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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長夏》 第69章 長夏

第69章 長夏

第六十九章

風聲、雨聲、汽笛聲、溫斯擇的聲音忽地全都不見, 只有那句“先看清我,再喜歡我”還留在耳邊。

桑渝從耳邊拿開發燙的手機,怔然看向漆黑的屏幕, 忽然心慌得無以複加。

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 這個時候都不想、也不能和溫斯擇斷聯,還沒有回答溫斯擇, 還有太多太多的話沒說。

桑渝用力去按開機鍵,紮著屏幕碎片的手指疼得直抖, 屏幕亮起來, 手機顯示還剩一格電,吸下鼻子,抹掉眼淚, 立刻回撥溫斯擇的號碼。

一秒, 兩秒,三秒。

時間流速忽地變慢,等待像被無限拉長了,桑渝在心裏默數著, 到第六秒時,聽筒裏傳來對方已關機的提示。

桑渝輕扯了一下角,慢慢舒出一口氣。

是溫斯擇的手機沒電了。

無力地跌坐在床上。

哭了太久,肩膀不控制地著,大腦在缺氧後一片混沌, 桑渝眼神發直, 只覺得這一切這樣不真實, 好像在夢中一樣。

只是指腹的刺痛在提醒, 這是真的。

手上很多服上也沾了一些, 桑渝擰眉拔出碎片丟在一邊,扯了紙巾胡地裹住傷口,大拇指按上去,出一只手又去回撥號碼。

溫斯擇依舊關機。

回想起剛剛聽到的汽笛聲,桑渝打開地圖,輸溫斯擇住的酒店,放大地圖來看,在距離酒店幾百米外,有一條江。

剛剛溫斯擇應該是在江邊,現在還沒回到酒店。

桑渝把手機充上電,耐下心等待。

曾經被忽略掉的諸多細節一幀一幀回放,太多事後知後覺明白過來。

剛剛在電話裏,溫斯擇只輕描淡寫地說起他站在分岔路口看著紀珩一家三口,卻沒有說,他一個人背負著沉重的懸殊對比和這個淩晨4點才回到學校,也因此發起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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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穆老師辦公室見到紀珩時,詫異于紀珩就是學校某項助學金的捐助人,而溫斯擇只淡淡掃過手裏的資料。

紀珩在向陌生人施展善意時,從來沒有想起過溫斯擇。

桑渝的眼淚再次上湧,想起紀星辰在知道紀珩有了新的家庭後整個人頹廢下去,溫斯擇想盡辦法幫他走出來,當時只以為他到了朋友,現在才徹底明白,他知紀珩的劣,挨過不止一次這樣的痛,他不願意看到紀星辰因此一蹶不振。

當時為紀星辰打抱不平的那句“紀星辰爸爸好不公平,把一個兒子丟在毫無溫度的冰冷房子裏,去陪另外一個兒子”,對溫斯擇來說該會有多痛。

紀星辰對紀珩的所有不滿都可以表可以宣洩,可是溫斯擇只能憋在心裏。

桑渝以手掩住臉,痛哭出聲。

能明白溫斯擇恨紀珩的種種理由,也能想到他去找紀珩要養費時的難過和痛苦。

他要低下頭,要再次丟下那個驕傲的自己。

可是唯一的親人外婆生著病,生活死死著他,他沒有別的辦法。

好想抱抱現在的溫斯擇啊。

桑渝噎著再次回撥電話,溫斯擇的手機仍然關著。

距離上一通電話結束已經過去很久,他還沒回到酒店嗎?

桑渝抹幹淨眼淚,調出阮喬的電話,撥了過去。

*

江城夜晚的天空平靜,濃黑得像化不開的墨,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江面上激不起毫漣漪。

閃著彩霓虹的最後一班游緩緩駛不遠燈火通明的渡港口,游人織而下,談聲被夜吞沒得所剩無幾,溫斯擇手肘搭在冰涼的江邊欄桿上,垂著頸,只能聽到一兩聲大笑。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昏暗的路燈照不出明亮的影子,他著烏沉沉的江面,漸漸覺得這個模糊的世界只剩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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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渝知道的委屈都是因他而起,是會討厭他的吧。

知道那個晦暗的滿塵垢的他,是會討厭的吧。

知道對他的信任被加以利用,是會討厭的吧。

他太糟糕了,他好像沒什麽值得喜歡的了。

雨滴砸在手背上生疼,溫斯擇擡起頭,雨勢不知道什麽時候加大了,砸得他睜不開眼。

眼前的江面飄飄搖搖,像極了六歲那年風雨夜裏他見過的靈溪通往南禮的長橋。

桑渝後來和他說過,那一晚他們像坐在漂浮在黑海面的盒子裏,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好在車燈開拓出一小片亮,帶著他們向前。

