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長夏

第七十九章

比賽結束, 各班級整隊參加運會閉幕式。

附中一向拒絕形式化及冗長無意義發言，這使得學生們對各類活驗非常好。

今天也是，校領導總結發言簡短到不足三分鐘, 底下人還沒反應過來, 已經進頒獎流程。

獲獎運員早已按項目分組候場，領獎流程快速順暢。

桑渝掛著獎牌回到班級隊伍時, 一班同學正數著班級裏的獎牌數和其他同學報上來的績默默估算班級積分。

為了保持期待，將驚喜留在最後一刻, 學校今天并沒有及時公布各班級積分排名。

“我們班多分呀？”桑渝低嗓音問。

紀星辰報了一個不錯的分數, 扭頭問陳遠：“記十二班獎牌數了嗎？”

陳遠報出十二班幾個項目的獎牌況，“現在只能據獎牌數據大致推算。”

上臺領獎的只有前三名，而每個比賽項目的四到九名均有積分, 這一部分是沒辦法估算的。

個人頒獎環節結束, 進最後兩個集獎項，班級風貌及團總分獎項頒發。

各班級翹首以待。

班級風貌頒發給了高二某班級，桑渝印象裏，這個班級隊列方陣場時搞了一把大的, 把舞龍舞獅搬了上來，直接秒殺掉其他班級的小創意。

最後的團總分按各班級比賽積分排行，前三名獲獎。

各班級比賽積分被由低到高公布，最先被公布的班級自臉上無，低聲自我調侃著緩解尷尬緒。

站在班級隊列方陣之後的穆老師神態放松, 反倒是一班同學個個屏息凝神腰桿筆直, 聽得尤為認真, 和下午在看臺上鬧著“撿兒子”的那群皮猴簡直判若兩班。

“第三名, 高二四班，班級積分296分。”

高二四班的方向一片歡呼。

狹路相逢, 只剩高一一班和高一十二班班級積分沒有公布。

隊列方陣之後的十二班班主任朝穆老師看過來，遙遙打了聲招呼，一副友誼第一的友好態度，其實心裏還是希自己班級能夠碾對方。

誰不是天之驕子呢。

桑渝張得咽了咽嚨，指腹輕輕了一下邊。

“下面繼續公布。”

校領導在宣布第三名後短暫停頓，給出幾秒慶祝時間後繼續宣布：“高一一班……”

幾乎是在高一一班出口的下一秒，臺下冒出一聲怪聲怪調的歡呼，意識到不妥後那人迅速收聲，全場歸于寂靜。

校領導暫停，朝臺下看來。

高一一班方隊雀無聲，有人塌下肩膀難掩落寞，有人仍站得筆直但臉繃似乎在忍著什麽，其餘各班級方陣裏有同學朝歡呼聲方向，高一十二班去。

大家心知肚明這聲歡呼意味著什麽。

先被公布積分的高一一班會是第二名，那麽沒被公布積分的十二班將會為本屆校運會團第一名。

這一聲歡呼，看似是在為一班慶祝，其中又有幾分真心呢。

桑渝對十二班6號的聲音悉，當即擰眉頭。

周圍幾人也聽出來了，臉都不好看，紀星辰冷下臉，憤然轉，紀松擼了下袖子打算跟上，兩人剛，就被溫斯擇陳遠一起按住。

溫斯擇低聲音：“等公布完。”

陳遠：“你倆別現在搞事啊。”

穆老師注意到這邊的靜，擡步走過來。

與一班的憤怒不同，高一十二班那邊是完全不同的輕松氛圍，班主任跟著喜上眉梢，6號好整以暇地整理好服，為名次公布後上臺領獎做好準備。

臺上校領導收回目，扶了扶話筒後繼續宣布：“高一一班，比賽得分304分，高一十二班，比賽得分304分。”

“平分？！！”有人驚嘆出聲。

“但第一名的獎杯只有一個，誰拿？”

