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從來不是小子人, 還特別好哄,李宿簡單說了句話,立即就笑了。
收拾好東西, 把那木盒重新放包袱裏,然後便坐在李宿邊上開始編蘆葦。
李宿經過這麽一折騰,倒是不累了, 安靜看著忙。
“這是做什麽?”
姚珍珠手上麻利,作特別嫻, 蘆葦在手裏上下翻飛,有一種獨特的韻律。
無論做什麽似乎都是賞心悅目的。
主要是總是笑意盈盈, 從不愁眉苦臉,讓任何人看到心都很好。
道:“我做兩個小碗, 再編兩個背簍,好搬東西。”
李宿發現, 姚珍珠特別能知足常樂。
就是落在荒郊野外,也努力求生, 要把自己日子過好。
上有一勁兒,這種勁兒讓能好好活下來,也讓能每日都開心。
即便忙忙碌碌, 即便一刻不停,臉上始終帶著笑。
那是只有努力活著的人, 上才有的氣神。
李宿原本想幫忙,但認真看了一會兒,還是一點都沒學會, 最後反而把自己看困了。
藥效再次席卷他的神智,在這陌生的荒郊野外,在這髒兮兮糟糟的山裏, 李宿再度睡了過去。
姚珍珠剛便好一個草筐,耳邊就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姚珍珠撇過頭一瞧,見他果然睡著了。
姚珍珠手上作放輕,角揚起淺淺的弧度。
能吃能睡,病就好得快。
姚珍珠很快就編好兩個草筐,一大一小兩個,把小的用力塞大的裏面,可以形一個結實的水壺。
這水壺底部是平的,但姚珍珠還是怕倒,在山裏找了幾塊石頭,靠著牆圍了個石堆,水壺一放進去,立即穩穩當當立住。
水壺并不能完全不水,但也比一趟趟用小木盒打水強,勉強可以用。
姚珍珠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又去編背簍。
水壺并不算大,用了一多半的蘆葦,姚珍珠把剩下的蘆葦用完,剛好做出一個子後背寬窄的背簍。
因為蘆葦不夠了,沒辦法做背帶,只好背起包袱,抱著背簍和水壺,重新出了山。
路上有自己踩出來的腳印,不用再去觀察四周,姚珍珠步子很快,不多時就來到湖邊。
到了湖邊先采蘆葦,把背帶編好系在背簍上,一下子就像模像樣。
姚珍珠把水罐子放到一邊,先去采了兩大捆蘆葦,然後便在湖邊仔細探尋。
除了上午尋到的菰米和穿心蓮,略往北走幾步,姚珍珠還發現莼菜、菖和幾棵垂柳。
姚珍珠砍了一些柳條,有長有短,都盤在了背簍裏。
在砍柳條的時候,在柳樹邊上的蘆葦裏尋到兩窩野鴨蛋。
鴨蛋個頭比蛋要大兩圈,皮是青白的,在下泛著瑩潤的。不知道游去了哪裏,這會兒湖邊瞧不見蹤影。
鴨蛋很能養人,李宿了傷,吃這個最好。
姚珍珠立即眉開眼笑,在每個窩裏只選了兩個白蛋,仔細放包袱裏包好。
打了水之後,姚珍珠便往回走。
先把水和蘆葦送回去,把東西都安置好,又重新回到湖邊,又采了一捆蘆葦,然後在林地裏撿了滿滿一背簍木柴。
這一回,在湖邊瞧見一塊石板。
這石板很平整,又輕又薄,倒是適合做烤盤。
雖比尋常子力氣大,卻到底只是個,每一趟拿不了太多東西,因此反複來回三趟,才算忙完。
等到李宿醒來的時候,正忙著編草席。
山裏燃著火堆,火照亮了略有些昏暗的山,也映紅了姚珍珠白皙的臉。
李宿不由自主看了過去。
姚珍珠側著坐在他邊,微微低著頭,手裏上下翻飛,草席一條一條被編好,越來越長。
