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完，掉頭走開，自顧自地坐上了一輛尚是完好的馬車，用平靜的語氣對車夫道：“走，回長安，我等著太子殿下來發落我。”

的聲音傳過來，聽得清清楚楚，趙元嘉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對傅棠梨既有愧疚、又有憤怒，兩種緒不斷替襲來，令他無所適從，只能頓足恨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車夫看了看太子的臉，著腦袋，拉馬匹的韁繩，驅車前行，幾個近侍急急跟上。

趙上鈞冷眼旁觀，直到此時，才發出了“呵”的一聲輕笑，這種聲音似鄙夷、又似愉悅，眼下沒人能分辨淮王殿下的意味。

他從屬下手中接過長||槍，隨手一揮，帶起一道幽深的寒，提槍上了馬。

趙元嘉恨恨的，板著臉命眾人收拾一番，也坐上了馬車，準備離開此。

那邊的何縣令哭喪著臉，和手下的衙役們扯著嗓子呼喊民夫回來，這時候，也無人顧及堤壩了。

天好似破了一般，雷電加，一陣似一陣，河水沖刷著堤岸，“嘩嘩”的水聲充斥在天地間，吵得人心浮躁。

傅棠梨的馬車在雨中晃晃悠悠地行了一小段，前方堆積著流匪的尸，橫七豎八地疊在那里，阻住了道路，馬夫撥轉馬頭，試圖從旁邊繞過去，但是，夜太黑，他沒有察覺到，馬車已經太過靠近河岸。

拉車的馬有些膽怯，逡巡不前，車夫急了，揚起馬鞭，用力了一下：“駕！”

馬兒撒開蹄子，加快跑了幾步。

猛然，“轟隆”一聲響，河水沖破了豁口，撲上堤壩，騰起一人多高的浪頭，涌了過來。

太子妃的馬車恰恰經過，被那巨浪一沖，車和馬都被打倒在地，車夫跌了下來。

傅棠梨在車里被撞得整個人都翻滾起來，慌地抓住了車窗的框子。

堤壩不斷崩落，大塊大塊的石頭和著泥沙翻滾著、塌陷著，馬車隨著土石一起朝河道落，馬兒驚恐地刨四蹄，發出凄慘的“咴咴”鳴。

跟在后面的近侍尖聲大：“太子妃！太子妃！”

趙上鈞霍然回首。

閃電劃過，河中的一切纖毫畢現，大浪滔滔，泥沙滾滾，馬車落河中。

“梨花！”趙上鈞發出嘶啞的吼，而此時驚雷響起，淹沒了他的聲音。

他發了瘋一般，朝河岸打馬飛奔而去，在還未到達的時候，從馬背上騰空而起，撲河

中。

就如同曾經那樣，試圖抓住、試圖抱。

但這次沒有來得及。

馬車被巨浪裹挾著，迅速沖向河中央。遠漩渦翻，河水澎湃，如同虛空中的巨張開大口，吞噬一切。

傅棠梨隨著馬車在水中顛倒滾，什麼也看不見，無盡的黑暗中，河水洶涌而來，像造者的巨手掌控，把拋上半空，又重重地砸下，令驚恐、眩暈、以至于窒息，幾乎失去了意識，只是憑借著最后一點本能，用盡全的力氣，雙手死死地抓著車窗，手指都快要斷掉。

好像有人在呼喊，聲嘶力竭。雷聲太大，震耳聾，唯有此時，他能這樣呼喊，不忌諱人聽見。

一個巨浪打來，車廂終于四散裂開，傅棠梨再也抓不住車窗，被浪甩了出去，車轅從上面砸下來，撞上的頭部。

劇烈的疼痛幾乎讓傅棠梨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而這時候，模模糊糊地看見了那個男人的影，在滔滔河流中、在混沌黑暗中，朝撲過來，拼命向出了手。

仿佛只是一個錯覺，水中的一切都是顛倒錯的，那個距離，可不可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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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棠梨覺得自己做了夢，一個很長、很怪異的夢。

看見遠山林覆蓋著白雪，有仙人立于山巔，長廣袖，風華清絕，遙遙地著，冰冷的風撲面而來，帶著烏木苦的香氣。

不敢向前，云端不可及，大抵是不該去的地方，畏懼著，轉離開，朝著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心很，步子很急，漸漸步黑暗，倏然，洶涌的河水沖了過來，一下子把卷河底。

驚慌失措，努力掙扎著，還是被河水下去，到河底，河水灌口鼻，無法呼吸，口好悶，快要裂開了。

在滅頂的絕中，仙人降下山巔，朝攤開雙臂，他的形那麼高大，他的手臂那麼有力，唯有他的面容，模糊不可捉，似是故舊、又似是陌路，分辨不清。

溺水的人看見浮木，心之所向，拼命出了雙手，想要他的名字，就在邊，怎麼也說不出口，什麼？該他什麼呢？

心里想著，一直想不出來，很著急，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倏然大了一聲：“啊！”

