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長夏

第八十章

時間一晃進盛夏, 六月底第二學期期末考試結束，桑渝的高一生活跟著結束。

這一年的IMO在7月中旬舉行，甫一放假, 溫斯擇便準備沖刺事宜, 早早飛去國外，和桑渝的聯系還不及平日在學校時多。

容筱工作所在醫院距離靈溪遠, 通勤時間久，桑渝幹脆獨自回靈溪陪溫外婆。

沒想到不過幾日, 不速之客上門。

自從去年中秋後, 桑渝已經將近一年時間沒見過桑。

往常十分注重儀態的桑微佝僂著背，面容憔悴，手裏拎著一支大號行李箱站在桑渝家門外。

桑渝開門後, 桑不客氣地推開進了門, 一屁坐到沙發上，頤指氣使地讓桑渝收拾出房間給住。

容筱在兩個小時後趕了回來，讓桑渝先去溫家。

桑遠南在當天下午回來。

老房子的隔音算不得好，晚上夜空繁星閃耀, 桑渝坐在溫家臺，聽自家那邊的靜。

即便容筱和桑遠南刻意低音量，桑渝還是從桑的大嗓門中理順過來的原因。

大伯桑遠東為了快速補上公司虧空，把家裏的房子和車便宜賣了，一家四口人租住在三十多平的房子裏。

桑遠東在業名聲臭了, 工作難找, 桑和大伯母殷麗又大手大腳慣了, 經濟拮據之下再沒有母慈子孝, 大半家務落在桑的頭上，對桑麟也再沒有耐心, 一家人一個比一個火氣大，一天能吵上三回。

桑夠了氣，想起來還有個小兒子，雖然兒媳容筱對自己不敬，但勝在聽兒子桑遠南的話，便收拾了東西，過來作威作福，讓兒子兒媳盡孝。

桑的原話是：“十幾年沒吃過你家一口米，睡過你家一張床，以後我就住在這了。”

桑渝被溫外婆喊進去洗漱睡覺時，自家客廳的燈還亮著。

第二天一早，天剛放亮，桑渝被容筱搖醒，讓回家收拾東西，然後去北方舅婆家。

回到自己家時，桑在沙發上睡得正，容筱房間的門開著，裏面沒人。

“爸爸呢？”桑渝低聲音問。

“出去給你買早餐了。”容筱答。

桑渝“喔”了一聲，回房間拿出行李箱，把東西往裏面裝。

容筱靠在門邊看著桑渝沉默乖順的背影，暗暗嘆聲氣，轉進了洗手間。

桑渝雜七雜八的小件不，叮叮當當裝滿一箱子，出房間時想了想，從屜深取出沒用過幾次的鑰匙，將房門鎖上。

鎖芯轉的咔嚓聲吵醒了沙發上的人，桑人坐起來，罵聲跟著到了：“把我當賊防呢你個……”

哐當一聲，衛生間的門被重重撞上，容筱沉著臉從裏面走出來，桑現在對有幾分忌憚，不甘心地止住話語，眼神轉向別。

戶門被人從外面拉開，桑遠南拎著一袋早餐進來，桑見救星來了，又有了底氣*，“遠南你們平時怎麽教育——”

桑遠南微皺了下眉。

“咚！”

容筱接過他手裏的早餐重重放在桌上，桑被震得抖了抖，看向兩人，最終閉上。

吃過飯，容筱開車送桑渝去車站。

車速不快，7月初的晨風裹挾著熱撲在臉頰上，沒一會兒功夫桑渝便冒出了汗。

容筱將車窗關上，打開空調，不知道桑渝之前去找過一次溫斯擇，只以為這是第一次出遠門，囑咐得很細致。

桑渝一一應下，問容筱：“會在家裏住下嗎？”

昨夜沒睡太久，容筱面中著疲倦，“不會。”

專注地開著車，過了一會兒才說：“酒酒，不用心家裏的事。舅婆前段時間在念叨你，你過去陪陪，安心玩一段時間，等過段時間接你回來。”

過段時間，就是把家裏的事理好之後吧。

“那會住到哪裏呀？”

“租其他房子，或者跟你爸去他那邊。”

桑渝微微松口氣，私心裏不希住到和媽媽住著的房子裏，滲進他們的生活，然後一地。

靜默片刻，又問：

“那，媽媽，你會和爸爸離婚嗎？”

桑渝的問話一出，容筱愣怔住了。

這是桑渝第二次問。

正逢紅燈，轉頭看向桑渝。

十六七歲的生，坐在晨下，青春明亮，滿華，將擔憂悄然藏在清澈眸下。

綠燈亮起，容筱回過頭，輕抿了下，“我和你爸爸不會輕易離婚。”

和上次是不同的答案。

“是你還爸爸嗎？”桑渝追問。

“”這個字眼讓容筱有片刻失神，笑一聲，“酒酒，到媽媽這個年紀，已經沒有，或者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占比不大，影響不多，它遠遠沒有你、我的工作、我們的健康來得重要。”

