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熠沉默地點了點頭，這也是他最擔憂的一點。

昨夜地中，他手中的火把顯然無法替代那清冷月輝。

但，月不可控，且不說，不是滿月的月能不能開啟地，就算能，倘若一時烏云遮蔽，又該怎麼辦？

難道就要一直等？等下一個滿月，等一個天氣晴好，萬里無云的日子？

可蕭衡……他側目看向喬念，只見秀眉鎖，眼中是深不見底的憂慮。

蕭衡撐不了那麼久的。

廳的氣氛瞬間又凝重了幾分。

凝霜托著腮，嘟嘟的小臉皺一團，忍不住喃喃自語：“唉……要是有什麼寶貝，夜里亮起來的時候能跟月亮一樣就好了！”

不過是一句無心的戲言，卻像一道閃電，驟然劈開了穆夢雪記憶深某個塵封的角落！

就見猛地抬起頭，眼睛因震驚和恍然而睜大，失聲道：“凝霜姑娘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

聞言，所有人的目瞬間聚焦在上。

穆夢雪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翻涌的記憶，語速急促地講述道：“小時候，我曾我爺爺說過！大概是在十幾年前，我們穆家為表忠心，曾向當時的棠皇陛下進獻過一件稀世珍寶——一塊名為‘月石’的神異寶石！”

“月石？”哥舒云的眼睛瞬間亮得驚人。

“對！”穆夢雪用力點頭，聲音帶著一種追憶往事的飄渺，“爺爺說，那石頭奇異無比，白日里看去平平無奇，可一旦到了夜晚，無需任何燈火，它自便能散發出和皎潔，如同滿月般的輝！只是……”

的語氣漸漸低落下去，帶著一惋惜，“只是……三年前，棠皇陛下最寵的玉貴妃娘娘薨逝，陛下悲痛至極，將那月石，連同無數奇珍異寶，一同作為貴妃娘娘的陪葬，安放于貴妃陵中了……”

聽到這兒，哥舒云霍然站起，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響。

那雙漂亮的異域眼眸中，瞬間燃起不顧一切的火焰，斬釘截鐵地說道：“那還等什麼？我們去把它取出來！”

“公主！萬萬不可！”凝霜嚇得臉煞白，慌忙拉住哥舒云的手臂，聲音都變了調，“那些皇家陵寢，尤其是貴妃娘娘這等尊貴人的陵墓，里面必定遍布致命機關！什麼流沙、毒箭、翻板、落石……防不勝防！多盜墓賊進去就再沒出來過！我們這樣貿然闖進去，別說拿月石了，恐怕連第一道門都闖不過，就了給貴妃娘娘陪葬的冤魂了！”

描繪得繪聲繪，仿佛那些恐怖的機關陷阱就在眼前，讓穆夢雪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

喬念一直沉默著，指尖無意識地絞了袖。

當然知道盜掘皇陵是誅九族的大罪，其兇險程度比昨夜地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蕭衡……

像是忽然先到了什麼一般，喬念的眼中閃過一亮，聲音低沉卻異常清晰：“不能闖。但……或許有一個人，能幫上忙。”

頓了頓，目掃過眾人，然后落在楚知熠的上，“我去找宇文昊商量。”

楚知熠的眉頭瞬間蹙，眼底掠過一復雜難辨的緒。

喬念知道楚知熠是擔心，便忙道，“宇文昊對穆家的地也很關心，如若知道我是為了地才需要月石，定會相助！”

聞言，穆夢雪卻是皺了皺眉，“宇文昊心機深沉，誰都不知道他心里打著什麼壞主意，你找他，無異于與虎謀皮。”

就算之前跟宇文昊‘生死相隨’了一夜，穆夢雪對于這個人的評價，還是不高。

楚知熠抿了，卻沒有反對，只是沉聲道：“我陪你一起去。”

他不能讓獨自面對那個危險的男人。

喬念卻搖頭，“不行！你還著傷呢！”

楚知熠眉宇間掠過一無奈，試圖讓安心，“真的無礙了，皮傷而已……”

他刻意活了一下傷的手臂，但細微的牽扯還是讓他作有一瞬不易察覺的僵。

“那也不行！”喬念截斷他的話，語氣帶著更深一層的顧慮，“宇文昊此人城府極深，心思難測。萬一你跟著同去，他心中戒備陡增，反而不肯合作了怎麼辦？”

這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

楚知熠聞言，深邃的眼眸沉靜下來，薄抿，線條分明的下頜線繃了幾分，憂慮如同實質般籠罩在他眉宇間。

“那我跟你去！”穆夢雪而出，語氣干脆利落，帶著一江湖兒的爽利勁兒，“好歹我算是救過他一命！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

