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都是自由結婚，不興這一套了。

許落認真地說：“當然算！我反正不打算再生了，周伽南也覺得有一個就行，他原本就是不婚主義，肯結婚都是打破底線了，對孩子更沒什麼執念。”

幾年前周伽南曾說過，要在生孩子的數量上超越陸君堯夫婦。

如今只能當玩笑話了。

許落就生了一個，他就嚇到了。

兒一出生，他便當眾宣布，再也不生了，有足矣。

每個人質不同，有的人懷孕生孩子跟鬧著玩兒似的，有的人懷孕生孩子卻天天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生產時還要鬼門關走一遭。

很不幸，許落就是后者。

生這個兒，確實讓了不罪，對懷孕生孩子這件事徹底斷了念頭。

許落說完，好奇地問閨，“你們也不生了？”

顧傾城笑了笑，搖搖頭：“就算我想，他也不會答應的，他擔心我的。”

“確實！”許落面認真，擔憂地看向閨，“你之前被顧如意害得摘除了脾臟，現在又救陸醫生切了半邊肝臟。雖說肝臟可再生，但我了解過的，再生也不可能完全長回以前的大小。反正有倆兒子了，沒必要再冒險，就這樣吧。”

顧傾城點點頭，心里也這麼想的。

之前幾次跟陸君堯開玩笑，說等他好了，再給他生個兒。

但現在看著他被病魔摧殘的樣子，再也不舍得讓他一丁點罪了。

如果他能好起來，往后余生就當個甩手掌柜好好養著吧，哪里還經得住再拉扯大一個孩子。

稍晚一些時候，周伽南忙完工作也來了，看下陸君堯跟顧傾城，順帶接老婆孩子回家。

得知好兄弟還在ICU躺著，況也不明朗，周伽南心也低落不。

“君堯向來好強，如今這樣痛苦狼狽地躺在ICU，心里不知多難。我爸媽也天天詢問他的況，都心著。”

“是的，周教授跟張教授前兩天都來探過，還跟武主任詳談了很久。”顧傾城平靜地說完，忍不住嘆息道，“有這麼多人惦記著他，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許落握著的手臂了，安：“肯定的，陸醫生放不下你跟孩子們。”

“但愿吧……”

周伽南一看到寶貝兒，那張臉便笑得全是褶子。

明明小嬰兒什麼都還不懂，他也能抱著孩子嗲聲嗲氣地一直說話。

顧傾城看著這副模樣的周爺，臉出驚奇。

許落見丈夫這麻的模樣，滿臉嫌棄，“別理他，整個一兒奴，天天嚷嚷著要等陸醫生好起來后，帶著兒來炫耀。難怪說男人至死是年。”

周伽南聽到老婆的吐槽，對著兒不停地嘟囔，“兒奴有什麼不好，兒就是討人喜歡，爸爸就是要當兒奴。”

許落：“……”

————

移植手后半個月，陸君堯的病終于穩定下來，得以轉出ICU。

但因為他依然虛弱，需要絕對的靜養，還要避免太多人陪護可能出現的叉染，所以武主任將他單獨安排了一間病房，沒有跟顧傾城同住一室。

此時，顧傾城已經能下床自由活，除了不能干力活，不能熬夜勞累，日常生活基本沒問題了。

每天上午都會去陸君堯的病房，坐在床邊跟他低聲輕緩地說話。

講兩人過去相的一幕幕，講孩子們的喜聞趣事，講二老近來的狀況。

有時候講著講著，陸君堯醒了，就跟聊上幾句。

有時候講著講著，陸君堯又睡了，但睡夢中角微微上揚，顯然心里踏實。

后一個月，陸君堯能下床輕微活，基本生活已能自理。

武主任給他安排了詳細檢查，各項肝功能也趨于正常范圍，傷口愈合良好。

“恢復不錯，已經達到出院標準了，你們若是覺得在醫院住了這麼久實在煩悶，就可以出院回去調養了。”看完檢查報告，武主任臉上出欣喜，面含笑意地宣布。

這幾個月，不止是親朋好友，就連醫院的同事們，也全都為陸君堯擔心著。

如今終于傳來好消息，大家都高興地鼓掌起來。

“恭喜陸主任重獲新生！”

“是啊，陸主任，等你完全康復，可要請我們吃大餐！”

顧傾城心也好，當即承諾：“一定一定，到時候請大家去最貴的餐廳，隨便點菜隨便吃！”

這一宣布，大伙更加興。

不過，雖然陸君堯可以出院了，但顧傾城還是不放心，怕回家后照顧不周，也怕兩個小家伙太吵鬧，所以還是架著丈夫在醫院多住了一周。

出院那天，老宅準備了很隆重的儀式。

陸君堯一下車，看到宅院門口的火盆，不皺眉：“這什麼意思？我是醫生，不信這些旁門邪道，移開。”

放著前幾年的顧傾城，也不信。

可現在信。

哪怕明知這種民間方式沒什麼作用，但還是覺得要圖個好兆頭。

“不能移開，你必須從火盆上過去，除病祛邪，從此健健康康。”顧傾城挽著丈夫的手臂，仰頭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

