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長夏

第五十八章

溫斯擇去北城參加第一階段集訓這周, 附中第一次月考來了。

績出得很快，桑渝踩線完“年級排名前進20%”任務，常居榜一的溫斯擇不在, 第一名被二班一位同學拿了去, 第二名是桑渝認識的人，季悅。

上課, 下課，吃飯, 睡覺。

聯系溫斯擇。

桑渝的日子按部就班地過著。

溫斯擇很忙, 回複消息時間越來越晚，有時熬不住抓著手機睡著了，第二天睡醒才看到。再回複過去, 再等到晚上才會收到他的消息。

這種覺就像在清晨日出時寄出一封信, 信件飄搖過千餘公裏，在月亮升起時達到他手中。

算算時間，溫斯擇快要回來了。

學研路上的梧桐樹從芽到滿眼翠玉仿佛只是一眨眼的事。

籃球賽開賽在即，某一天, 一班男生和八班約了友誼賽，班裏生組團去看，桑渝也去了。

雙方實力懸殊，一班又有配合默契技也好的紀星辰和陳遠做主力，幾乎全程著八班在打, 一班生們開始還在加油助威, 後來覺有點欺負人, 一班比分領先20分, 實在不需要再加油。

八班生大概覺得丟人，中途就走了, 一班這邊只兩個生執意在場邊等著，卓一一跑去找江淼，孟恬薇回宿舍，桑渝跟著其他人躲進了一旁的樹蔭裏。

今天的天氣也是比較邪門，明晃晃的，才3月中旬，中午最高氣溫直30度，場上的那幾人個個熱汗淋漓。

一小節結束，蔣明琋抱著瓶冰水跑過去，陳遠接了，站到一邊，邊喝邊聊。

紀星辰起籃球服完汗，從值守生那拿過一瓶水擰開喝了兩口，大概是嫌棄下的水溫過高，他把瓶蓋擰上，叉腰看著樹蔭這邊。

一群人或坐或站，聚在一起吃著小零食聊著天，不像是啦啦隊，倒想是來郊游的。

桑渝和安佑坐在一旁，兩人相同的姿勢，正盤慢悠悠啃著老冰兒。

晶瑩剔白糖冰塊似的老冰兒，咬上一口，還能看到碎冰碴。

解解熱。

悠然自在。

紀星辰結了一下，朝著這邊走過來，溫度高，運量大，他臉上皮泛著運後的紅。

桑渝邊放著一只明塑料袋，見他過來，擡了擡下。

紀星辰俯，撐著袋口往裏看，寬大的領口出汗津津的口，桑渝移開眼。

一只冰袋和老冰兒并排放著袋子裏，紀星辰拎出老冰兒，扯開袋子才吃一口，那邊陳遠喊他過去準備。

籃球賽還剩一節沒打。

今天的球打得沒意思，八班主力沒來，來的這幾個技速度都跟不上，大比分落後心態依舊很穩，看起來像是過來探他們班虛實的。

紀星辰站在原地沒，問坐著的安佑：“上去玩會嗎？”

安佑一愣，看向籃球場那邊，幾個男生灌完水，正站在一起，大半T恤被汗水浸，他們大笑著，腦門脖頸上都是汗。

“不去。”他說。

紀星辰咬了一口冰兒，涼意順著牙齒舌尖往各蔓延，他低眉看著安佑隨口寬：“沒事，隨便玩，輸不了。”

現在一班大比分領先，安佑就算打得不好，也不至于輸掉比賽。

安佑正巧吃完一冰兒，將雪糕棒扔進袋子，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起，“我不會打。”

“嗯？不會打？”紀星辰愣了下。

籃球幾乎是每個男生都會的運，特別是他們這些個子高的，通常是籃球賽時班級裏的主力，沒幾個不會打的，只不過是打得好打得爛的區別。

安佑笑一下沒說話。

“我也不會打呀。”

