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下雨了，雨淅瀝瀝打在車窗上，窗外一片霾天氣，襯得掌大的小臉越發的蒼白。

西澤爾終于還是心生不忍。

雖然剛才母親在電話裏的態度強，甚至連莊園都不讓佟霧踏一步，但……

“你等一等。”

西澤爾打開車門。

“我進去跟母親談談，很快回來。”

佟霧輕輕點頭，謝他。

這個時候，也只能將希寄托于西澤爾上了。

然而，西澤爾去了一個多小時，才重新折返回來。

這一次，他臉上的神明顯比之前凝重。

西澤爾：“你可以進去了。”

佟霧有些意外，但還是著急進去。

下車，邊走邊問：“為什麽忽然又可以……”

“小霧，我很抱歉，在沒有弄清楚一切前，就讓你過來。”

西澤爾冰藍的瞳孔，帶著深深地歉意看向佟霧。

“索菲亞，也就是我小姨，有過一個孩子，這是我們家族不能公開的。”

“不能公開……”佟霧確定，這個‘不能公開的’說的就是自己。

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會為連提都不能提的存在。

雨已經越下越大，莊園裏的傭人為他們撐起黑的大傘。

可車的暖意消失，周圍的氣溫低冷刺骨，佟霧已經覺到有些冷了。

稍微了雙手，擡眸，呼出冷白的氣息，無法抑制地了眼眶。

這是，從始至終，都沒有想到的結果。

“不可能的……”

“我媽媽很我的，六歲前我們都在一起……不可能不認我，更不會把我當藏起來。我媽媽蘇瑤，你們是不是搞錯了，說不定本不是你說的那個索菲亞。”

西澤爾知道佟霧這刻一定很痛苦。

“我小姨的中文名，就蘇瑤。”

他說。

“小霧，我現在更確定，你是的孩子了……”

佟霧往後退了一步，酸的淚從眼眶裏湧出來。

搖頭。

怎麽會這樣……

西澤爾擡手，拍了拍的肩。

他當然知道難以接，他也是剛才進去，和母親格蕾大吵一場後，才得知了當年的家族辛。

西澤爾：“我母親待會兒，會親自帶你進去。唯一的要求，就是請你們不要相認。”

不要相認。

不要……

佟霧沒想過，自己到這裏來尋找親生母親，聽到的第一個要求會是這樣的一句話。

可是，連拒絕都說不出口。

因為，當聽到蘇菲亞也蘇瑤時，現在真的真的很想見見對方。

……

……

佟霧在這棟克風格的建築群裏，見到了自己緣上的姨母——西澤爾的母親，格蕾，也就是蘇。

蘇神淡淡的，只是在看見佟霧的第一眼時，眼底還是流出了一閃而過的訝異。

“你很像蘇年輕的時候。”蘇聲音低緩地說。

“西澤爾沒見過他小姨年輕的樣子，所以才會拿不準你的份。”

但一眼就看出了，這孩子，就是蘇瑤的兒不會有錯。

照片看不出來，但見過本人就會知道，們的神態表實在是像。

尤其是像，蘇瑤20歲之前的樣子。

佟霧沒有開口說話。

想起這位‘姨母’對自己苛刻的要求，實在沒有聊天的興趣。

蘇也不再閑聊，帶著佟霧，來到了別墅的客廳門外。

蘇：“就在這裏看吧，不要再上前了。你媽媽……就在客廳裏。”

佟霧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朝客廳裏去。

目是一整片極其挑高的室空間。

大片的落地玻璃從上到下，雨幕打在上面，嘩嘩的聲音，卻毫不能讓室的人覺到一點兒室外的刺骨溫度。

房間裏開著充足暖氣，燒著壁爐，時不時響起木柴燃燒噼啪的響聲。

而在壁爐旁，佟霧看見穿著一襲紅、姿婀娜的人正坐在地毯上，笑看著不遠玩耍打鬧的兩個孩子。

在見到紅人的那一瞬間，佟霧只覺自己的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渾的都在倒流。

呼吸在這一刻屏住。

想起來了。

看到蘇家姐妹倆的合照時，還毫想不起來的臉，卻在這一刻，見到紅人擡眸咯咯笑著的那一瞬間，都想起來了。

幾乎是快要忘卻的記憶。

完全模糊的回憶。

是6歲之後，就再未見過的媽媽的模樣，逐漸在的腦海中變得那麽清晰。

眼底抑制不住地湧出酸，淚水本止不住地滾落出來。

心頭湧出酸。

佟霧幾乎不用再上前一步，也不用看得更清楚，就已經可以確定那個人的份。

別人口中的索菲亞，蘇瑤，的媽媽。

是6歲時就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的媽媽。

“看見了吧，就是蘇瑤，你的母親。”

“我知道，我不讓你們母相認，你會覺得我太冷漠無。但是佟霧……是我唯一的妹妹，現在過得很幸福，不知道你和……你父親的存在。我不能再讓想起來。”