好在後來一切都在變好。

可是這一次,沒有車燈,沒有亮,只剩他自己。

一切也沒有在變好。

生活真的很苦,每當他窺見一點天,便會招來一場暴風雨。

溫斯擇躬下腰,額頭垂在手臂上,疲憊地閉上眼睛,耳邊只剩空茫磅礴的雨聲。

漸漸的,就連雨聲也聽不到。

直到服被人狠狠拽了下,被扯得一歪,溫斯擇睜開眼睛,阮喬氣急敗壞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一張一闔,愣怔片刻後眉心皺,扯著他的服將他拉到傘下,似乎是語重心長地說了什麽,說了很久之後拍拍他的手臂帶著他走。

溫斯擇輕皺眉頭,聽慢慢回歸,耳朵裏似乎有一道蜂鳴聲,那聲音一直都在,像橫在腦子裏一條抹不掉的曲線,阮喬的聲音就在這條曲線上下浮

“回去後好好洗個熱水澡,再吃一顆冒藥,明天還有一場考試,可千萬不要冒啊。外婆那邊你也不用擔心*,胡老師和說你還在自習室,沒帶著手機。”

“外婆給我打電話了?”溫斯擇聲音低啞。

“是啊,外婆問了胡老師你的表現,囑咐你明天考試不要張正常發揮就好,說今天太晚了不用給回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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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斯擇,想問什麽,又抿

雨傘不大,溫斯擇個子高,阮喬舉得費力,以為他恢複了些人氣,把傘塞到他手裏,指尖及到他的手時嚇了一跳。

溫斯擇皮冰涼,和空氣一樣冷,渾服早已,整個人著一毫無生氣的蒼白,只有眼底殷紅一片。

“你可真的……”阮喬嘆了口氣,繼續自己撐傘,路過藥店時拐進去,買了溫度計和退燒藥出來。

“你夜裏注意些,八要發燒,燒起來就趕吃藥,”頓了頓,問:“還是桑麟嗎?”

溫斯擇愣怔片刻,搖了搖頭,“不是他。”

“照片是桑麟拍的,他找我的目的明確,是要挾我讓我找紀珩去撤案,想要的是桑遠東的周全。事沒辦好,他不會把這件事告訴酒酒。今晚這個人……”

想起晚上和桑渝的通話,溫斯擇低下頭,嚨梗塞到說不出話,他咬牙關,下頜線繃直,將眼眶的酸回。

阮喬從他上收回目,“桑麟把消息洩出去了。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你,我,還有……”

心裏忽地一慌,握著傘柄的手一抖,雨水傾灑進來,阮喬收住聲音。

溫斯擇垂著眼皮,從手裏接過傘,目前看向

阮喬咬著牙,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們明天先考試,等考完試,我去查這個人是誰。”

溫斯擇沒說話,沉默機械地邁著步子。

回到酒店時已經過了12點,室友正要睡下,被溫斯擇滿雨水的樣子嚇了一跳,他幫忙燒了一壺開水,溫斯擇謝過他進了浴室。

熱水一遍遍沖刷著,直到上暖和起來,浴室玻璃蒙上濃濃一層水霧,溫斯擇才從裏面出來。

手機裹在子口袋裏,也是的,溫斯擇拿到浴室用吹風機吹幹,出來後上電源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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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櫃上一杯溫開水,他摳了顆冒藥吞下,掀開被子平躺到床上,著漆黑的夜。

室友已經睡下,微微打著鼾。

窗外的雨小了,打在窗玻璃上時幾聲脆響。

這些溫斯擇都聽不到,他耳朵裏的那道蜂鳴聲仍在,了幾下也無濟于事。

腦子裏哄哄一片,桑渝委屈時流著淚的眼睛,桑渝的哭聲,外婆暈倒時的畫面和殷殷寄托不停回放,他慢慢閉上眼睛。

明天還有考試。

要快點睡著。

明天還有考試。

要快點睡著。

明天還有考試。

……

這一夜極其漫長。

世界蔓延腳下的路,這條路像是沒有盡頭,溫斯擇走到四肢酸痛,走到全無力,仍然沒有走完。

四周黑漆漆一片,除了黑,再看不到其他

周圍靜悄悄的,除了他的心跳和息,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這個世界只剩下我自己了嗎?

這條路上只剩下我自己了嗎?