陸君堯看向，“一定要？”

“一定要！”

看著老婆堅定的眼神，陸君堯無奈嘆了口氣，邁開腳步。

老婆的話就是圣旨，雖然這種方式有悖他為醫生的基本準則，但他還是依從了。

陸君堯邁著大長從火盆上邁過，陸家上下都高興地鼓起掌來，個個都說著吉利話。

明辰明宇兩兄弟沖出來，一邊一個抱住爸爸的大。

“爸爸，你總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都要你叔叔了。”

這話讓大家都有點懵。

陸君堯也不理解，著兒子的臉頰問：“怎麼，又想造反？”

老子就是老子，居然敢叔叔？皮了吧！

小家伙脆生生地說：“不認識了呀，當然要叔叔！”

眾人愣了秒，這才反應過來，隨即開懷大笑，沉悶許久的陸宅終于又有了歡聲笑語。

晚上，陸君堯躺在自家床上，舒服地長嘆一口氣，竟有種恍如隔世的覺。

顧傾城見他慨萬千的樣子，在床邊坐下握著他的手，溫地問：“在想什麼？還是家里舒服吧？”

“那當然。”陸君堯回握著妻子的手，看向的目除了深寵溺，更多了幾分激，“說實話，我曾以為……不會再有機會回家……”

顧傾城臉微微一怔，明白他話中深意，心頭瑟然一。

“傾城，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陸君堯真誠激地對妻子道謝。

顧傾城有些，眼眸泛起潤，嗔怨道：“謝什麼，我救的不止是你，更是我自己。”

這話像擂鼓一樣，重重擊打在陸君堯心間。

他不自地朝妻子手，顧傾城也極有默契地爬上床，輕輕靠近他臂彎里。

“這樣可以嗎？”擔心，輕聲詢問。

“可以的，我沒那麼脆弱。”陸君堯低頭，薄吻在鬢角。

兩人相擁，顧傾城閉上眼睛，貪婪地呼吸著他上的味道，一次又一次……

————

一年后，顧傾城恢復如常。

還順利考上了京大金融系的研究生，再次回到校園，繼續深造。

陸君堯經過一年的休養，清瘦的終于又強壯了些，氣也好了很多。

每三個月定期復查，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好。

病魔沒有卷土重來，籠罩在陸家頭頂的霾，隨著時間推移越走越遠。

但命運的必經之路也隨著時間推移，不可遏止地擺在眼前。

陸老夫人不行了……

早在幾年前，老太太數次病重，每次大家都以為撐不過去時，老太太最終都過了難關。

可這一次，是真的闖不過去了。

這天，顧傾城正在學校上課，手機突然震。

看著是丈夫的來電，心里有不好預。

因為陸君堯知道在上課，若非很重要的事，不會給打電話。

拿著手機，輕悄悄地離開座位，貓著腰出了教室后才接通。

“傾城，來醫院吧，媽到了彌留之際……”陸君堯聲音低沉，聽起來還算平穩，但顧傾城知道，他都是強撐的。

心頭一震，急聲應：“好，我馬上趕到。”

掛了電話，顧傾城回教室，收拾起書本跟老師解釋了下，匆匆忙忙奔出教學樓。

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陸家上下所有親朋都到了。

聽到腳步聲，大家回頭一看，很默契地讓開一條路。

顧傾城抑著悲痛混的心跳，看到人群讓開的小路盡頭，站著陸君堯。

兩人視線對上，鼻頭猝然一，眼淚便像斷了線的珠子，連連下墜。

“傾城，媽要跟你說話……”陸君堯低啞開口，朝手招呼。

顧傾城突然回過神來，抑制著難以言喻的心痛，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病床。

“媽，我是傾城，我來了……”顧傾城上前，握住老太太枯瘦的手，泣不聲。

陸老太太雖已到彌留之際，但神看起來并不痛苦。

握住小兒媳的手，艱難地了好幾下，才發出虛弱的聲音：“傾城……拜托你，照顧好……君堯，他……只聽，你的話……他這——”

顧傾城明白老太太想說什麼，連連點頭保證：“媽，您放心！他的我會很重視的，也會好好照顧他，您放心！”

雖然陸君堯的癌癥治愈了，但沒人知道他還會不會復發，什麼時候復發。

老太太自是不放心的。

“好……辛苦你了……我以前對你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跟你說聲，對不起……你跟君堯，好好的……”

時隔多年，陸老夫人還記得當初為難傾城的過往，竟在生命的最后關頭，當眾跟小兒媳道歉。

顧傾城痛哭不止，抖著連連點頭：“不怪您，真的不怪您……我跟君堯會好好的，我會一直陪著他，照顧好他……”

陸老夫人出欣的臉，又轉眸看向大兒媳，“愿愿……你，孩子大了……稍微省心些了……丞琳，要麻煩你……多擔待點……”