喬念有些意外于穆夢雪的主和“義氣”。

但一想到宇文昊看穆夢雪時那帶著探究和幾分異樣的眼神，以及他深沉難測的子，心頭的顧慮更甚，“不行，夢雪，你是穆家人，宇文昊他……”

“就因為我是穆家人！”穆夢雪不等說完，便搶著道：“我跟著你一起去，才更能讓宇文昊相信，你地是得了我們穆家首肯的！請他幫忙，也顯得名正言順，省得他再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來搪塞敷衍你！”

分析得頭頭是道。

喬念沉片刻，仔細咀嚼著穆夢雪的話，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有幾分道理。

權衡再三，終于緩緩點頭，眼神中帶著一妥協和未散的擔憂，“……那好吧。”

于是，喬念在穆夢雪的陪同下，再次踏了二皇子府。

書房，悉的檀香依舊裊裊升騰，卻驅不散那份無形的凝重。

宇文昊端坐紫檀書案之后，聽完喬念清晰道明來意后，修長如玉的手指便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的桌面，發出沉悶而單調的“篤、篤”聲。

臉上如同戴著一副雕細琢的面，看不出毫喜怒，只有深潭般的眼眸偶爾掠過一難以捉的。

穆夢雪子直爽，最是厭煩這種故弄玄虛，裝腔作勢的姿態，當下便忍不住柳眉倒豎，語帶不耐地催促：“喂！這忙你到底幫是不幫？給句痛快話行不行？磨磨蹭蹭的，天都要黑了！”

宇文昊的目從桌面移開，落在了穆夢雪因不滿而微微鼓起的臉頰和那毫不掩飾嘟起的櫻上。

他不由得想起那晚山林間，纖細卻倔強的影背著他艱難前行的畫面，心口，一極細微的異樣悄然泛起，如同投深潭的石子，開微瀾。

他不聲地垂下眼睫，將那不合時宜的波瀾強行制下去。

再抬眼時，他已恢復了慣常的疏離，轉向喬念，聲音平靜無波，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冷靜，甚至著一不易察覺的嘲弄：“喬姑娘，你太高看我了。”

他角微微牽起一個弧度，卻毫無暖意，“玉貴妃生前是陛下的心頭至寶，的薨逝，是父皇心頭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莫說是我這等皇子，”

他刻意加重了語氣，帶著自嘲，“便是太子此刻親自去求，父皇也斷然不會允許任何人驚擾貴妃娘娘的安眠，更遑論取出陪葬之？”

喬念的心瞬間沉谷底，臉也蒼白了幾分。

穆夢雪更是眉心擰結，狠狠瞪了宇文昊一眼，霍然起，一把拉住喬念的手臂，聲音帶著火氣：“既然沒辦法，為何不早說？白白讓我們在這兒干耗這麼久！堂姐姐，我們走！”

說著，拉著喬念就要往外走，臨走前還不忘再剜宇文昊一眼，那眼神鋒利得像是要在他上個窟窿。

卻不想，二人剛邁出兩步，宇文昊那低沉平穩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再次自后幽幽傳來：“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

喬念和穆夢雪腳步同時一頓，瞬間繃。

們換了一個驚疑不定的眼神，緩緩轉過，目再次聚焦在書案后那氣定神閑的影上。

穆夢雪氣不打一來，小臉氣得微紅，幾乎是咬著牙質問：“宇文昊！有你說話這麼大氣的嗎？！”

喬念則相對克制，下心頭的翻涌，沉聲問道：“敢問二殿下，還有什麼辦法？”

只見宇文昊淡淡一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他從容地站起，高大拔的影在燭下投下長長的影子。

只見，他走到靠墻那排巨大的書架旁，手指準地探一個極其蔽的暗格，作輕巧而謹慎地取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狀件。

那油布包裹陳舊，邊緣磨損，著一塵封已久的氣息。

回到書案前，慢條斯理地揭開那層層油布，最終，一卷泛黃、紙張邊緣磨損起、顯得異常厚重的圖紙顯出來，散發著一陳年紙張特有的、混合著淡淡霉味的古老氣息。

“這是貴妃陵建造圖紙的副本。”宇文昊的聲音得很低，如同耳語。

他修長的手指將圖紙緩緩在桌面上攤開，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喬念與穆夢雪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湊上前去。