溫斯擇用盡最後一力氣站直,疲累地想著。

直到被人搖晃著醒來。

溫斯擇睜開眼睛,酒店房間的窗簾已經拉開,窗外天昏沉,得人不過氣。

他的室友穿戴整齊站在床邊,目關切地看著他,不停著。

溫斯擇擰著眉心要坐起來,得使不上力氣。

“幾點了?”嚨疼得難,他,不確定有沒有真的發出聲音。

室友還在說著什麽,溫斯擇手去拿桌上的手機,摁了幾下也沒亮,才反應過來大概是淋雨淋壞了。

他將手機放回桌上,掙紮著坐起來,悉的蜂鳴聲回歸,室友的聲音跟著一起進

“你肯定發燒了,你帶退燒藥了嗎?”

“哎時間不多了你趕起床,我得去餐廳吃飯了,我幫你帶飯吧,一會兒你在車上吃。”

溫斯擇沉默地點了點頭,道了句謝,也不知道室友有沒有聽到。

室友拍了拍他的肩膀,背上包快步出門。

頭疼得像是要炸開,溫斯擇在床上愣著坐了一會兒,拉開屜拎出裏面的藥袋,他拿過退燒藥,瞇著眼睛翻找說明用量。

那些悉的文字聚在眼前,溫斯擇看了好一會兒才摳下一顆,就著杯子裏的冷水服下。

最後一場考試上午8:00開始,7:30大車從酒店出發。

室友帶的鮮包子溫熱,溫斯擇咬了一口,胃裏忽地泛起一陣惡心,他勉力吞下後將袋子系上放在一旁,靜靜靠在座位上。

疲累得像是能隨時倒下,腦子裏嗡鳴聲不斷。

肩膀忽地被,溫斯擇回過頭,坐在他後的阮喬站起,手裏拿著一塊巧克力,擔憂地向他,“先吃吧,補充力。”

撕開一角遞過來,輕聲囑咐,“從現在開始,摒除一切雜念,什麽都不要想了。”

溫斯擇看了一會兒,沉默著點了點頭,腦子裏卻還在轉著桑渝哭泣的臉。

*

從考場出來是五個小時後,績還沒出,最終的名單也沒産生,一群培訓生說說笑笑往校外餐廳走著,實際上誰也不敢真的松下那口氣。

阮喬被一名生拉著說了一會兒話後停下腳步,等走在最後的溫斯擇。

他整個人的狀態很差,肩膀塌著,臉蒼白,像是幾個小時未進水,已經幹燥起皮。

“是不是又燒起來了?”阮喬問。

溫斯擇垂著眉眼,搖了搖頭。

“你帶藥了吧?”

見溫斯擇點頭,阮喬放下心,“帶藥就好。吃完飯馬上要去研學,晚上還要自習,自什麽習啊,怎麽考完試還不讓人放松,這次考不進,以後誰還去競賽題。”

兩人說著走到路邊,正逢紅燈,阮喬轉頭去看溫斯擇,小心觀察著他的臉,猶豫了幾秒還是問道:“你今天上午狀態還行嗎?”

他們私下裏對過,溫斯擇前幾次考得很好,名次預估不錯,這次如果穩定發揮的話,進最終名單沒有問題。

只是他的狀態,實在讓人擔心。

正巧有車經過,溫斯擇看向前方沒答。

阮喬正想著要不要再問,就看到他,下頜線繃著,像是在極力抑著什麽。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馬路正對面,距離他們十幾米之遙,桑渝正站在那裏。

像是不知道江城的溫度,上穿得單薄,姿清瘦,落在熙攘的人群中格外顯眼。

車輛在眼前穿行而過,拉出一道道殘影,溫斯擇愣愣地看向對面,牙關咬得發疼。

嗎?

現在是真實的嗎?

兩邊車輛慢慢停在斑馬線前,等待許久的人群湧,對面的生邁開大步第一個沖過來。

離得近了,溫斯擇才看清,桑渝的眼皮腫著,眼眶發紅。

跑到他面前,撇著,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溫斯擇,你混蛋!”

溫斯擇眼眶發燙,心髒酸疼一團,耳朵裏的蜂鳴聲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他愣愣地看著,沙啞的聲線發:“再說一遍好嗎?”

眼淚不控制地淌下來,桑渝擡手去捶他肩膀,上狠狠罵道:“溫斯擇,你混蛋!”

話音才落,被扯到悉的懷抱。

溫斯擇將箍在懷裏,抱著的手臂發著抖,搭在肩頭的下發著抖,眼淚落在肩膀上那一刻聲音也是抖的。

“對,我是混蛋。”

世界上的聲音如水一般退去,只剩下舒心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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