十二班同學臉上的笑容僵住，為這突如其來的平局驚疑不定，而原本以為冠軍無的一班慢慢擡起頭，希冀的眼神亮閃閃地看向主席臺。

“本屆校運會湧現出多名出運健將，他們在努力拼搏完比賽的同時，打破了校運會紀錄。讓我們將熱烈的掌聲送給高一一班桑渝同學、溫斯擇同學，高一十二班陳亦川同學，他們分別打破子組標槍、男子組跳高、男子組100米短跑紀錄，據比賽加分規則，現予以高一一班加分20分，高一十二班加分10分。”

“恭喜高一一班，以總分324分獲得本屆校運會團第一名。”

一班同學像是沒反應過來，在紀松一聲變調了的“牛”後開啓發式的狂歡。

剛以為和第一肩而過，沒想到峰回路轉。

“第一啊我們第一！”

“臥槽臥槽臥槽！絕地反轉啊！”

紀松激地扯著服，一旁的陳遠：“念！你給我大聲地念！我背後這倆字念什麽？！”

往日喪喪的陳遠大笑開，大聲回他：“牛！”

“桑渝牛！溫斯擇牛！”

“高一一班牛！”

一班早已沒了隊形，桑渝被沖過來的卓一一一把抱住，小材的卓一一有大理想，生生把抱離地面，轉了個圈，“酒酒，你也太牛了！”

溫斯擇注視兩人，生怕卓一一抱不穩。

“我這服訂的就是‘牛’！”紀松說完，給周圍幾人使了眼，在陳遠“別吧”的眼神中走向溫斯擇。

溫斯擇勾著笑站在原地沒，紀松剛要帶人抄過去，一條來自校領導的提醒送達耳邊。

“請個別班級的同學們冷靜自持行止有度，運會場不是法外之地，不要今天上臺領獎明天上臺檢討，顧主任就在我邊。”

臺下各班級被這番話逗得掌大笑，只有十二班一片沉寂。

6號那怪聲怪調的歡呼，徹底了跳梁小醜。

廣播中響起：“請高一一班，高一十二班，高二四班運員代表上前領獎。”

紀星辰邁開大步走上領獎臺，舉起象征班級集榮譽的水晶獎杯。

低一級領獎臺上的6號咬著牙，聲音從牙裏出：“運氣好罷了。”

紀星辰也不惱，淡聲回他：“運氣不運氣的你都沒有。而且打破紀錄，是實力。”

6號臉瞬間黑了。

*

頒獎結束，趣味運會開始。

報名多人綁跑的班級中，一班參賽人數最多，被安排在最後出場。

剛拿了團第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笑。

紀松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運場那頭一字排開的充氣墊計劃：“今天放開了啊，跑起來，到那頭必須撲上去！”

吳優：“不是我不想跑，是我們班還沒達到那個條件，昨天劈叉劈太狠了。”

一班報名人數多，昨天湊齊人後只練習兩次就被收了綁帶，現在只勉強達到齊步走的狀態。

撲上去的畫面一想就很傻，蔣明琋拒絕：“你不要面子，我們要面子的。能平安不劈叉地走到那都是我們積的福分。”

“要面子幹嘛？”紀松指了指脖子上掛的獎牌，“掛在脖子上的這才是面子！走過去也能撲，撲上去的是，是……”

紀松一時沒了詞，桑渝坐在草坪上笑著補充：“撲上去的是青春。”

“對對！撲上去的是青春！”

紀松眼睛一亮，有了由頭，又開始了新一的鼓：“哎，撲吧撲吧，姑們，求求你們了，獎品拿不到，還不能讓我青春一把嗎？”

“都孫子了，還要多青春。”陳遠突然搭腔。

周圍一片哄笑，紀松反應過來，低罵了聲，笑著跑過去追陳遠，兩個人兒子孫子的互喊著，繞著一班人群邊跑邊鬧，直到紀星辰領了綁帶回來，大家才收了玩鬧的心。

“我跟你們說啊，”紀松開始耍賴，“跑到那頭我就撲，我這高重，你們都懂的。”

想到練習時一個摔倒一排人劈叉的大場面，大家罵他無賴，笑鬧間也答應下來。

“真拿不到獎品嗎？”卓一一坐在桑渝旁邊，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草皮，“這次運會我一分都沒拿到，全程重在參與了。”