“為什麽不能？”佟霧終于再也抑制不住，用微微嘶啞的聲音，問出口。

不明白，為什麽就是不能。

他們沒有做錯什麽。

明明那就是的媽媽，為什麽不能相認。

蘇：“因為……想起你們，就很可能會恢複所有記憶。而恢複記憶，對你母親來說是危險的。會産生應激反應，然後再次自殺。”

佟霧落淚，不敢置信側眸：“什麽？”

蘇深深看了一眼。

終于還是不忍心，說出了當年瞞的真相。

原來，蘇瑤是蘇家排行最小的妹妹，生慣養的長大，整個家族裏的人都很疼，尤其是他們的母親。

正因為備寵長大，蘇瑤年時曾因為一點小矛盾，和母親大吵一架。之後便跑去了國外不肯回家，一跑就是整整八年。

誰也不知道蘇瑤去了哪裏。

發生了什麽。

為了不被找到，連家裏的卡都不刷了。

直到母親病重，吊著口氣不肯閉眼，只為了再見蘇瑤一面。

家人好不容易聯絡到了蘇瑤，連夜從國外飛回來，一刻也不敢停留，最終卻連母親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母親死不瞑目。

一直在等著最疼的小兒歸家。

而蘇瑤也因此産生了深深的自惡緒。

如果不是一直跟母親吵架鬥氣，母親就不會那麽早死。

如果不是因為回來晚了，見不到最後一面，母親也不會死不瞑目。

蘇瑤陷在深深的自我否定中不肯離。

神出現了嚴重問題。

母親下葬那日，終于撐不下去，在浴缸裏割腕自殺。

幸好們發現及時，搶救回來。

可剛好沒幾天，又開著車，沖下了懸崖。

這一次，蘇瑤差點死在了事故當場，幸好手功救了回來。

但差錯，失去了那部分最讓懊惱痛苦的記憶。

丟掉了出走8年，跟母親爭執，送母親離別的所有記憶。

也因此忘掉了，曾經過的男人和心的兒。

要不是車禍手，發現曾經有生育的痕跡。

甚至沒人知道，蘇瑤生過一個孩子。

可當初瞞得太好，沒人知道，的孩子在哪裏。

那時候的信息又不像後來發達，蘇家派人去找，卻也找不到。

再後來，醫生建議，最好不要試圖喚醒蘇瑤的記憶。

那時被疚、痛苦、後悔煎熬，一心求死。

如果恢複了記憶，也許，還會釀慘劇。

佟霧怔怔地站在客廳門外，聽完了蘇訴說的，所有故事。

想過無數種可能。

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卻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只是這樣。

只是因為，忘了。

所以，和爸爸都變了不能提及的。

因為不能提。

所以，他們再也不需要存在。

心裏著的疼，抑得難。

可是，擡眸看到客廳裏幾乎完全沒有覺的，笑著的人，卻又連一句話都怪不出來。

蘇瑤，也不想吧。

當年，也一定很痛苦。

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命運的捉弄。

“現在過得很好……是嗎？”終于，佟霧還是忍不住問起蘇瑤的近況。

盡管，媽媽就在眼前，看起來，笑得那麽的。

不像是有煩惱的樣子。

蘇：“從墜崖車禍中搶救回來，就幾乎沒了半條命。後來……養了大半年，才慢慢重新養好一些。但不是很開心，明明沒了記憶，卻又像記得什麽。阿瑤總跟我們說，覺得自己丟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可是……”

“我們沒有辦法告訴真相。”

想起最疼的妹妹，那時候落寞又失落的眼神，仿佛被離了靈魂。

蘇無數次悔恨過自己當初的決定。

可是……午夜夢回，只要閉上眼，就會想起當年推開浴室門，見到的滿池鮮。

想起第一個趕到墜崖現場，看到幾乎渾是的蘇，被汽車軋住了半邊子，毫無聲息的樣子。

再也不想重來一次。

再也不想冒一點點的風險。

已經失去了母親，不想再失去妹妹。

“就那樣，過了許多年，終于才慢慢走出來。認識了新的朋友，新的男人。遇見了一個很棒的丈夫，願意照顧的小姐脾氣，給好的家。你看，現在笑得多開心，沒有煩心事。還有邊的那兩個孩子……”

蘇話還沒說完，忽然，客廳那頭蘇瑤擡眸，恰好朝們這邊的方向看來。

蘇瑤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蘇和……佟霧。

一紅的人，忽然撐起子，笑著走了過來。

“姐，你帶朋友過來玩呀？”人的聲音，溫輕，還有些被寵出的氣，毫不像四十多的年齡。

和佟霧記憶裏的音，那麽的像。

蘇瑤款款朝佟霧走來，笑容明，一直走到了佟霧面前，才發現，站在面前的小姑娘竟然看著，不知不覺落了眼淚。

“怎麽回事呀，怎麽忽然就哭了？”

蘇瑤有些奇怪地看向蘇，擔心自己說錯了什麽，才惹哭了姐姐帶來的孩子。

向來不喜歡應酬的，知道姐姐帶來的客人，大多都是什麽名媛千金，也懶得搭理。

可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看見眼前的孩紅了眼眶，淚水簌簌地往下落，竟然也跟著有些心疼。