昏黃的燭下，圖紙上麻麻的線條、標注、符號清晰可見。

宇文昊的指尖準地落在圖紙某復雜的結構圖上，輕輕一點，“這上面，詳細標注了陵墓部的所有結構、甬道的確走向、以及……”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如同鷹隼般銳利，牢牢鎖住喬念的眼睛，“所有已知機關陷阱的確切位置，和它們的發機制和解法。”

“我能給你們的，只有這個。”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切割關系的決絕，“至于你們拿到圖紙后，是去是留，是生是死……”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與我無關。”

“殿下盡管放心就是！”穆夢雪不等喬念回應，手疾眼快，一把就將那卷圖紙奪了過來。

作麻利地將其重新卷好，生怕宇文昊反悔似的，一邊卷一邊還不忘用那雙靈的大眼睛瞟著他，里嘟囔著，帶著幾分了然和促狹：“嘖，二殿下私藏貴妃陵圖紙，該不會也是想進去‘順道’拿些什麼吧？別不好意思，你開口就是！我們這回進去，正好‘順手’幫你捎出來。”

故意把“順道”和“順手”咬得特別清晰，眼神里閃爍著“我懂你那些彎彎繞繞”的芒。

宇文昊被這直白又帶著點小狡猾的質問弄得微微一怔，隨即低下頭，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輕笑，帶著一無奈和啼笑皆非。

他緩緩搖了搖頭，目落在靈的臉上，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多謝穆姑娘‘好意’，本皇子……暫時不需要。”

“哦。”穆夢雪撇了撇，上說著，“行吧。”心里想著，‘真裝。’

喬念鄭重地接過穆夢雪遞來的圖紙，手只覺那泛黃的紙卷沉重異常，仿佛承載著無數與兇險。

對著宇文昊微微頷首，語氣誠懇：“多謝二殿下相助。”頓了頓，才又開口，“還有一事……”

的話尚未說完，宇文昊卻仿佛悉了的心思，先一步開口，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無波：“喬姑娘可是想去看一下蕭衡？”

喬念心中微訝，隨即點頭：“是。”確實需要親眼確認蕭衡的狀況。

宇文昊對此似乎并無意外，只是隨意地抬了抬手，指向門外方向，姿態是上位者慣有的疏離：“請便。”

不知為何，喬念總覺得今日的宇文昊特別好說話。

于是，對著宇文昊道了聲謝，這才帶著穆夢雪離去。

直到喬念和穆夢雪的影徹底消失在書房外幽深的回廊盡頭，侍立如雕塑的尤達才猛地踏前一步。

他朝著早已空無一人的門口方向狠狠剜了一眼，腔因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聲音得極低，卻難掩其中的憤懣不平：

“殿下！那位穆姑娘也太……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竟敢如此無禮！莫不是仗著自己曾救過您一回，便以為可以恃寵而驕，甚至……蹬鼻子上臉，妄圖騎到您頭上來了不？”

尤達想起穆夢雪那堂而皇之，毫不掩飾的白眼，以及那副沖撞主子的囂張勁兒，只覺得一邪火直沖腦門，簡直可惡至極！

出乎意料的是，宇文昊非但沒有怒，反而低低地笑了一聲。

笑聲很輕，帶著一種近乎玩味的緒。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挲著紫檀桌案冰涼的邊緣，目依舊停留在門口那片虛空，仿佛還能看到那抹靈又帶著刺的影。

“并非仗著那點救命之恩才敢如此放肆。”宇文昊的聲音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而是……”他頓了頓，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復雜難辨的，“打從一開始，就從未將‘本皇子’這個份真正放在眼里。”

記憶的碎片悄然浮現。

從前去穆家拜訪時，在那些長輩視線不及的角落，那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也會地對著他的背影翻白眼。

甚至有那麼一兩次，他故意駐足回眸，恰好撞個正著。

被抓包時，瞬間漲紅的小臉和強裝鎮定的慌眼神，與今日這明目張膽的挑釁何其相似？

只不過，那時也好，現在也罷，他都不屑于、或者說，不愿去與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計較罷了。

更何況……

宇文昊的指尖在桌案上劃過一個無意義的弧線，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清晰映出破廟里那晚，里絮絮叨叨地說著些市井趣聞、年糗事。

那聲音清脆，帶著一種不設防的坦誠和生氣，與方才在書房里瞪眼、撇、搶圖紙、甚至出言兌他的那子潑辣勁兒……奇妙地重疊在了一起。

罷了。

宇文昊收回目，指尖的作也停了下來。

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弧度漸漸斂去。

左右被瞪幾眼、嗆幾句，也傷不了他分毫，更不會塊。

由去便是。

眼下要的，還是穆家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