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夢依舊從早晨溫加問要去哪裏當差開始。

頭幾次的夢境裏，大多選擇的都是去花園侍弄花草，但下場卻很慘烈。

當時被溫加一問，也是立即去了花園，只是到花園時剛好趕上端嬪娘娘抱著貓兒散步，便跟著花園的蔣姑姑一起在百花園裏搬花草。

也不知那貓兒為何突然竄百花園，一下子撲到了面前，面前那盆已經因冬日寒冷而枯萎的刺梅一下子穿貓兒的肚子，鮮濺了一地。

姚珍珠便是再穩重，也頭一次見這場面，當即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宮裏的貓兒都不能白死。

當時端嬪氣得臉都白了，說那貓兒是九皇子特地尋來送給這個母妃的，就連陛下都誇過九皇子很有孝心，結果因為一個小宮人不注意，貓兒白白送了命。

生了氣，言語之間又是九皇子又是陛下，蔣姑姑自然不敢維護姚珍珠，只得慎刑司的嬤嬤過來，當著端嬪娘娘的面打姚珍珠板子。

在過往的夢境裏，姚珍珠聽到說是打二十大板，心想自己一貫康健，說不得可以撐下去，活下來。

然而當那厚重的刑訊板打在自己上，劇烈的疼痛從腰腹之間傳到四肢百骸，姚珍珠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宮多年，不是沒見過旁人挨板子，但普通的打板子和要命是兩種打法。

這一次，遇到要命的了。

板子打到第三下，已經不到自己的腰在何，整個似乎都泡在漿池中，口鼻之間只剩下腥氣。

疼痛如同一把斧子，狠狠劈腦海中，那是姚珍珠平生第一次明白，什麽生不如死。

太疼了。

疼得沒辦法想任何事。

粘稠的鮮嘀嗒落在百花園的花泥裏，四周沒什麽鮮豔花草，唯有冬日依然不怕寒冷的蝴蝶花綻放其間。

恍惚之間，姚珍珠的目呆呆順著自己的鮮看去，最終目落在了蝴蝶花上。

黃紫相間的蝴蝶花正婀娜綻放，飛濺的星星點點落于花瓣之上，倒有種說不出的豔麗。

還好看的。

姚珍珠出神想著。

但下一刻，尖銳的疼痛再度傳來，一下陷昏迷之中，就這麽活生生被打死在了花園。

那是在花園當差的第一日。

因為一只貓兒，莫名慘死在了慎刑司的酷刑之下。

前兩日的夢境含含糊糊，不甚清楚，但昨日的那一場夢境，卻異常清晰。

甚至連板子打在上的那種狠厲，姚珍珠現在還能回想起來。

在夢裏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在今日的夢境裏，清晰地站在花園裏，遠遠看著另一個小宮被打得皮開綻，可惜陪伴在邊的已經沒有了那一叢漂亮的蝴蝶花，只剩下凋零的杜鵑。

姚珍珠也不知為何自己要站在這裏，只聽到不遠周姑姑的聲音：“姚姑娘，時候不早了，得回了。”