“別、別哭了……你這麽漂亮，再哭就不了。”

“年輕孩子別老落淚，有什麽事，別自己藏著，要跟家裏人說……”

“哎呀，怎麽我越說，你淚越多啊。”蘇瑤著急忙慌，拿出手帕，幫淚，“是不是跟爸爸媽媽吵架了？要是吵架了，要好好說……都是一家人，別沖……”

“沒、沒有……”

“我爸爸……很好……”

佟霧在數度想要開口，又怕自己開口就會崩潰大哭出來所以強忍住後，終于能哽咽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本就沒有家了。

的家在6歲那年，已經破裂了。

蘇知道佟霧大概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輕輕拍了拍佟霧的肩膀，提醒穩住。

蘇：“沒事了，你去陪孩子吧，我送出去。”

蘇瑤還是不放心，又多看了佟霧幾眼，被蘇催促，才折返回去。

蘇要送佟霧出去。

佟霧卻像是想起什麽，聲音有些抖地開口：“你剛才說的孩子，他們是……”

蘇：“是蘇瑤和現在先生生的孩子。他們是雙胞胎，喏，就在那兒，今年都10歲了。”

蘇說著笑著看去，佟霧順著的視線看向客廳。

在客廳裏跟蘇瑤玩耍的那一男一兩個雙胞胎，所以，他們是……

佟霧忽然間就懂了，剛才那刻，蘇沒說完的話，是什麽意思。

‘你看，現 在笑得多開心，沒有煩心事。還有邊的那兩個孩子……’

原來，媽媽邊，已經有了另外的兩個孩子。

難怪，不需要了。

那算什麽呢。

又算什麽呢。

佟霧的心已經疼到沒有覺，像是墜麻木的淵。

想要離開這裏。

立刻離開。

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大雨傾盆。

剛剛來時還不算大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得止不住了。

天像要破開一道口子。

佟霧麻木僵地往外走，謝絕了蘇提供的一切好意。

連西澤爾都沒有告別，一刻不停地往外走。

不想留下來了。

不想跟這裏的人沾邊。

不想。

已經不知道，該怎麽面對。

直到，佟霧走出了莊園的主建築群，走出了整棟莊園。

冰冷發寒的覺，才像後滯一般，鑽外套的隙，疼到刺骨。

好疼啊。

好疼。

心更疼。

好久好久，沒有像這樣子的疼過了。

佟霧用雙手把自己圈起來，抖著用力地抱住自己。

想給自己一些溫暖。

想不讓自己那麽狼狽。

可是眼淚卻混合著雨水，不要命地往外湧，視線模糊一片。

快要撐不住了。

想回去了。

想回到京市溫暖的公寓裏。

想抱著最喜歡那只枕頭。

想見到賀靳森。

想他了……

佟霧幾乎被雨水淋的後背，纖薄無力地抵在樹幹上，一點點地蹭著落，蹲下去。

好冷，好疼，好想賀靳森……

頭頂上方的雨，忽然間就這麽停了。

剛才還不停沖刷砸在腦袋上的那些雨水，被一支撐起的黑大傘擋在了外面。

雨珠落在寬大的傘面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黑的傘下，暗的線與車前燈的亮錯，將男人深邃鋒利的眉骨和高的鼻梁切割深淺不一的影。

“拋下我一個人跑來德國，就是為了躲在這裏地哭？”

像是幻覺一般，竟然聽到了賀靳森的聲音。

佟霧心尖微微輕。

想，一定是太想賀靳森了，才會發夢都聽見他的聲音。

不然他怎麽會出現在這。

可是，當慢慢地、慢慢地仰起臉頰，漉模糊的淚眼，看見的卻是一個悉廓。

“賀靳森……”

黑的大傘下，黑的形，高大偉岸。

就像心目中的賀靳森那樣，永遠都像座沉穩的大山，永遠的佇立在那兒。

不管什麽時候，只要擡頭，就能看見。

賀靳森就那樣站在那兒，低低的垂眸看著。

他單手揣兜，渾上下都是冷傲又不可攀折的疏離。

但掌心握住的那把大傘，卻毫無保留地，只朝佟霧的那一方傾斜。

大雨落在他寬闊的肩頭和後背，淋昂貴的外套布料。

卻再也沾不到分毫。

下一秒，佟霧終于後知後覺這不是幻覺。

眼眶倏地發紅，哭著沖進雨幕，擁進他的懷抱。

“賀靳森……”

“是你……”

真的是他。

“我好想你，好想……”

賀靳森被渾漉的孩抱了個滿懷。

剛才見到那一刻的想要教訓教訓，讓吃吃苦頭下次就不敢這樣扔下他跑的想法，都在掌心到的冰冷纖弱抖後，化為心疼。

他的寶貝了傷。

他都知道了。

他該早點哄的。

“沒事了，老公帶你回家。”

“嗯。”鼻音輕輕的，紅蹭在他肩窩裏，嗚咽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