桑渝啃完老冰兒，頭也不擡地說。

旁邊的安佑笑著拎過垃圾袋，等雪糕棒丟進來，轉朝垃圾桶走去。

紀星辰目跟過去一瞬，又落回桑渝上，“你和安佑認識多久了？”

桑渝仰起臉看他，“幹嘛？”

剛吃完冰兒，桑渝紅潤，紀星辰目又轉向安佑，安佑已經丟完垃圾，回來路上被幾個生住，安靜地笑著和們說話。

“你護著他的。”

“有嗎？”桑渝笑著起，“我們認識很久了。”

紀星辰想說有，人節那天拿早餐堵陳遠的話，還有剛剛，都有。

他沒說，目從安佑上移回來，挑眉看，“比我們認識還久？”

這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挑開來說這件事，沒有尷尬，沒有遮掩，自然得就像吹過的風淋過的雨，曬過的太，像認識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樣閑聊往事。

“那當然啦，”桑渝語調輕快，聲音裏裹著春風的肆意，“說不定比你的年齡還要大。”

紀星辰輕哧一聲，低頭咬著老冰兒，對此事不發表意見。

“紀星辰，你幾月份生日啊？”桑渝又問。

“怎麽？”

“認識這麽久了，還不知道你生日。”

紀星辰挑起眉，目落在臉上。

桑渝頭微微歪著，角小小翹起，眼眸彎半彎月亮，正笑著看他，不像在打什麽好主意。

後陳遠又喊他過去。

紀星辰開口回答，“6月。”

“啊，6月，”桑渝眨眼，“那你比我們都小。”

“……”就知道沒好事。

哪個男生願意被說小？

這個“我們”包括誰，紀星辰也不想再問。

鼻孔沖出一口氣，他又看一眼，耷拉下眼皮咬著老冰兒轉，桑渝從後他一聲。

紀星辰回頭，穿過枝椏的輕薄，落在正從安佑方向轉回目的桑渝臉上，夏天般明。

走近一步，聲音放輕，“安佑運不大好，以後你們一起玩的時候，你可以多注意他點嗎？”

紀星辰暫時沒應聲，掀起眼皮看向安佑，他正從那邊回來，手裏多了兩袋小零食。

“知道了。”

說完咬著冰兒，朝籃球場走去。

-

今天氣溫高，教室裏門窗敞著，春風肆意進出，鼓得窗簾飛起，生發尾輕晃。

這風吹得舒服，中午積攢下的困意一起湧了上來。

桑渝剛巧坐在窗邊，俯著頸，左手撐額，纖長的睫垂著，課本端正地擺在眼前，右手筆，手腕輕，看似認真，筆記本上卻是歪七扭八難以辨認的字。

像這樣的學生不止一個。

歷史老師臨時有事，托穆老師來帶一節自習，他往講臺上一站，臺下狀況一覽無餘。

座位上一個個小腦袋低垂著，垂得最厲害的那個，腦門已經快抵到桌面。

“神點啊別犯困。”

桌椅聲四起，犯著困的小腦袋一個個昂起來，眼神還懵著，人已經坐得筆直。

這其中也有例外。

陳遠額頭咚一下撞到桌面，擡起來後扯了下，勉強坐好。

旁邊的紀星辰扭頭看一眼他，淡定地給歷史書翻過一頁，又垂下頭。

眼睛已經闔上。

他們前桌的桑渝撤去撐著額頭的手臂，右手一頓，眼睛往左右溜了一圈，將筆記本上此刻沒坐在教室裏的那個名字塗一個個黑小團。

穆老師視線在他們的方向落了片刻，走下講臺，“這學期學考，我們班把歷史報上，爭取一次過。”

“今天張老師不在，這節課我們別浪費，找同學背考點容。”

話音一落，原本困著的同學一個激靈。

吳優還沒來得及反應，桌上的課本已經被穆老師走。

他目往同桌卓一一那掃去，手還沒呢，卓一一已經先一步拿胳膊牢牢住課本。

“第一題，誰先來？”

小腦袋一個個垂下去。

穆老師下角的笑，轉向教室後排，“安佑，上次和你提的點名系統做好了嗎？”