頭上的發簪和耳邊的耳鐺都取了下來,一頭長發編長辮,盤圓髻,用柳條簪在腦後。
略有些許調皮的發從發髻裏垂落,輕散在白皙尖俏的側臉上,擋住了認真的眉眼。
李宿自己都不知道,他盯著姚珍珠看了多久。
直到火堆上發出“啪”的一聲,李宿才倉促地挪開眼睛。
他這才發現,在他小憩這一會兒工夫,山裏已經煥然一新。
姚珍珠把山分為裏外兩,外面是火堆和水壺,還搭了一個簡易的石頭竈,上面擺了一塊石板。
在口用柳條系了一繩索,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靠裏的位置,就是他們現在所之。
姚珍珠這一回沒直接坐在土地上,坐的是自己剛編好的團,圓圓一個,比宮裏的繡墩都不差,瞧著就很漂亮。
石的牆壁是凹凸不平的,姚珍珠特地選了兩凸起的石頭,在上面系了兩條草繩,上面搭著包袱等,松松垂在牆壁上。
在姚珍珠的左手邊,已經擺好一張草席,顯然是剛編好的。
這麽會兒工夫,就完了這麽多活計,簡直令人吃驚。
或許是李宿的目太過炙熱,姚珍珠偏過頭瞧他,見他醒來,不自覺便笑了。
湊上前來,很自然地用手背了李宿的額頭,然後便笑著說:“殿下,您退熱了。”
李宿嗯了一聲,這一次,他沒有閃躲姚珍珠的手。
他看著對方幾乎要發的臉,啞著嗓子說:“你辛苦了。”
李宿畢竟年輕。
用了藥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燒很快就退了下去
只不過失過多,沒有立即好起來,整個人還有些發虛。
他這會兒還算神,便撐著胳膊坐起來,認真看姚珍珠編草席子。
姚珍珠手裏幹活的時候不太容易分神,待把這一條蘆葦編完,才放下來放到一邊:“殿下,您可了?”
李宿只是說:“尚可,不算太。”
他說著話就有些騙人了。
這會兒已經過了正午,日頭偏西,山比上午要昏暗許多,兩個人除了上午那幾塊餅幹和幹,也就喝了些水,自然都了。
但李宿沒醒,姚珍珠又怕晚上沒地方睡,就只吃了幾塊幹墊補,一直在編草席。
李宿裏那麽說,但他確實了,且他也知道,姚珍珠不能抗。
平日裏吃的比他多,往常一頓飯能出宴席的架勢,不吃飽是不會停下來的。
姚珍珠不知自己在太孫殿下心裏了吃過,問:“殿下,我這草席快編完了,編完咱們就用飯。”
李宿點點頭:“你也別忙了,用飯吧,用完飯我陪你一起做草席。”
說起用飯,姚珍珠略有些不自在。
“殿下,我出去找了幾趟,沒找到能當鍋用的東西,今日還是得將就,希殿下別嫌棄。”
若是其他的陌生人,李宿一定會以為對方是在因沒伺候好太孫而疚,但這事落到姚珍珠上,李宿便知道只是因為自己廚藝無法施展而不愉快。
無論什麽地方,只要有食,姚珍珠總能侍弄好吃。
這是作為膳房大廚的尊嚴。
一晃神的工夫,李宿就想了這麽多,還是姚珍珠呼喚才把他回神智:“殿下?”
李宿低下頭,了眉眼,也把角的笑意掩蓋下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還很了解姚珍珠。
他們不過認識了一個月多月,還未滿兩月。
能讓他接納并且下意識去了解的,怕只有一個。
這姑娘,真是神奇。
李宿略微了肩膀,知覺得渾舒暢,肩膀傷口也只是微痛,不妨礙他活。
“你說吃什麽就吃什麽,我不挑。其實我什麽都能吃,你不用太辛苦。”李宿淡淡道。
李宿努力安。
姚珍珠道:“我撿回來四個鴨蛋,再拌點穿心蓮,配上咱們自己的餅幹,殿下意下如何?”
