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恒之是在快天黑前陪著母親一起回去的。
臨走的時候他還舍不得,看了昭好幾眼,昭哪里又顧上他了,撲在母后的懷里蹭著撒。
他心里略微失落,又回過了頭。
席容煙坐在羅漢榻上,抱著撲在自己懷里的昭。
從前昭三四歲的時候,都已經有些抱不住了,如今更是抱不住。
低頭讓在自己懷里撒的人抬起臉來,問道:“今日你父皇讓你選伴讀,可選了?”
昭老老實實的回話:“選了。”
席容煙問:“自己選的,還是你父皇為你選的?”
昭就笑道:“兒臣自己選的。”
席容煙笑了笑,為昭理了理裳,看著上的騎馬嘆息:“今日又不是練習騎,怎麼又這麼穿。”
昭坐在母后的邊,倒是規矩的坐著道:“兒臣不喜歡穿,麻煩的很。”
席容煙失笑,了昭的發。
此后半月里,昭原本以為有了伴讀就有人陪玩了,卻是噩夢的開始。
陸鈞很心,但王玠哪里是伴讀,快了的老師了。
自從有了王玠在邊,謝太傅的課昭一點走神都不能有,每當走神打哈欠的時候,王玠都會在旁邊適時的提醒。
瞧著芝蘭玉樹,溫潤如玉的模樣,卻是個最最腹黑的,還要幫著太傅監督言行和溫習功課。
夜里實在撐不住了,想要將沒抄寫完的給糊弄過去,王玠偏偏還神奕奕的陪在旁邊,一臉認真的看著:“殿下困了?”
昭趕點頭。
王玠便理解點頭:“那臣明日早些殿下起來將沒抄寫的抄寫完。”
“臣也是為了殿下好,太傅的戒尺打在殿下手上,臣也不忍。”
昭從前抄寫不完,沒打板子。
但實在覺得抄寫有什麼用?全都能記住,就是字寫得不那麼好罷了。
寧愿被打手心也不想要抄寫。
可或許是王玠長好幾歲,那眼神爍爍,又掛著擔憂,一片忠心的模樣,倒讓昭覺得不好辜負了,還是老老實實的寫,
倒是陸鈞很得心意,雖說看著冷清冷峭,但最是縱容,有時候還幫忙打掩護,讓打個小屯兒。
這會兒燈火如豆,昭寫得手都了,頭一歪就靠在陸鈞的肩膀上,還不許他。
陸鈞渾都張起來,臉側頭往昭上看一眼都不敢,張的手心都出了汗,更生怕自己了吵醒了昭。
王玠在旁看了眼陸鈞那模樣,抿著又看昭明顯更親近陸鈞的作,垂著眸子,卻是無聲的幫昭將沒有抄寫完的寫完了。
他自便是年神,十二便考過了春闈,模仿昭的字跡不在話下。
第二日昭起的時候,還記掛著昨夜沒寫完的字,穿戴整齊出去,陸鈞和王玠早已等候在外。
昭問王玠:“不是說了早點孤起來寫字麼?”
王玠看向昭:“殿下昨夜已經寫完了。”
說著呈上了昭昨夜寫的字。
昭展開一看,還真寫完了,頓時朝著王玠得意的笑道:“下回你不許催本殿下了。”
王玠笑了笑,卻是垂眸應著。
陸鈞在旁看在眼里,只恨自己的字比不上王玠。
早上讓謝太傅檢查了功課后,昭便往馬場去了。
今日騎,騎在一匹白馬上,手上拿著長弓,看著邊的陸鈞又指著前面的箭靶:“你與孤比試,看誰的多。”
“你要是贏了,孤賜你個賞賜。”
“你也可以想想你想要什麼。”
陸鈞著手上的長弓,看向昭問:“殿下說的是真的?”
昭仰著頭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不過必須要在馬跑的時候,那才有難度,你記住了?”
