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山頂，裕天觀外煙霞萬丈。

觀熱鬧的像是過年，嬰兒的哭啼聲響徹山間。

滿頭大汗的離恕手忙腳，“你們抱怎麼不哭，難道我長得這麼嚇人嗎？”

“孩子不是這樣抱的！”流風從他手里接過來，舉著撥浪鼓慢悠悠地唱歌謠，“天有云，地有草，平兒聽了哈哈笑……”

平兒果然不哭了。

祝清被眾人圍在中間，眉目帶著溫的笑意，“我來吧。”

一旁的吉瑛道，“清姑娘，你去歇著吧，我們都排著隊想跟平兒玩呢。”

祝清笑了笑，沒再堅持，隨口問道，“有看到箏兒嗎？”

離恕抬頭，“去經房了。”

經房中，祝箏剛進門，就被容衍抱起來放在了木箱上，拉著的手環在頸間。

“三天只跟我說了四句話。”容衍語帶控訴。

祝箏眨了眨眼，“有嗎？”

剛剛來的路上就不止四句了吧。

正掰著手指頭準備數一數，忽然瞧見容衍低頭湊近，趕忙捂住了他作的。

“待會兒被人看見……”

容衍索吻不，把的手握住吻了吻掌心，“全觀都知道我們什麼關系了，還怕誰看見？”

就是因為知道，這里里外外全是人，讓現在胡作非為非常有負擔。

雖然，嚴格來說，和容衍這會兒才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新婚燕爾。

但祝箏不是故意拿喬，實在是分乏。

自打回須山以后，把祝箏忙的像小陀螺一樣。

月前到盛京時，祝箏見了許多擔心的人，還不等進宮向姐姐報平安，公儀灝先主找上了門。

他一反常態的熱絡，讓祝箏帶姐姐出去散散心，順便也把平兒帶上。

條件是，容衍繼續當小太子的太傅。

容衍沒直接答應，只道自己不會再留在盛京。

公儀灝卻好商量的很，若是容衍愿意，平兒不必養在皇宮。

容衍最后同意了。

于是，容衍帶著祝箏，祝箏帶著姐姐，姐姐帶著平兒，一同回了須山。

到了須山，祝箏怕姐姐不適應，寸步不離的跟著，把裕天觀的每個人每條路每個樹疙瘩都介紹的清清楚楚。

平兒都快能說話了，還沒跟這個小姨見過面，自然得好好彌補彌補，和容衍一起攬過了看孩子的重任。

但姐姐對容衍從前有幾分見，兩人一見面便有些不對付，在兩頭是把好話一籮筐一籮筐的說。

才終于讓姐姐把容衍看順了眼。

此外，師父知道了他們倆的事，聽聞容衍連個親儀式都沒擺齊全，然小怒了一番。

整個裕天觀都張羅起了兩人的婚宴，滿山張彩掛紅，喜帖都發到了山下的鎮子上。

拜堂親那日，師父在，姐姐在，崇明師伯的牌位也在。

等這個儀式過完，他們回到須山已經一月有余了。

祝箏自知最近是沒分給容衍多心力，有些略微心虛，討好地親了親他的臉。

沒想到容衍還是不滿意，“敷衍。”

祝箏擰眉，“那怎麼才算不敷衍？”

問完便有些后悔，這簡直是白送給他一個演示“不敷衍”的機會，正想著，果然見容衍眸轉深，腰間的手摟，正準備吻下來時，門上被敲了一聲。

“箏兒，你在里面嗎？”

“阿姐！”祝箏一凜，“我、我在，我想找一本經書來著……”

想跳下木箱，被容衍按在了懷里。

祝清聽見房的響，“你一個人？”

“嗯……”祝箏剛應聲，耳尖上被吮了一口，“唔……”

祝清站在門外，這會兒還能不明白是幾個人。

無奈道，“待會兒到東廂房找我。”

“好……”祝箏答道，“知道了阿姐，我待會兒就去。”

容衍再想溫存，瞧著祝箏橫眉倒豎地埋怨他胡來，也只能作罷。

眼睜睜看著祝箏溜走，容衍眸中含了幾分幽怨，他這個夫君排的實在靠后，明正娶了還是見不得人。

次日一早，容衍把祝箏醒，“跟我去山下辦件事。”

祝箏高高興興地跟到山下，結果就發現要辦的事就是。

且一連辦了好多天。

容衍被曠了好些日子，一進山莊便捉住祝箏上了賊船，天雷地火漫天縱起，恨不得把從里到外燒個干干凈凈。

雖然他長著一張求無甚的臉，行起這種事卻像是不知疲倦似的荒蠻。

祝箏存了補償他房花燭夜的心思，倒也樂得配合，只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實在吃不消，忍不住說了一句總不能一直在榻上待著。