“但是網上說長期分居兩地的婚姻是不健康的，會出現各種問題，現在又來，不喜歡你，也不喜歡我……”

桑渝抿了下，“媽媽，是因為我你和爸爸才不離婚嗎？”

“假如沒有我，你們會離婚嗎？”

容筱愣了一瞬，擡眼看向桑渝。

以前是想過給桑渝一個完整的家，以至于忽略了真正的心理需求，但是從來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過。

容筱輕笑一聲，語氣安：“傻孩子，怎麽會做這種假設呢。”

“我怕是因為我呀，”桑渝窩在副駕輕輕瞟一眼容筱，小聲嘟囔，“怕你擔心我經不住你們離婚的打擊，怕你因為我委屈自己。”

鼻頭驀地一酸，容筱沉默良久後出聲：“酒酒，你是我和你爸之間的牽絆，不是綁縛。你育你爸爸長大，你爸爸有照顧老年的義務，夫妻一向是權利義務共同，媽媽也該照顧。”

桑渝撇了撇，“可是都沒有對我們好過，我們好不容易過了一段平靜生活。”

不管從哪個角度想，桑的到來都會飛狗跳。

容筱輕笑，趁著等紅燈間隙了一把桑渝腦袋，聲說道：“你這次過來，是我和你爸爸之前預料到的，我和你說的租其他房子，或者去你爸爸工作那邊，也是提前商量過的。”

車子經過一段熱鬧路段，行車緩慢，路邊行人匆匆，不知誰家小孩跑出來摔倒在街邊，磕傷了膝蓋，力吆喝著早餐的小販放下鏟子跑過去一把起。

桑渝降下一點車窗，孩子哇哇的哭聲傳進來，轉頭尋找親人，那小販幫他捂著膝蓋，跟著四看，沒一會兒，系著圍的孩子媽媽慌裏慌張地跑過來，對著小販鞠躬道謝，重重地拍了下孩子屁，又失而複得辦親了親他，抱起來走了。

小販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攤位時愣了一瞬，手忙腳地拿起鏟子鏟掉磨盤上的煎餅。

同時，一燒焦的味道飄進桑渝鼻腔。

小販嘆了口氣，將糊煎餅扔進垃圾桶，又開始樂呵地吆喝起來。

容筱收回視線，了下短眠狀態下發痛的額角，“一帆風順的就不生活了，但是你看，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

桑渝慢慢關上車窗，看向容筱稍顯疲累的面容。

知道這是爸爸媽媽權衡利弊後給出的最優解，卻仍然心疼容筱。

從昨天過來後的言行就能看出，骨子裏對們母的輕慢沒有毫改變，只是礙于要居于他人瓦檐之下，才會在容筱表現出不滿時收斂。

桑渝靜靜靠在副駕上，忽地有些後怕，如果去年中秋沒有大膽地說出來，沒有發生後面那些事，恐怕今天會是另外一番局面。

媽媽容筱還會生活在的話語權下，而自己，還是那條唯唯諾諾被指摘的鹹魚。

為什麽明明大家同是，卻好似擁有“否定”們的權利。

關于這個問題，卓一一是這樣說的：“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媳婦熬婆！你估計就是這樣過來的，年輕的時候做什麽都要看丈夫和婆婆臉，一點家庭地位也沒有，現在好不容易自己熬婆婆了，趕把當初的苦施加給兒媳婦，“祖訓”一代傳一代……”

舅婆家遠離城市喧囂，仍是酷暑難耐。

桑渝過來這幾天溫度極高難以出門，每天翹著二郎等吃等喝，最大的運量就是趕跑那幾只想啄葡萄珠的小。

這會兒剛午休起來，和卓一一開著視頻通話，懶洋洋地聽著，倦怠地打了個哈欠。

卓一一：“這樣算起來，其實你也是害者，前面可能還有無數個害者，這個源在……”

桑渝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住了。

卓一一還在那邊叭叭個不停，注意到桑渝好久沒靜，以為是自己的“立場”出現問題，忙保證：“當然啊，我沒有為你開的意思，我是覺得、覺得幸好你是個孩，這套“祖訓”到你這就失傳了，不會為害下一個'媳婦'……哎不是，我在說什麽啊……”

桑渝那邊始終安靜，卓一一無力地拍一下自己腦門看過去。

畫面正卡在桑渝抹著眼淚的鏡頭上，卓一一一下子慌了，“不是吧酒酒，你被我說哭了？網還卡主了？哎對不起對不起，來來，我們重新來這一part，一起蛐蛐你！”

又過了幾秒，畫面終于恢複正常，桑渝只眼睛漉漉的，卻沒有一哭過的痕跡，角翹到有好事發生的弧度。

“謝謝你一一，我終于知道我要學什麽了！掛了掛了，我要去查一下。”

“哎，酒酒……”

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