……

傅棠梨滿頭大汗，怵然睜開眼睛。

燭朦朧，如同流水，在床幔和簾帳間逶迤纏繞，窗外或許有雨，雨落在階下的聲音，像春蠶啃食桑葉，輕而靜謐。

一個男人坐在床頭，他的形過于高碩，影籠罩下來，讓燭顯得更加昏暗，恍惚間，有些看不真切，如同……夢中一樣。

“梨花……梨花、你終于醒了！”，他的聲音幾乎是沙啞的，息著，似乎這短短的幾個字已經費勁了他所有的力氣。

傅棠梨的腦子里面好像蒙著一團白霧，過白霧看過去，眼前的景一片迷離，宛如虛空生，人不可捉，眨了眨眼睛，一點一點地出手去，想要些什麼，試探這一切是否還是夢境。

頭部一陣劇痛，像是無數鋼針刺了進來，把的腦海攪得七零八落，痛苦地了一聲，手抬到一半，又無力地垂下。

他飛快握住了的手腕，輕輕地、把的手在自己臉上，帶著雨的、的燭影中，他目溫存，仿佛嘆息一般，再一次喚了：“梨花……”

他喚得那麼小心，像是怕驚擾到，而雨聲雜無章，傅棠梨疑心自己聽錯了。

遲疑著，手指蜷曲了一下，又張開，指尖過他臉，他眉眼深邃，鼻梁高，線剛毅，五廓英而俊逸，無一生得不好，容貌近乎完，他向的那雙眼睛，就如同被雨水所浸的夜，深沉如墨，卻是和的。

原來已經不是夢了。

困了：“梨花……是誰？嗯，我是誰？你又是誰？”

男人遽然睜大了眼睛，他平日大抵是個冷靜的人，此時沒有一，只是繃得的，像是一張弓，驟然拉滿，一即發。

第56章 我是玄衍，我是你的夫君……

傅棠梨覺得惶恐起來,吃力地把手回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夜正深，竹簾低垂,簾影參差,小軒窗畔一盞燈,素案上點著一爐香，香屑已大冷，此間唯有彼此二人。

努力地想了想，想要尋回一點舊日的印象，但是不行，一筋抵在后腦勺，突突地跳著,一旦思索起來,就疼得厲害,無數浮掠影的碎片閃過去,來不及捕捉,又似煙花般，須臾就散了。

疼得不了，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發出急促而破碎的聲音,帶著一點兒哭腔：“我是誰？你是誰？我怎麼記不起來了？”

男人的面上出了一種無法形容的表,那一瞬間，似是大喜、又似是大悲，他猛然抱住了傅棠梨，抱得的，他那麼用力，以至于勒得骨頭都發疼,但是太過虛弱了，掙不得，只能任憑他那樣抱著，完全掌控著。

“我是玄衍，你的夫君，梨花，你怎麼會……怎麼會忘了我呢？”男人的氣息炙熱而急促，的耳鬢邊低低地這麼說著。

他強而溫，他的是炙熱的，屬于男人的味道覆蓋上來，白梅花的氣息，帶著一點烏木的苦，讓想起空曠的山林中，信靈者焚起敬神的香，高遠云端。

這種味道是那麼悉，像是過往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一直都縈繞在畔，那一瞬間，讓生出了莫名的安心、以及一沒來由的委屈。

傅棠梨用額頭在他口蹭了蹭，的腦袋很疼、很沉，無法去思索太多，再次疲倦地闔上眼睛：“……嗯，我名梨花嗎？”

“是，你是我的梨花，你是我的了……”他如是回應著，說得很慢、很慢，帶著一種宛如氣般、咬牙切齒的意味。

窗外的雨落下，一點點細碎的聲音，宛如私底下的喁語，不可訴諸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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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爐中燃著迦南沉木，蹲踞的饕餮巨仰頭張開大口，吐出一團團濃郁的煙霧，龍座之上，金壁雕著五爪的翔龍，在團云中探出頭來，煙霧拂過，宛如活過來一般，怒目圓睜，似要擇人而噬。

元延帝高坐含元殿上，眉頭鎖，注視下方：“因咸流民之事，有史上書，你罔顧人命，肆意殺戮，有傷天和，五郎，你作何解釋？”

趙上鈞站在那里，一襲道袍，廣袖深，神姿高徹，他的臉還是蒼白的，近乎青灰，這讓他看過去愈發顯出一種凡塵之外的疏離，他的語氣也是淡淡的：“夫流民者，皆匪也，若聽之任之，禍患將延及四方，我今予以嚴懲，樹朝廷之威，震懾其同黨宵小，經此事，咸可高枕無憂矣，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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