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眾期待之中,七月初十終于到了。
滿京城的人都想見識太子與景小將軍的風采,南城門的一帶的酒樓全都被預定。
天方亮,南大街上已是熱鬧非凡,羽林衛十步一崗,兩邊都是前來歡送的百姓,一個個翹首引頸。
所有人的目都落在了最前方的兩道影上。
一黑一白兩匹駿馬并駕前行,黑馬上是一個著杏黃蟒袍的青年,清冷似初雪,矜貴非凡;旁邊白馬上的青年著一白孝服,整個人溫潤如玉,英姿颯爽。
這兩個青年皆是人中龍,如日月彼此輝映,散發著不相上下的懾人彩。
鎮南王就坐在后方的一輛華蓋馬車里,忍不住看著前方的顧無咎,渾濁的老眼因為刺眼的微微瞇了起來。
他只想再多看兒子幾眼。
他這次下南疆,短則一年,長則兩三年,怕是都不會再進京了,見不到顧無咎,更見不到尉遲錦,他只能在無盡的悔恨中度過余生。
他注定不能為一個好父王,現在也只能盡他所能地去做一個合格的鎮南王。
這一幕,也落了有心人的眼中。
楚翊從街邊一家茶樓二樓的窗口俯視著下方的南大街,一時看著馬車里探出頭的鎮南王,一時又看看姐夫的背影,唏噓道:“姐,你看,鎮南王看姐夫的眼神簡直能拉出了。”
“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這世上可沒有后悔藥吃。”楚明鳶懶懶道,意味深長地瞥了弟弟一眼。
旁邊,蹲在窗檻上的三花貓很給面子地“喵”了一聲,似在附和姐弟倆的話。
馬車里的小景忌聽到了貓聲,從馬車的另一邊窗戶探出頭來,朝楚明鳶與楚翊的方向看來,大力地揮了揮手。
“花花!我走了!”
“你有機會一定要來南疆看我啊!”
“我會想你的!”
小團子扯著大嗓門吼道,幾乎滿街的人都聽到了。
那些百姓便也朝姐弟倆所在的茶樓了過去。恰在這時,一聲鷹唳自茶樓的屋頂響起,黑的海東青展翅朝著下方的景愈俯沖下去,穩穩地落在了他的肩頭。
街上那些百姓的注意力都被轉移到了鷹上。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指著黑的海東青說:“這頭鷹花花嗎?”
“好可的名字!”
“那是景小將軍的海東青?!”
“真是威武不凡!”
“……”
下面的人熱熱鬧鬧地討論起那頭黑的海東青,而茶樓中的楚翊看著這一幕笑得前俯后仰,直笑得肚子都疼了。
“花花,哈……花花!”
三花貓還以為他在它,“喵”了一聲,了自己的爪子。
半晌,楚翊終于笑夠了,看著景愈的背影自南城門穿過,問了一句:“玄霄是要跟著景小將軍去南疆嗎?”
楚明鳶點點頭:“玄霄本就是景小將軍的海東青。”
鴻影才是顧無咎的海東青,是他十四歲離開西北時,景愈送給他的。
楚翊支肘著下方那長長的車隊,平日里總是玩世不恭的面龐上突然間出一憂傷,嘆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泓影一定很不舍,很難過。”
他到底是在說鷹,還是在說人呢?
楚明鳶上下打量著弟弟,興味地笑了:“鴻影一日可以飛千里,它隨時可以飛去南疆見玄霄。”
“從前你姐夫在西南時,鴻影也經常飛去西北看玄霄。”
楚翊輕聲嘀咕了一句:“當鷹可真好,人要是也能飛就好了!”
楚明鳶被弟弟逗樂,笑容更深。
拍了拍楚翊搭在窗檻上的右臂,故意問:“明早你要陪我去西城門送淼淼嗎?”
明天,池淼就要以西北軍元帥的份奔赴西北,薛寂是監軍太監。
他們要重建百廢待興的西北,也同時為了兩年后的下一戰做準備——上一世,西勒大軍在兩年后卷土重來,才有了后來陸家的覆滅,謝云展的崛起。
而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
景愈也好,池淼也好,這一次,他們的離開都是為了奔赴前程,而不是被迫,被追殺。
比之前世,這一世,他們所有人都安好無虞,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這就夠了。
總有一天,他們還是會回到京城,而與顧無咎會在京城等著他們,為他們最堅實的后盾。
楚明鳶的眼眸異常明亮,臉上沒有離別的憂傷,神沉靜豁達。
“……”楚翊將抿了一條直線,作勢端茶,掩飾自己的別扭。
喝了兩口茶,他才梆梆地說:“我就不去了。”
末了,他又蓋彌彰地補充道:“你知道的,我這兩天在研究火,很忙的!”
楚翊還是年氣,那點小心思在楚明鳶眼里,就像是寫在臉上。
池淼的戰場在西北,而楚翊的戰場在京城。
楚明鳶忍不住探手了弟弟的發頂,笑道:“你好好干。南疆軍和西北軍能不能配上燧發槍,可全看你了。”
姐弟倆再往下方看時,已經看不到顧無咎和景愈的影,只見最后幾輛馬車穿過了南城門。
有一些百姓繼續追出城門相送,大部分的百姓陸陸續續地散去了,沒一會兒,南大街上就變得空曠了不。
楚翊也沒心思再喝茶了,一把抱起那頭三花貓,讓它蹲在他的肩頭,對楚明鳶說:“阿姐,我先送你回宮吧。”
“你不是很忙嗎?”
他提醒,乾清宮還有一堆折子等著與姐夫過目呢。
楚明鳶如他所愿地起了,“回去吧。”
丟下一枚銀錁子作為茶錢,姐弟倆下了樓。
走到茶樓門口,兩人卻驚訝地發現茶樓外一片鼓噪的喧嘩聲,不知何時又聚集了不路人,七八舌地議論著。
“聽說袁國舅一家今天要被流放了!”
“不止是袁家,還有好幾家都要流放嶺南呢。嶺南比南疆還遠吧,怕是有一半人要死在路上。”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誰讓他們干什麼不好,非要謀反呢!”
“就是就是!”
“……”
姐弟倆先后上了馬車。
車夫老李頭有些頭疼地說:“二爺,這會兒人多,怕是不好走。”
“沒事,我們先不走了。”楚翊本來急著走的,這下不急了。
他興致地將頭探出馬車,極目去,樂呵呵道:“謝家應該也是今天流放吧?”
“阿姐,我們看了熱鬧再走。”
楚翊很是不喜謝家人,覺得謝家人全是一窩沒良心的畜生。
謝云展與妻妹勾勾搭搭,人品卑劣。
其祖竟然在謝云展大婚那日搞出先弒子、后自盡的戲碼,同樣令他唾棄。
有時候,楚翊簡直不敢想,若是長姐真的嫁給了謝云展,以后的人生會有多麼凄慘。
如今一聽謝家人要流放了,楚翊笑得跟朵花似的,毫不掩飾他的幸災樂禍。
活該!他可真是太高興了。
說話間,就聽不遠就有人高喊道:“來了來了!那些流放的犯人往這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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