“做好了。”

“好，那我們就公平隨即一點，這次就用點名系統。”

安佑從書包裏拿出U盤上講臺。

新的點名方式，張又刺激。

穆老師站在講臺上，翻著歷史書提了一個問題，鼠標輕輕一點，屏幕上同學姓名滾，臺下嘩嘩的翻頁聲中，紀星辰坐直，手上脖子。

忽地，教室響起一道歡快的蘿莉音，“紀星辰，恭喜你被中啦！”

桑渝擡起頭，砰砰的煙花聲中，紀星辰的名字出現在屏幕正中央。

乍一看，還以為中了什麽獎。

後桌椅挪聲，紀星辰低的聲音過來，“什麽答案？”

陳遠書也沒翻，小聲問他，“什麽問題？”

桑渝險些笑出聲。

教室裏安靜片刻，紀星辰散漫的聲音傳來，“過，下一題。”

教室裏哄堂大笑。

瞌睡蟲被徹底吵醒，震翅膀，飛出高一一班教室，落到窗外的梧桐枝椏上瞇著眼睛打盹，耳邊卻熱熱鬧鬧。

蘿莉音：“紀星辰，恭喜你被中啦！”

蘿莉音：“紀星辰，恭喜你被中啦！”

蘿莉音：“紀星辰，恭喜你被中啦！”

還有小聲耳語。

“不用擔心了。”

“今天的問題被紀星辰包了。”

“嘻嘻，嗚！不能笑，現在笑好像太不厚道。”

還有一人的無奈。

紀星辰：“……安佑，你確定沒bug？”

紀星辰：“系統名單裏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

紀星辰：“請把聲音關掉好嗎？”

紀星辰：“老師，我申請換個系統。”

安佑：“雖然發生幾率很低，但你今天真的'幸運'。”

不管怎樣，一節課總算結束。

紀星辰以一己之力，扛下所有問題。

-

月考剛過，正是心思活絡的時候。

第二節晚自習下課，桑渝拉著卓一一出校，先去書店租了兩本書，又被卓一一拉著進旁邊小吃街，剛巧遇到一起過來的紀星辰和安佑。

最近氣溫回升，晚上的小吃街熙攘喧囂，桑渝沒來得及問他們兩個怎麽湊到一起，就被卓一一拉著往裏走。

卓一一的目的地是小吃街盡頭的書咖。

卓一一眉飛舞，說這家書咖籌備一年多最近終于開業，地點不怎麽樣，咖啡不怎麽樣，但那裏的老板很怎麽樣，部環境非常適合沉浸式學習，頂樓氛圍很頂，特別適合拍了照片來裝朋友圈，學校裏不小過來看書，老顧要是來了的話能一抓一個準兒。

江淼說今天老板剛好在，讓們兩個先去，隨後就到。

能把書咖開在小吃街裏，桑渝暗想，這地點確實不怎麽樣。

對老板和裝朋友圈不興趣，更好奇紀星辰怎麽沒和陳遠一起。

這題卓一一剛好會。

“陳遠現在天天和蔣明琋一起上完第三節晚修才走，紀星辰已經單飛幾天了，淼淼說最近傅悅放學都不等蔣明琋了。”

小吃街悠長，靠近學校那一頭最熱鬧，越往裏走攤位和人流越。

那家書咖其實是在小吃街盡頭的街角位置，轉過去是一排帶點文藝氣息的小店。

兩人說著話進門，找了個位置坐下。

書咖很大，座位半滿，人們坐在座位上安靜地看著書。

環境確實如卓一一所說。

桑渝掃視一圈也沒看到一個像是老板的人，卓一一指了指角落裏通往樓上的木質樓梯，示意老板大概在二層。

兩人沒，等江淼過來。

桑渝出手機，溫斯擇還沒回複消息。

這次參加集訓的都是各省尖子生，有人可能從小就在接奧數，有人家庭條件好，學習上會有非常優質的資源傾斜，溫斯擇在這兩項上都不占優勢，這次競爭力很大，需要在60人中進前15，才有資格參加第二階段集訓。