后來，確實離開了榻，可……

算了……此等之事不便細說……

容衍也學壞了不，總是在關鍵時候哄著“夫君”。

祝箏被他折騰地哀哀嗚嗚，“大人……”“承壹……”“夫君……”來回碎碎地喊，直把容衍喊的氣息沉沉，好幾次忖不住力道，把弄出眼淚來。

在這要命的關頭，他還能停下來的眼淚，祝箏不上不下，氣的胡咬他一通，咬得容衍眼尾泛紅，也顧不上眼淚了，攜著一同徹底沉無邊溫海之中。

胡鬧一夜，天將亮時，祝箏才沉沉睡去。

忽然夢見了容衍。

在一個狂風怒雪的月夜。

他神憔悴，長發散，穿著一件很舊的袍，站在高臺上吹簫。

容衍已經很久不這樣打扮了，近來春風穿山，他也是萬復蘇的樣子，穿的很是惹眼悅目，在眾位師弟中一眼便能看見，有幾分扮的嫌疑。

瞧著這樣陌生的容衍，覺出一種恐慌，人說不夢枕邊人，祝箏卻在心里覺得，已經很久沒和這個人見面了。

簫聲停，遠歌謠陣陣，“芙蕖面，將相骨，從此不再人間顧……”

天邊的圓月亮如白晝，眼前的容衍帶著病容。

月映得他形銷骨立，廓模糊，只看到一雙的眼睛空無，上蒼白干裂，毫無。

風吹起袍，鬢間已見微霜。

兩人相向而立，容衍垂著眼眸，神采似乎暗藏些低沉，又似乎沒有。

他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祝箏。”

無聲的一聲呼喚讓祝箏眼眶一酸，心緒沉重的像在經歷一場突兀的告別，一滴淚毫無預兆地落下來。

容衍出手接住那滴淚，握在手心里，指尖沒有到的臉，只停在半空，的目像霧化作的細雨。

夢中應是無知無覺，但覺得淚痕涼的徹骨。

“夫君……”下意識地喚。

容衍抬眸，神怔忡，那反應很是古怪，像是第一次聽見這樣他。

天地間忽而雪停。

良久，他邊帶了極淡的笑意，目卻失了焦距，像是穿了什麼。

高天之上的月亮驟然墜落，四周籠著的開始消散。

從前的次次相見忽現眼前，宛如宮燈在狂風中旋轉，畫面更迭替換，生的相貌朦朧，飛揚的笑語飄散，隨風起，隨風去，漸化為一片悵然的寂靜。

祝箏莫名心慌，手想抓住他，卻只到一片云霧的冷，像徹夜未干的淚。

“你要去哪兒……”祝箏喊了一聲。

他沒有應。

雪月皎皎映照天地，白茫茫的一片，那抹絳紫的影獨風雪中，步履從容。

狂風呼嘯不息中，修修玉，凜凜珀，似梅上雪融，直至消弭的無影無蹤……

有悉的聲音著耳畔響起，一聲聲的名字，祝箏從夢中驚醒，急促的息。

容衍將摟在懷里，神滿是擔憂，“怎麼了？”

祝箏翻牢牢抱住他，把臉埋進他的頸窩，驚魂未定道，“做噩夢了。”

“夢見了什麼？”

“夢見你了……”

容衍借著月看清臉上的淚痕，輕拍的背安著，“夢見我？也是噩夢麼？”

祝箏“嗯”了一聲，悶聲道，“我夢見你變老了，看起來很不好……”

祝箏一直以為他老了也是個仙風道骨，自得其樂的清俊老頭，沒想到卻滿是病骨支離的頹喪，讓的心跟著痛。

聽到夢見的是自己，容衍神微微放松，著的面頰輕聲嘆道，“等我變老了，變丑了，難道你要反悔，拋棄我這個老人家嗎？”

他一本正經的調笑把祝箏心中的惴惴難安沖淡不，順著話音嗔道：“說不準呢。”

容衍翻下來，祝箏吸了吸鼻子，“做什麼……”

“心慌。你哄哄我。”

一個細膩微的親吻落下來，祝箏抓著他的手，不知道算是誰哄誰，飄搖的心終于漸漸安定下來。

天邊霧蒙蒙的月西沉，像是的眼眸低垂。

似夢中人，似眼前人。

祝箏窩在他懷中，不再去想旁的，閉著眼睛絮絮念叨些閑事讓自己分心。

“師父說，到了開春播種的季節，記得從山下帶點蘿卜茄子葫蘆的種子回去，還問我們家有沒有別的想種的……”

容衍默了默，重復道，“我們家？”

“這里不是我們家麼？”祝箏睜開眼睛看他，彎了彎角，“你想清凈的時候，我們就回家來住，平常也可以住在山上，你去教晨課，我陪著姐姐和平兒一起上課……”

的聲音輕輕的，似廝磨的耳語，說著未來的打算。

窗上出曦，天邊正迎來早春的黎明。

家，真是一個好聽的字眼。

容衍有些出神，直到祝箏了他，他將人攬，在發頂蹭了蹭。

“家里……再種一棵青柑樹吧。”

“好啊。”祝箏點頭，“這次，我們選個甜一些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