李宿:“……”
這已經好的超過李宿的想象了,李宿想不到,這有什麽可嫌棄的。
若是李宿自己一個人掉落谷底,他連穿心蓮長什麽樣子都不知,說不得自己無法填飽肚子。
有姚珍珠在,他甚至可以什麽都不用做,還能換著花樣用飯。
李宿微妙覺得自己有些沒用,他頓了頓:“很好,辛苦你了。”
他這話說得頗為誠懇,姚珍珠也聽了出來,便輕聲笑笑。
姚珍珠道:“鴨蛋很快就了,剛我已經放火堆裏,烤鴨蛋很香的。”
“我又編了幾個小一點的草碗,能將就用飯,就是沒辦法用來煮湯,要不然我可以做很味的鯽魚湯。今日太忙了,明日我就做陶鍋,這湖裏的魚一定好吃。”
如此說著,臉上滿滿都是期待,仿佛那魚是什麽味佳肴,惹得如此垂涎。
李宿萬萬沒想到,姚珍珠如此多才多藝。
會編草筐草席,會做團,會在野外尋找食,也知道如何填飽肚子。
這些事放在姚珍珠上,李宿不覺得特別意外,但竟然還會做陶?
“你怎麽會的陶?”
姚珍珠笑著說:“早年四漂泊,跟著哥哥在一陶坊裏做過幾日雜工,大概只知道怎麽燒陶,但自己沒怎麽過手。”
李宿看過姚珍珠的錄檔,知道父母弟弟過世後,跟著兄長只能四流浪。
那兩年的青州生靈塗炭,民生凋敝,了孤兒的孩子不是死在流浪的路上就是被人欺淩販賣,幾乎沒有任何出路。
姚珍珠的兄長能領著跟隨流民一路流浪,還能找到這樣的差事,當真不容易。
他保護住了年的妹妹,沒有讓淪落到無法挽回境地。
可他們畢竟年,待到陶坊的活計忙完,東家就連一口飯都不願意給兩個年的孩子,他們只能繼續流浪。
姚珍珠回憶這段過去的時候,目裏沒有命途多舛的悲傷,也沒有對天道不公的埋怨,只是很平靜的,還帶著些許懷念地回憶著當年那段歲月。
因為在不久的將來,同兄長走散,徹底了孤兒。
或許,陶藝作坊那段歲月,為如今回憶裏唯一的甜。
姚珍珠不過短短一句話,卻道盡了人生悲歡。
以至于李宿竟也生出些許的惆悵來。
從小到大,他要面對的事太多,要努力活下來,所以沒時間惆悵。
對于他來說,好好活下去,健康長大,就是他唯一要做的事。他不需要反複回憶過去,也不需要為過去憾惆悵,他要的是過好當下。
再說,在他親稀薄的年時裏,也沒什麽人或事是需要他去惆悵和懷念的。
在他的記憶裏,那些鮮明的,似乎永遠也無法忘記的過往,都是淋淋的,帶著幽幽的恨和撲面而來的殺意。
這樣的記憶,不要也罷。
李宿垂下眼眸,盯著姚珍珠的手看。
姚珍珠的手指很纖細,白皙漂亮,但李宿卻知道,指腹上有糙的繭子。
姚珍珠以為李宿好奇怎麽制作陶,便道:“咱們沒有窯,無法燒制大批陶,我也沒那個手藝,做出漂漂亮亮的陶碗陶罐來,燒個陶鍋水盆,大概是可以的。”
姚珍珠說道這裏,又頓了頓:“大概可以。”
李宿聽得特別認真,他問:“就我所知,燒陶應當需要特殊的泥土?”
姚珍珠眼睛一亮:“殿下也知道?”
李宿輕咳一聲,把目落在眼前姚珍珠早先編好的團上,道:“上課時學過如何制陶,不過都是教授按照書本教授,我未曾親自手制作。”
姚珍珠小聲道:“其實我也沒有。”
李宿:“……”
姚珍珠接著說:“那又如何,咱們都知道怎麽做,就試試吧?我剛瞧見湖邊有一種紅的泥土,上去有些粘,我覺得可以用來燒素陶。”
李宿點頭:“當時教授講授時,說北地的紅土、黑土都可燒陶,南地的高嶺土可做瓷。”
如果教授所說紅土就是這一種,那他們確實可以燒制陶。
姚珍珠自然沒學過這些,但李宿既然說了紅土可以制作陶,那就堅定認為湖邊的紅土就是這一種,這樣他們就能煮面吃魚了。
姚珍珠如此一想,立即滋滋:“太好了,明日咱們就做,說明定明日晚上就能用上鍋碗了!”