盛時愿哭著點頭：“媽，您放心，我們會照顧好的。”

將最不放心的兒跟小兒子托付好，陸老夫人心無牽掛，臉明顯更坦然了。

靜靜地緩了幾秒，而后視線移開，再次深深留地看了看周遭一圈的人，像是在跟大家做最后的道別。

陸老先生坐在病床邊，握著老伴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別怕，我稍后去找你，啊，別怕。”

老太太很艱難地扯角，笑了笑，像是回應，然后輕緩地閉上了眼眸。

很安詳，很欣，心無所掛，壽終正寢。

病房里圍滿了人，所有人都萬分痛苦，泣不聲。

顧傾城一直握著老太太的手，直到醫護人員進來，蒙上了白布。

陸君堯拉起，很冷靜地跟醫生通后續事宜。

都知道老太太一輩子沒吃過苦過罪，所以陸君堯也沒讓老母親去太平間那森森冷冰冰的地方。

老太太的直接送到了殯儀館，經過收殮師認真細致的整理后，換上了漂亮裳，打扮得非常得莊重。

當晚守靈，原本是該陸戰廷兄弟兩個。

但考慮到陸君堯的況，陸戰廷執意讓弟弟回去休息。

可陸君堯哪里肯。

就在兩兄弟爭論時，瘋癲了好幾年的陸丞琳悄然出現。

看著躺著花叢中的老母親，怔怔發呆，而后面朝著陸老夫人的跪下，磕了三個頭。

陸君堯皺眉，心里滿是困。

陸戰廷上前：“丞琳，你怎麼來了？”

陸丞琳依然跪著，拿起一旁的紙錢丟進火盆里，低聲哽咽道：“媽走了，我怎麼能不來。”

說話吐字很清晰，很正常。

陸戰廷跟陸君堯互相對視了眼，吃驚更甚。

“姐，你好了？”陸君堯疑地問。

“嗯。”

另一邊的盛時愿跟顧傾城聞聲趕來，兩人同樣覺得不可思議。

靜默兩秒，盛時愿小心地問：“那以前的事，你都記起來了？比如云墨……”

陸丞琳繼續燒火紙，眼中的淚反著火，還是很平靜地說：“云墨走了，都有四五年了……他是被我害的，是我對不起他，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幾人全都震驚石化。

誰能想到，老太太去世后，瘋癲了好幾年的陸丞琳會突然恢復正常。

但轉念一想，當年瘋癲也是因為痛失子，悲傷過度。

而今失去最疼的老母親，這痛苦不亞于當年失去云墨吧。

也許是同等強度的悲傷，讓熔斷的神經死灰復燃，重新鏈接了。

眾人持續的沉默中，陸丞琳一邊燒紙錢一邊懺愧哭訴：“媽……兒不孝，這幾年讓您心了……”

見陸丞琳這副模樣，大家剛平復一些的心又陷悲痛。

盛時愿過去，同跪在一，扶著的肩安：“別這樣，媽是很安詳離開的，沒有憾，也沒有怪誰，這幾年你朝夕相地陪伴著媽，你才是最孝順的那個。”

話雖如此，可是這世上最后一個無條件護著自己的人永遠離開了，又怎能不悲痛呢。

老太太的葬禮辦得很隆重，城中所有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來了。

一連忙碌了幾天，陸君堯都親力親為。

顧傾城擔心他的，但又知道他不可能不辦婆婆的后事，便只能默默陪在他邊，照顧著他的食起居。

陸老夫人去世一周后，那晚陸君堯半夜驚醒，突然坐起。

顧傾城幾乎在同一時間醒來。

看著黑暗中丈夫的背影，坐起擔心地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他搖搖頭，定了定神才說，“夢到媽了。”

顧傾城也猜到了。

想著丈夫從婆婆去世到辦完葬禮，再到過了頭七，他都沒哭過，但他并非不傷心，只是痛到極致后連眼淚都干涸了。

但這種況對他并不好。

悲傷要流淌出來，心里的傷才能愈合。

顧傾城坐起，爬到他面前，雙手捧著他的臉。

黑暗中，陸君堯抬眸看向跪在他前的妻子，啞聲問：“怎麼了？”

“君堯，現在夜深人靜，就我們兩個，你哭一場吧，哭出來就好了……”低聲勸解著丈夫。

陸君堯沒說話，但緩緩收雙臂，將顧傾城抱進懷里。

顧傾城就那麼跪在他面前，懷抱著他的腦袋。

起初，男人還強撐著，但后面漸漸放松下來，整張臉埋進前。

寂靜的深夜，不一會兒傳來啜泣聲，抑的，克制的，悲痛的，破碎的……

顧傾城沒有說話，只是一下一下輕著他的后頸，一雙眼同樣止不住地默默流淚。

一個月后，陸老先生在睡夢中安詳離世，沒有跟任何人道別，就那麼靜靜地追隨老伴的腳步，共赴天堂。

陸家兄弟遵循父母的心意，將二老合葬，讓他們在世界另一頭也能繼續攜手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