去送，終年不變，慈深沉。

宿舍樓是近年新建，四人為一間。

溫斯擇站在窗口，低頭摳下一粒退燒藥，就著溫水服下，目又落回到梧桐樹下站了許久的兩人。

等桑渝擺著手跑進生宿舍，紀星辰和陳遠結伴往回走，溫斯擇蓋好水杯，出門。

樓梯間空曠，除了不知道哪個房間傳出來的莫名嚎，就是那兩人的聲音。

“沒什麽原因，有些人天生就是煩。”這是紀星辰。

“懂了，有些人天生就招人喜歡是吧，桑——”這是陳遠。

“你懂個屁，以後提。”紀星辰打斷他。

陳遠嘖了一聲，沒再說。

溫斯擇垂著眉眼，從兩人邊走過時，被紀星辰住。

“溫斯擇。”

樓梯間空曠明亮，兩個高相仿，容貌同樣出的男生隔著兩節臺階，一上一下對峙。

紀星辰低頭，轉了轉掌心的籃球，“聽說你籃球很好，等你病好了打一場？”

這是今天中午打球時，一個程子浩的男生說的。

當時兩隊比分相差懸殊，對方已經不可能追上，短暫的中場休息喝水時，程子浩站到他邊。

“你是一班的吧？你這打球的勁頭，我估計只有你們班的溫斯擇能接住。”

又是溫斯擇。

紀星辰打球一向很猛，他技過人，又不搞犯規的小作，常常為對方球隊的“眼中釘”，初中的時候，還因為這事被人私下堵過，要在球場下找他切磋。

紀星辰低頭將水瓶擰，像是隨便一問，“他打球還行？”

“那不能還行。”程子浩豎起大拇指，“我們學校那群打黑球的混混都——”

程子浩沒再說，目越過他看向遠，“嘿，這倆人真是長一起了。”

紀星辰回頭，順著他的目看過去。

梧桐樹蔭遮天的學研路上，濃綠之下，桑渝跟在溫斯擇邊，眉開眼笑地說了一句什麽後甩開他走在前面。

影輕快，像林間的小鹿。

“你們認識？”陳遠站過來問。

“我們都是靈溪的，”程子浩說，“不過他們兩個關系更好，青梅竹馬啊，我覺得他倆遲早得談……”

後面的話紀星辰沒再聽，他只看到溫斯擇拿起相機，等桑渝回頭時指尖輕。

咔嚓。

紀星辰仿佛聽到了快門聲。

那一聲定格下他們的默契，還有他的眺。

站在低他兩節臺階上的溫斯擇擡著頭，卻完全沒有仰的低姿態。

鋒芒從溫斯擇眉目間漫出，長出鐵骨，全然不若中午在校醫室時那個病弱年。

他目在籃球上過，并未多做停留便轉下樓，只留下一句。

“晚上球場見。”

很淡的語氣。

十足的囂張。

年人誰能服誰呢？

倏然間，紀星辰心裏升起一團火，笑了聲，轉上樓。

跟在他後的陳遠搖了搖頭。

他算是明白了，有些人是天生的磁場不對付，且是相互的，你看他煩，他看你也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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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渝推開宿舍門時，宿舍正中間擺著一把椅子，卓一一雙手環翹著二郎穩坐著，裏的棒棒糖在外面，一副審問的姿勢，吊兒郎當的開口。

“說吧桑酒酒，溫斯擇還是紀星辰？”

喊著棒棒糖，話音并不清晰。

“什麽？”

桑渝一路爬樓上來口得很，掏出背包裏的水瓶擰開，拿到邊時停下，擰。

直飲水在一樓，宿舍的水瓶是空的，不想下去打，見卓一一杯子裏有水，便倒了一些在自己杯子裏。

卓一一被這一串作搞得迷糊，手裏著棒棒糖慢慢轉著，“不喝你自己的，是我的剩水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