草坪上各組同學輕裝上陣健步如飛，一溜煙似的跑到終點，完了紀松的夢想，撲到墊子上。

老師報了績，是一班想也不敢想的績。

紀星辰招呼大家把獎牌收好，按昨天練習的隊形排好。

“試試看呀，”桑渝起，摘下脖子上的獎牌，“快來沾點好運。”

卓一一嘻嘻笑著站起來，手了下獎牌，蔣明琋也湊過來，“給我也，這可是破紀錄的獎牌，牛的獎牌。”

“哈哈哈哈！”

“來來，'雨均沾'一下。”

一群生聚攏過來，非常有儀式的你一下我一下，等大家完了，桑渝要收起時，一只大手過來。

人高馬大的紀松站在人後，撓了撓脖子，“給我也沾沾。”

一塊獎牌遞過來，溫斯擇垂著眉眼，“你這塊。”

卓一一憋著笑看向桑渝，桑渝悄悄擡眼看向溫斯擇，彎起角笑，漂亮的眸子閃著。

紀松可不懂溫斯擇為什麽要這個時候遞上自己的獎牌，高興地拿到手裏，正反面了個遍。

穆老師挎著相機，提著一個大袋子走近，眼尖的吳優率先發現袋子裏另有乾坤，拉著口去看，裏面各式零食飲料，比學校準備的“獎品”富太多。

吳優驚呼一聲，招呼其他人來看，被穆老師轟走。

“放開了玩啊同學們，”穆老師提了一下袋子，“到終點找我來拿。”

說完，他放下袋子，“你們的獎牌我暫時保管？”

離得近的紀星辰第一個過去，穆老師手要去接，紀星辰拿著獎牌往他脖子上一挎，輕擡角笑道：“謝謝老穆。”

安佑跟上，略帶拘謹地把獎牌挎上去，“謝謝，老穆。”

穆老師一愣，大笑起來。

後面的同學有樣學樣，沒大沒小地一人一句“老穆”著，獎牌往他脖子上挎。

到最後，穆老師脖子上挎著十來塊獎牌，腳邊放著一大袋零食，要不是長相帥氣氣質出衆，活像景區裏兜售零食的小販。

桑渝的位置在最外側，挨著溫斯擇，溫斯擇俯調好綁帶松，把兩人的綁牢，手搭上肩膀。

一排二十幾個人大螃蟹似的艱難地挪到起點位置，紀星辰一邊搭著安佑，一邊搭著陳遠，“今天就這一次，別怕摔別怕倒，沖起來！”

“好！”

裁判舉起手中旗子，一班人互搭著肩膀，上半下，屈膝，做好準備。

紅字旗子唰地下，哨聲響起，一排紅影喊著口號齊齊邁腳步。

開始時，桑渝的步子還由著自己控制，慢慢的，不知是誰先加了速，被溫斯擇攬著，帶著，在他一聲“加速”的提醒後，步子越來越快，直到奔跑起來。

走下生了風，耳邊也生了風。

景飛快倒退。

一排紅影加速向前。

“臥槽啊跑起來了！”

“噗！一風！”

“陳遠紀松，你倆快把我夾起來了！”站在陳遠紀松中間的吳優大。

“哈哈哈哈！”

“別TM笑了，要摔了！”

“馬上到了！堅持！還五米！”

“沖啊！！四米！”

“啊啊啊啊啊！三米！”

“兩米！”

“123！撲啊！”

桑渝只覺得被一力氣帶著，左腳踏過地面後整個人飛起，朝空氣墊撲了上去！

綠充氣墊晃，將微微彈起，又被溫斯擇攬住。

桑渝歪過頭，跑的發糊在臉上，手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搭在了溫斯擇腰上，不好出來，溫斯擇收回搭在肩膀上的手，幫去，出漂亮幹淨的眉眼。