這話說的,仿佛他們已經功了一樣。
不過,姚珍珠這個打算,卻暗合了李宿的計劃。
他現在不知懸崖之上是什麽境況,也不知皇帝陛下到底如何,是生是死,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這谷底穩穩當當過上十天半月,等好全了,再出去打探消息。
這麽多年都等了,也都忍了過來,不差這幾日。
李宿很有耐心。
倒是沒想到,細皮的姚珍珠,居然同他不謀而合,願意在這荒郊野外安穩生活。
畢竟,若是只待一兩日就走,他們是在也沒必要制作陶,姚珍珠也不用趕著編草席。
李宿又了肩膀,覺得自己肩上的傷已經好多了,并不影響活,他便掙紮著起:“你先忙,我去外面看看。”
姚珍珠想要攔他,忙直起來:“殿下……您還病著。”
李宿沖搖搖頭:“無妨,風寒已經好了,劍傷也不痛,我不用左手便是。”
姚珍珠攔不住他,只能說:“那您早去早回,鴨蛋快好了,咱們一起吃。”
咱們一起吃。
李宿的目落到姚珍珠的臉上,如同清風一般一掃而過,卻再無在長信宮中時那般冰冷刺骨。
離開了長信宮的李宿,上的寒冰已經被外面暖融化,他似乎變得和藹可親,話多了,也不再不就哼來哼去。
幾乎是變了個人。
李宿只看了一眼,就扭過頭去,著劍快步出了山。
姚珍珠眨了眨眼睛,等他影不見了,才輕笑一聲:“唉,這臭脾氣。”
李宿彎著腰出了山,慢慢往前走,隨著暖在林間游移,他漸漸看清了兩人所在之。
正如姚珍珠所說,這裏似乎沒有人煙,也似乎沒有任何野,很適合短暫居住。
李宿一路走,一路觀察山林裏的樹木,然後便來到湖邊。
他看見了姚珍珠所說的穿心蓮,也見到了菰米,更看到了這一湖的游魚。
宮中養過不魚,都是為了觀賞游戲,用來吃的魚倒是不常見。
但李宿的太傅顧錫年認為一國之君需知天下間事,需識世間萬,所以曾經領著他辨認過膳房養的活魚。
穿心蓮這種野,宮裏沒有,李宿自然無法認得。
膳房能養的魚,皆是質鮮的,其中有一味長河鰣魚,每年春日時吃最是鮮,質甜,一點腥味都無。
李宿吃過也見過,此刻倒是瞧見這湖裏竟有好幾條鰣魚。
此時此刻,他竟然想:要是姚珍珠能認出來鰣魚,一定高興瘋了。
李宿:“……”
孤怎麽惦記起那饞丫頭了?
李宿沒在湖邊停留太久,他看清周圍的境況便有了底。
山附近應當沒有太多野,即便有也不是什麽危險種,不需要他們如何防備。而且這湖水清澈幹淨,裏面有魚有蝦,可足夠他們日常食用。
再加上姚珍珠算的菰筍,李宿覺得這山谷裏的日子說不定還會很自在。
如此一想,李宿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在回去路上,李宿特地選了一棵早就枯萎的樺樹,用那殺人的長劍,耗費力從部砍斷。
這樹不算太,他一人就可環抱,也不算太高,將將砍兩段,他用右肩抗住,不輕也不重。
李宿掂量一番,快步回了山。
當李宿把樹幹放到山口時,姚珍珠忙迎了出來,看著那個一人的樹幹,驚呆了。
“殿下……”
李宿淡淡掃一眼:“給你做個床。”
李宿想:孤也不是什麽都不會!只能靠小姑娘養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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