是了，已經是毓慶宮的姚姑娘了。

不用再無辜慘死，魂靈不得安息。

姚珍珠一下坐起來，著氣，只覺得上一陣熱。

手了額頭，寒冷冬日裏，竟睡出了一汗。

此刻屋中昏暗，此後跟楚拂曉的小宮人已經回房休息，屋中只剩們兩人。

楚拂曉安安靜靜躺在暖炕另一頭，借著微弱的月，姚珍珠看到安詳又平和，正沉浸在夢之中。

輕輕舒了口氣，起靠坐在炕櫃上，用放在櫃子中的帕子幹淨臉上的汗。

做這些事的時候作很輕也很慢，腦中卻在不停思索今日的夢境。

從小到大，都是個開朗樂觀的人。

并不經常做夢，哪怕做過什麽不好的夢，早晨醒來也不會去反複思量，因此很快便會忘記。

但這一場頗有些類似預示未來一般的夢境，卻令無法忘懷。

姚珍珠想，或許這個莫名的夢境，確實是在給指引未來。

前兩次第一次選擇了錯誤的未來，結果自然是慘死，只是當時沒有明白，第二次和第三次繼續選擇自己以為最安穩的路，結果依舊如此。

第三次的夢境，在姚珍珠看來，甚至都不像是夢境。

仿佛當真死在了那一片蝴蝶花海之下，疼痛、味、無法挽回的選擇都在告訴，這條路是確切的死路，一門心思要走，那只能頭破流，葬送自己。

所以，重新來過的，便選擇了另一條路。

今日這個夢境似乎在告訴，終于選對了。

姚珍珠長長呼了口氣，心中的忐忑和不安一并消散幹淨，靠坐在那裏，借著清冷的月認真打量著這不大的偏房。

這屋子不大，但比在膳房所住的倒座房要寬敞一些，分了裏外兩間，裏間自然是跟楚拂曉所住之，兩人分睡窄炕兩側，每人邊都有炕桌和炕櫃，方便們存取己。

除此之外，對面的窗楞下還擺了兩張拼在一起的四方木桌，顯然是為方便屋裏住的兩位姑娘。

在靠牆一側，還擺放有兩個箱櫃。

這樣的偏房，無論怎麽看，都是細心布置過的。

對于們這些司寢宮人的到來，毓慶宮顯然沒有含糊以對，雖然未來還不知是如何模樣，但顯然，們的存在并沒有被人漠視。

姚珍珠雖一心想要出宮尋找哥哥，但心裏也很清楚，若是連命都保不住，又何來一家團聚？

便是了太孫殿下的司寢宮，只要能好好活下去，健健康康，沒病沒災，那才是最好的選擇。

姚珍珠打定主意，重新躺回炕上。

暖炕散著熱意，便是夜半時分，也不見半分冰冷。

再度舒了口氣。

就如同跟王婉清所言那般，能把日子過好，能讓自己在這宮裏舒舒服服的，才是最要的。

其他的事，都是次要。

姚珍珠如此想著，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一次，一夜無夢。

之後幾日，們就一直留在後殿裏，聽從周姑姑的訓導。

周姑姑似乎什麽都知道。

教了姑娘們如何坐臥行走，如何吃茶用果，也教導們如何在宮宴中用膳，這一通學習下來，姚珍珠一點都不會不耐煩，甚至覺得這些課程頗有趣味。

楚拂曉瞧每日都興致的，不由問：“姐姐不覺得辛苦？”

們便是要學品茶，都要端著茶杯一兩刻不得，很是疲累。

但姚珍珠從來不會抱怨，總是笑意盈盈的，高高興興學習這一切。

聽到楚拂曉的問話，姚珍珠頓了頓筷子，示意的宮聽瀾給自己加了一塊拔蘋果。

蘋果是新鮮玩意，聽聞是跟著船隊從波斯那邊漂洋過海來的，若不是因為果子可以長時間保存，不易腐壞，大褚如今還不知蘋果是什麽樣子。

如今擺在們膳桌上的，是皇莊裏栽種的果樹所得，味道略有些酸，但配上拔的甜糖殼，那種酸酸甜甜，脆中帶的滋味便富起來。

姚珍珠很喜歡吃，一口氣吃了三塊，依舊要加菜。

對楚拂曉道：“你是沒見過膳房什麽樣子，便不是用來炒菜的大鐵鍋，用來做白案的小鐵鍋和瓦罐也有幾斤沉，若是我手上沒力氣，不康健，又如何能在膳房當差？”

楚拂曉倒是沒想說的居然是這個，一時間有些愣住，半晌之後才笑道：“姐姐真是個風趣的人。”

姚珍珠擺擺手，一口拔蘋果咬下一半，立即被裏面又又酸的果酸瞇了眼睛。

“若是有機會，我給你兩手。”

如此說著，姚珍珠不由頓了頓筷子。

其實若說當司寢宮，還不如早日混進毓慶宮的小廚房，若是有朝一日他能為毓慶宮小廚房的掌勺廚，說不定比混個什麽娘娘當還要厲害。

畢竟，抓住一個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啊！

姚珍珠迅速給自己立了一個小目標：明年一年，爭取混小廚房，為能掌握太孫殿下胃口的人！

一頓飯的工夫，姚珍珠就給自己定好了未來。

如此十日匆匆而過，轉眼就到了十二月中旬。

在一個小雪午後，顧嬤嬤特地來了一趟毓慶宮，給這四位司寢宮送來了們的新腰牌。

姚珍珠接過周姑姑遞過來的紫檀腰牌，輕輕了上面自己的名諱，心中大石終于落定。

終于可以安安穩穩留在毓慶宮。

周姑姑站在後殿中，低頭看著眼前四名姑娘，們有的輕靈有的嫵，有的纖細有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面相。

希，們可以給毓慶宮帶來些許不同。

周姑姑道：“今日起，你們便徹底是毓慶宮的人，也是太孫殿下邊的知心人，你們好好伺候殿下，待他真心誠懇，也你們以後前程似錦，飛上枝頭。”

太孫殿下如今雖還是太孫，但以後呢？

待到太子繼位，他便是太子，待到太子殯天，那他豈不是就要當著長信宮的主人，當這大褚的天子？

這些話，周姑姑自不可能說出口，但其中的深意卻讓衆人都聽明白。

周姑姑的目在衆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年紀最長的沈彩霓上：“沈姑娘，今日就由你伺候太孫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