琥珀的清眼眸近在眼前。

桑渝一時窒住了，周邊的聲音都消失不見，只剩怦怦的心跳聲。

好像，從來沒這麽近距離地看過他。

近到，能看清他每一睫。

近到，能看清風吹過來時，他結滾的弧度。

近到，能聞到他上清新的木質香。

近到，他的呼吸就在的鼻尖。

臉頰不知不覺紅了，桑渝猛地收回視線，扭頭趴好，看向草坪。

這些假草好綠，長得好茂盛啊。

桑渝腦子裏飄過這類小衆字眼，世界的聲音慢慢回歸。

便先聽到了溫斯擇的一聲輕笑。

餘中，他的視線還停留在臉上。

轟地一聲，桑渝腦子又了，手擋住自己的臉頰，命令他：“你趴好！”

邊的人又笑了一聲，然後有了靜。

桑渝岔開手指，視線從指間悄悄瞥過去，瞧見他泛著紅的耳朵才放下心。

撥拉了一下假草，彎起角。

充氣墊上，一班人整整齊齊趴一排，哈哈笑著互相埋汰。

“紀松你頭發出油了！”

“MD那是汗！”

“韓聿你TM今天是不是噴香水了，上怎麽這麽香？”

“……沒有。”

“我們跑了多久啊？”

“不知道。”

“怎麽沒人我們起來啊？”

“不知道。”

“能趴到地老天荒嗎？安佑你不許再說'不知道'！”

“……不能。”

“啊啊啊，不想再看草了，老子想翻個面看天！”一道聲喊道。

咔嚓一聲，人群短暫安靜，朝聲源去。

穆老師托著相機，鏡頭正對準他們，又拍下一張照片後說：“起來吧，翻個殼看天。”

一句話惹得一群人吱哇，等夠了，才慢慢起。

一排人綁得結實，沒人提解開綁帶的事，喊著123的口號互相拉扶著站起，踩著充氣墊過去。

桑渝被溫斯擇悄悄握著的手腕溫溫熱熱，隨著123的口號朝後躺倒。

時間變得溫而緩慢。

風在耳邊留，舞起孩的黑發。

運場邊茂盛的綠枝椏退出眼角，青藍天幕和鑲嵌其上的幾團雲朵一點一點出現在視野之。

手腕上的溫熱和力度忽地撤走，桑渝有一瞬的慌，手去挽，慌中只抓住了溫斯擇的角。

背後跌的充氣墊時，後腦被一只大手穩穩拖住。

世界輕晃。

桑渝安下心，閉上眼睛，聽耳邊的風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溫斯擇手掌托著的後腦，也閉上眼睛。

校園的喧囂聲變得遙遠而模糊。

似乎誰都不想破壞此時的安靜，一群人規矩躺著，陷自己的小世界，誰都沒有開口。

準備來收回充氣墊的志願者被穆老師攔下，不知道說了什麽後，收拾好其他品走了。

時間慢慢地走。

暮將至，天空慢慢染上暖橙調，只留了幾點青，雲朵被鑲上金的邊。

不合時宜的呼嚕聲忽地響起，前一刻的安靜咔地一聲碎裂開來，哄笑聲中世界醒了過來。

紀星辰坐起，在看到最邊上的桑渝溫斯擇時愣了一瞬，轉過視線，笑罵一句：“誰啊？”

陳遠了，和他綁在一起的吳優晃了晃，傳遞似的也了，語帶無奈：“還能是誰啊。”

一旁的紀松吧唧一下。

一群人又笑作一團。

穆老師笑著過來，大家：“起來吧，我們拍張集照。”

衆人坐起來，解開上的綁帶，拍醒睡得正香的紀松。

紀松了把眼睛，被拉著起，踏過充氣墊，站在草坪上。

穆老師鏡頭對準他們的背影，“準備！”

“哎哎，擺我們之前想好的那個，酷帥狂拽！俾睨天下！”紀松緩過神來。

大家嘻嘻哈哈笑開。

一群人兩叉開站一排，一手指天，一手豎起大拇指，指向紅班服後的兩個大字，昂著脖頸高聲齊喊：“高一一班，牛！”

風吹過，發輕揚。

咔嚓一聲。

時間定格在這一年春末，年們的紅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