陸鈞抱手:“臣定然盡力。”
一聲鑼鼓響起,兩匹駿馬跑在馬場上,很快一只箭矢帶著呼嘯的風聲,正中靶心。
昭看陸鈞真這麼厲害,跟其后也中正心。
陸鈞看昭也能中正心,倒是欣的笑了笑,又出一箭,卻是穿破了立在靶心的箭,立在上頭。
昭看得一愣,出第二箭卻是沒中靶心。
陸鈞卻明白,昭到底是子,力道不足,又在馬背上,況且才九歲,就能夠有這般箭,已經是極出了。
昭也輸的心服口服。
翻下馬,問陸鈞想要什麼。
陸鈞半跪在昭的面前,深吸一口氣,年清冽的聲音才開口:“臣想要殿下的隨玉佩。”
昭一聽,倒是簡單極了。
隨手就解了上佩著的玉佩,這是五歲生辰時母后送的,最是喜歡,佩了好幾年,不過玉佩很多,戴也戴不過來,送給陸鈞也沒什麼。
拉著陸鈞站起來,將手上的玉佩放到陸鈞的手里:“孤賜給你了。”
陸鈞手上拿著那塊玉佩,上頭還有昭手上的溫度,帶著昭上的味道。
他近乎虔誠的在手心,這一塊昭隨手賜給他的玉佩,是他一生的榮耀,也將會是陸家世代家傳的榮耀。
昭又靠近他,帶著近親不避諱的眼神看他:“孤聽說塞北風景好,下回你帶孤去塞北玩兒好不好?”
“孤都沒出過皇宮幾次,孤也想看看塞北什麼樣子。”
年耳發熱,不敢看昭的眼睛,只敢看著的下道:“塞北到都是黃沙與黃風,草木稀疏,殿下不會喜歡那里的。”
昭卻立馬道:“誰說孤不喜歡那里?”
“陸家在塞北抵蠻人,孤一直敬重。”
“那是你呆過的地方,孤也喜歡。”
陸鈞怔了怔,又鄭重道:“將來有一天,臣一定讓殿下看到一個沒有外敵侵擾的塞北。”
昭一笑,手與陸鈞擊掌:“朕等著。”
清脆的擊掌聲響起,已經在陸鈞的心里烙下了烙印,當作了一生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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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慣例,伴讀需要陪伴到昭十五歲時才能出宮。
不過自從昭過了十二,陸鈞和王玠便不能如從前那樣時時刻刻陪在昭邊,更不能住在昭的宮殿,需要搬去別宮。
除了如常課業,更不能與昭獨自呆在一起。
在昭十四歲那年,臉上褪去了一些嬰兒和稚氣,那張如天仙的臉龐更加仙姿玉,像是如天上墜下來的人。
的課業幾乎已經學完,開始跟著父皇理一些簡單的折子。
昭自來聰慧,雖說偶爾懶,但功課歷來出,即便跟著父皇理起折子來,分析起來也是頭頭是道。
幾乎是樣樣都人挑不出錯來的,唯一讓苦惱的是音律。
偏偏教音律的還是王玠。
寬敞明亮的殿里,王玠一儒雅的白端坐在琴前,又朝著昭淺淺一笑,指尖出一聲音律來。
王玠看起來比從前還要芝蘭玉樹,恍如謫仙高華,但凡他走過的地方,必然有宮駐足看。
但昭也不知道怎麼的,看見王玠便什麼心思都沒有,將他當作自己的先生老師一般,十分的敬重。
說實話,與王玠呆在一起,昭還有點張。
生怕自己哪一的儀態將話沒有做好,又要被王玠點出來。
再有下棋謝太傅和父皇都不是對手了,偏偏不通音律,在王玠面前又覺得慚愧。
還有兩人下棋,王玠居然還能比下的好,簡直天理不容。
王玠看著坐在對面的昭,那目落在他手指上出神,顯然是又失神了。
他略微無奈的嘆息:“殿下,將臣剛才彈的音律再彈一遍。”
昭哪里會,可在王玠那雙察一切的黑眸里,還是手彈了幾個音調。
王玠又是嘆息。
他明白王慧聰,將來也定然會是一個合格的帝王。
本來音律不通也沒什麼,但王不夠沉穩冷清,音律能讓人靜心思考,他耐心教導,也是希王將來有一天能夠冷靜的獨當一面。
他雖會一生都輔佐在王側,但更希王面面俱到。
王玠起坐到昭的邊,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撥琴弦,耐心的講解技巧。
語罷,他側頭垂眸看去,目落在那潔白皮上的纖長睫上,眉目間下來,帶著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縱容:“殿下可看清了?”