桑渝不敢讓溫斯擇分心，把手機放在桌上，一邊看書一邊等待。

手機屏幕亮起時，桑渝馬上拿起，坐在對面的卓一一很輕的“嘖”了一聲，桑渝沒理，點開消息。

溫斯擇發了一張圖過來，上面是他手寫的一道題目，空白寫著時間。

桑渝將手機放在桌上，出一張草稿紙，卓一一湊過來看一眼，搖了搖頭，“沒勁。”

“你不懂。”桑渝笑著回。

空白的時間，是溫斯擇完題目的時間。

勉強跟上過他，也超過過他。

沒過幾秒，手上一暖，卓一一正握著的手，桑渝擡頭，循著的目向外看。

書咖斜對面有一條巷子，幾個穿戴誇張服飾染著頭發的男孩聚在巷口的一盞路燈下，裏叼著煙，聊笑著什麽，隔著很遠的距離往他們這邊看著。

不知道看了多久。

到們的眼神後，忽然笑起來。

初中時，學校附近的巷子裏就有這種游走在街頭的男孩。

桑渝握了下手裏的筆，“給淼淼發消息，讓不要過來，我們這就回校。”

卓一一松開的手，拿出手機。

桑渝收回目，低頭握著手機，想了想，給紀星辰和程子浩各發過去一條消息。

兩人的消息幾乎是同時回過來。

桑渝松了口氣。

“淼淼說馬上就到了。”卓一一放下手機，扭頭往外看了一眼，語氣輕松下來，“沒事了酒酒，那幾個人走了。”

桑渝看過去，那盞路燈下此刻空空，只留下幾個還閃著火星的煙頭，原本站在那裏的幾個男孩已經走了。

松了一口氣，又握起筆。

卓一一著實佩服調整狀態的速度，“不著急走了？”

桑渝打開手機計時，低頭審題，“等淼淼過來一起。我了紀星辰和程子浩來接我們。”

卓一一豎起大拇指。

沒過兩分鐘，江淼背著書包風風火火地進來，不知道這邊的況，只以為是怕時間太晚，“你們等我一下，我轉一圈看看，老板不在我們馬上就走，好嗎？”

桑渝算算時間，點頭。

紀星辰就在附近，應該很快就能到，巷口那幾個人已經走了，桑渝給程子浩發消息讓他不用再過來，得到對方的一串省略號，以及，讓們在原地等著。

桑渝笑著收起手機，向外看去。

紀星辰正轉過來，安佑在斑馬線這端，騎在單車上，單腳撐地，正準備過馬路。

原來是順路。

紅燈轉綠，安佑踏上單車，桑渝收回目。

紀星辰進門，和店員點了下頭後朝著桑渝這邊走過來，將手裏拎著的茶放在桌上，“剛剛怎麽回事？怎麽來這了？”

桑渝掃一眼桌上豎著的牌子，止外帶的標志還蠻明顯的，店員正朝這邊看過來，好在紀星辰個子高，剛好把茶擋住。

“現在沒事了。我們過來看老板，聽說帥的。”

把茶往裏挪，指了一下桌上的牌子，又指他後。

紀星辰掃一眼牌子，在對面坐下，“老板你見過。”

“嗯？”

“禹哥。”

桑渝和店員對視上，餘裏是桌面上完全曝出來的茶，一時沒轉過彎。

樓梯那邊一陣腳步聲，踩著黑靴的男人下樓，黑襯得他形修長，寸頭襯出優越的五。

江淼卓一一跟在他後，見桑渝正看過去，手指指向走在前面的男人。

桑渝明白過來，這是賀商禹的店。

眼看完全沒辦法再做題，桑渝關掉手機計時，書咖的門被推開，程子浩從外面進來。

門扇在他背後緩緩關上，斜對面的巷口，一輛單車倒在那裏。

車梯著地面，車緩緩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