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腦袋微微垂下，秀眉輕擰，瓣抿一條直線。

掀一下眼皮看他。

眼皮蓋下去，眼珠在下面靈活地滾。

鼻子皺一皺。

嘟囔一下小。

像那種挨訓的晚輩，不服，但憋著。

襯得施璟，就是那個沒事兒找事兒的莫名其妙的長輩。

施璟氣樂了。

這是又嫌他說話難聽。

敢怒不敢言。

但敢給他臉看。

施璟氣得心跳不穩，轉就要走，怕再多看薛一一一秒，就忍不住要手掐死。

施璟剛轉，薛一一忽地撲上去，一把扯住男人擺。

今天氣溫不足20，又是早上。

可手上的料薄薄的一層，被拽得有些變形。

施璟回頭，垂目。

視線落在那雙膽大包天的小手上。

纖細的手腕戴著綠編織手環，因作袖口上移，出來的格外扎眼。

視線停留好幾秒，徐徐往上，冷漠的審問語氣：“干什麼？”

薛一一松手，一邊分析施璟表，一邊比劃：“以前是我不懂事，你想怎麼罵我都可以……”

罵？

男人眉梢挑起來。

薛一一覺得施璟臉不算不悅，接著比劃：“但天使兒醫療院向中安保申請捐贈的企劃……”

男人眉宇眼可見地豎起折痕。

這是不悅了。

薛一一著頭皮，利落比劃：“明天上班，你有空的話，可以看一看！再見！”

薛一一轉就跑，跟后有鬼似的。

施璟盯著那抹影，直到看不見影兒。

半中午。

施璟坐在大廳沙發上，翹點了支煙，語氣隨意：“薛一一車禍剛醒時，什麼狀態？”

王姨站在前面，雙手握，想起來還很是愁容：“剛醒時什麼都不記得，連我也不記得，很怕我和醫護。后來我握著的手，跟講以前的事，跟講我是誰，跟講是誰，然后慢慢就平靜下來了。”

施璟思忖一會兒：“你覺得失憶前后差距大嗎？”

王姨：“生活習慣，行為習慣什麼的，倒是跟以前差不多，就是對我……”

施璟起眼皮：“？”

王姨：“比以前客氣。”

施璟彈彈煙灰，慢慢吐出一口煙霧：“去忙吧。”

施璟回房，手機擺放在桌上，單臂撐著桌面，撥電話，摁免提。

電話接通，直問：“薛一一為什麼出院了？不是說要留院觀察？”

徐醫生被質問得默了兩三秒，為難道：“一一小姐況符合出院指標，我們只能建議留院觀察，堅持出院。”

“況符合出院指標……”施璟涼涼重復一遍，有些故意為難，“那為什麼記憶沒有恢復？”

徐醫生耐心解釋，大腦是人類最復雜的，它影響很多，也很多影響，目前醫學者也在探索中。

薛一一失憶，可能是因為輕微腦震，但不能排除是大腦自我護衛系統機制。

比如說，把最珍惜的東西鎖進最安全的房間，保護起來。

又比如說，把最痛苦的東西鎖進最封閉的房間，封閉起來。

徐醫生最后說：“一一小姐以前也有過失憶癥狀，所以我更傾向覺得，這次的失憶也是一種自我護衛系統機制。”

施璟皺眉：“你的意思是，心理因素更多？”

徐醫生：“可以這樣理解，畢竟一一小姐心理問題不小。”

失語癥和失憶，都是最直接的表現。

電話掛斷。

施璟出神久。

晚上，施璟從外面回來，到冰箱拿冰水喝。

盯著王姨。

順口問：“薛一一回來沒有？”

王姨：“明天是星期一，要上班，應該不會回來了。”

王姨替薛一一解釋：“一一工作單位離家遠，平時都住單位的員工公寓。”

施璟：“周末回？”

王姨愣一下，回答：“也不是每個周末回，工作忙的。”

施璟沒說什麼，結上下滾，一杯冰水下肚，水杯有些重地磕到大理石桌面上。

周三，施璟理完公事，迷眼休息一會兒。

忽地，開眼皮，出手機，打字：【過來。】

又打字‘給你半小時……’

頓一下。

刪掉‘半小時’，打字‘一小時’。

約一小時后，薛一一出現在施璟辦公室。

孩兒今天穿一件黑灰長款大，扎高馬尾，右肩掛一個黑皮大包。

一灰撲撲。

小臉卻襯得更為白凈。

施璟淡淡掃一眼薛一一：“過來。”

話落。

書微躬一下背，默默退出辦公室。

薛一一不明所以，慢吞吞走到施璟邊。

施璟手指一只鋼筆，指著電腦屏幕上的企劃書標注：“這個地方，需要詳化，還有這兒，流程太過繁瑣，肯定不行，還有這邊……”

薛一一聽著。

有些不敢置信施璟看了企劃書。

不僅看了，還詳細標注了。

不僅標注了，還親自跟講。

太意外了。

岔一下神，思緒落后一步。

薛一一眼睛跟著那只鋼筆轉，彎腰湊近，全神貫注。

施璟立刻覺到，還聞到好聞的香味兒，他斜看一眼薛一一，很是大方：“要不要坐我上來？”

薛一一眼睛驚詫瞪圓，不低頭。

男人雙微微分開，大被西略地包裹，線條流暢又有力量。

薛一一畏地退后一些。

施璟心頭奚落：沒膽兒。

繼續講企劃案。

結束。

薛一一站直。

薛一一想比劃。

可施璟沒看。

薛一一支起食指，虛在空中，一雙眼睛在施璟上轉悠。

他穿一件妥帖合的黑襯，料有不明顯的細膩紋理。

領口敞開，寬闊的肩膀撐起肩線。

燈下，能約看見料下實的廓，和健壯的手臂廓。

薛一一的食指曲了曲，最終輕輕一下施璟肩頭位置。

施璟蹙著眉側頭。

薛一一比劃：“可以發我郵箱嗎？”

施璟：“嗯。”

薛一一抿一下，比劃：“那我先走了？”

施璟不搭腔。

薛一一眼珠轉轉，乖巧比劃：“再見。”

沒想過施璟會禮貌回應，識趣兒地離開。

周四下午，施璟收到薛一一修改后的企劃書。

他看完，把書進來。

男人子靠進皮質辦公椅椅背，修長的雙疊放支在旁邊柜子上。

左手捧著煙灰缸，右手著香煙。

敲一敲煙灰：“明兒有什麼行程？”

書憑借過的工作能力，將明日行程空口背述一遍。

施璟吸口煙，代：“把下午的事兒挪到上午，聯系薛一一，明天我要去天使兒醫療院看看。”

書：“我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