昭抬頭看向王玠冷清的眸子,其實不敢說剛才又失神了。
試圖往王玠上靠過去撒:“先生再教我一遍?”
十九歲的王玠早已離了年,也更知曉不能如從前那般與王相親。
但此刻昭的主親近,還是讓他的結一滾,冷清的目下掩蓋住一切緒。
他早已在心底將自己往后的余生都獻給昭,并不奢對自己到底是何。
他只想陪著自己從九歲就陪著的一生,陪著登基,陪著獨當一面,再陪日暮。
他雖說想做的下之臣,但也知道昭還不明白什麼是喜歡,才十四,對自己也并不如對陸鈞那般親近。
王玠沒如同從前那般低語心,他微微后退,讓昭的子坐直,依舊如嚴師那般勸:“殿下與臣尊卑有別,男有別。”
“殿下萬人之上,不可再輕易撲到臣懷里了。”
昭愣了愣。
王玠上有一好聞的冷香味,其實很喜歡聞。
茫然的眸子愣了愣,從前一撒王玠就心,看來這招數也不見效了。
只好正襟危坐的坐著,跟著王玠的手琴。
王玠讓靜,專注于琴弦上,別在意周遭,教如何吐息,慢慢學著,竟也學會了。
這曲子學了一月多,今日像是忽然開了竅,一下通達了。
王玠低低看著昭琴的模樣,王已經初初長,而他還只能這般親近的陪在王邊一年。
往后再見,是君,這樣的時刻或許再也不會有。
他褪下手上的佛珠,親手戴在昭的手上:“這是臣在大昭寺為殿下求來的佛珠,保佑殿下長康健,每一顆佛珠里都有符紙,讓殿下避免邪祟。”
說著王玠看向昭的眼睛:“還請殿下記得臣心意,想起時常佩戴,臣激涕零。”
這是他三跪九叩,求了三天為昭求來的,每一顆都是他心,是他為昭準備的生辰禮,更是他全部的真心。
他不求昭能明白他心意,只求留下心意。
昭看著手上饒了兩圈的佛珠愣了愣,又看向王玠:“你送我的東西,我自然要時刻戴著。”
說著笑開:“我真喜歡。”
說著往上了:“你送我東西,我也送你一個吧。”
本來想也給王玠送玉佩的,但想已經給陸鈞送了玉佩,又給王玠送一個,好似不夠心誠,便將脖子上的掛墜取下來放到王玠手上。
那掛墜是一條魚,用紅線系著,笑道:“這是我自己刻的。”
說著咳了一聲:“雖說刻的有些不好,但是孤的心意,你也要好好留著。”
王玠笑起來:“殿下的心意,臣怎敢辜負。”
說著王玠將吊墜戴上去,清冷的眸子看向昭:“臣一定日日佩戴,念殿下。”
昭了耳垂,想著那不過是自己隨手做的吊墜,聽王玠這麼說,還有點不好意思。
道:“也不用如此的。”
王玠看著昭這習慣的小作,無聲的笑了笑,又還是忍不住將昭放在耳墜上的手指拿開。
昭早已長開,指間勻稱細白,臉龐白皙,眉目如畫,那眼下一顆淚痣,如芙蓉花般嫵,眉眼卻又有幾分清冷。
這樣的容貌早已不似人間。
他的王終究長大了。
他低低道:“殿下是諸君,將來要常于人前,再不可有這般作了。”
“殿下要讓眾人信服,舉止也是重要的。”
昭就知道王玠這說教的病始終是改不掉的。
但父皇說只有忠臣才敢于諫言,為明君,更要明白良藥苦口的道理。
昭明白這個道理,也更明白王玠雖然事事提醒,卻是的好先生,父皇說王玠是難得的年棟梁,便聽王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