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兩戰下來，耶律崇這邊損了數千騎兵, 齊國主力折損近萬。

九月十八, 就在主力軍距離那片河谷之地只剩兩日路程, 晌午休整時，公主的大帳里突然傳來一聲怒吼：“退退退，你就知道退，以前東胡難打是因為草原太大咱們可能找三五個月也瞧不見他們的影子, 如今他們自己送上來了, 千載難逢的戰機，就該繼續打才是！”

有人聽出了這是雍王的聲音，而雍王的怒火還在越燒越旺。

“給我講道理，更不用在我面前耍你監軍的威風，想當年我在戰場上揚名時你還沒出生！”

“這樣, 你要退兵我不攔著，我帶兵去打東胡你也別管，咱們叔侄各管各的！還有你們，想立功的馬上出去點兵跟我走，怕死的就繼續躲在長城里面當頭烏，什麼邊軍總兵，我看邊軍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總兵才一直都不得安寧！”

這時，晉州總兵陳升的聲音也傳了出來：“王爺不用激將，我陳升守了二十多年的邊關，絕不會因為你一兩句激將法就冒冒失失地跟你走，不過我也認為當戰，公主，退軍一事，請恕臣實難從命！”

又一陣雜的爭辯聲過后，雍王與陳升帶著他們麾下的四個副將出來了，分頭去點自己的兵馬。

侯萬中、孟極追出來勸說，奈何雍王、陳升鐵了心要回頭去攻打耶律崇的兵馬，誰來勸都不聽。

半個時辰后，雍王、陳升帶走了八萬將士，其中有四萬多是愿意聽從雍王號令的京兵，三萬多是陳升麾下的晉州軍，主力軍這邊便只剩四萬多兵力與幾千傷兵。

與主力軍分開后，雍王、陳升直接率軍朝著上次戰后耶律崇騎兵離開的方向去了。

坐在大帳中的耶律崇從他派出去的哨兵口中聽說這個消息，笑得直接倒仰在他的狼皮墊子上！笑話，齊國的軍隊有步兵有騎兵，只能沿著既定的路線行軍，他這五萬多騎兵卻可以在草原各任意馳騁，雍王奔著那個方向去，吃手里的所有糧草也休想找到他。

笑夠了，耶律崇重新坐正，抄起他拿來切的匕首扎了一塊兒放到里，吩咐那個哨兵道：“繼續去探。”

哨兵走后，耶律崇對左右道：“如果雍王、陳升真的走了，齊國公主的邊就只剩四萬兵馬，咱們隨時準備再來一次夜襲！”

他的親弟弟右賢王耶律續更穩重一些，猜疑道：“就怕其中有詐，那畢竟是齊國皇帝最寵的公主，雍王、陳升竟敢公然違背的命令？”

耶律崇嗤道：“戰場是男人們決斗的地方，齊國皇帝寵他的兒，將士們可不會真心聽從一個公主的話，他們只相信自己的拳頭，尤其是那個雍王，聽說他連皇帝的話都敢反駁，就像左賢王經常反對我一樣，這樣的人，他更不會任由自己的侄擺布。”

耶律續想到了追隨雍王的陳升，也想到了留在齊國公主邊的孟極、侯萬中。侯萬中他不太了解，孟極卻在遼州做了多年的總兵，此人也是三位總兵中最為謹慎的，戍邊以防為主，很會像郭彥卿那樣派兵追進草原。

這麼一想，幾位主將的選擇確實都符合他們的。

“可是，就算齊國公主邊只剩四萬多兵，有孟極在……”

耶律崇一把將桌子上還帶著一大半的羊骨頭朝弟弟砸去：“他們只有四萬兵，我們有五萬多騎兵，這樣都不敢打，你還是草原上的勇士嗎！”

耶律續低下頭，沒再反駁大哥，只是心里總是到不安。

九月十九上午，得知雍王的八萬兵馬離開齊國主力軍已經有一百多里遠了，且還在往東北方向走，就算聽到他們襲齊國主力軍的消息也來不及救援，早已繞到齊國軍隊的西邊的耶律崇立即帶兵朝南方追去。

九月二十的黃昏，耶律崇再次從哨兵口中聽到一個大笑話，齊國的主力軍在前面的河谷里扎營了，卻沒有將營帳扎在平坦的河岸上，而是全部扎營在一側的山丘之上。

耶律崇朝弟弟笑道：“一看就是那個不懂如何打仗的齊國公主的主意，以為他們扎營在山上咱們的戰馬就沖不上去了，可忘了，咱們草原的勇士們都長了，下馬也能沖上去殺了他們！他們老老實實在平地扎營，至還有個退路，哈哈哈哈……”

耶律續只覺得大哥好像中了那個齊國公主的邪，不就笑，明明這一個多月自家并沒有在戰場上占到多大的便宜。出于謹慎，他提醒道：“齊國公主不懂戰法，孟極、侯萬中難道也不懂？就怕其中有詐……”

耶律崇：“詐詐詐，你就知道有詐，都說了是公主是齊國皇帝派來的監軍，雍王是叔父才敢不聽的，孟極、侯萬中敢嗎？”

耶律續：“孟極是敬王的岳父，他……”

耶律崇：“狗屁敬王，敬王自己都膽小如鼠，回回陪著公主躲在親兵里面，齊國的皇帝真是可悲，他自己算個人，生的兒子一個不如一個。”

他遠遠見過被齊國軍隊圍在最中間的兩道穿綢面皮甲的影，一男一，的是公主，男的定是那個敬王。這種已經到了戰場卻貪生怕死不敢出來廝殺的齊國王爺，耶律崇才不會看在眼里。

“啰嗦，趕讓大軍休息，準備今晚的夜襲！”

.

河谷這邊。

天漸晚，孟極、侯萬中再次求見公主，懇請公主帶兩千親兵連夜趕路，去前面一后勤營地與那里的兵馬匯合，如果他們這一戰順利，明日便能追上公主。

慶笑道：“莫非兩位將軍都以為今晚我軍沒有勝算？”

侯萬中急道：“公主妙計，我們有八勝算，只是兩軍短兵相接，又是晚上，公主千金之，還是不宜以犯險啊！”

慶：“沒有必勝的把握，我不會定下此計，既然定了，我便不會丟下將士們一人求穩，兩位將軍只管備戰，不必為我分心。”

守在公主旁邊的樊懷忠拍拍口，道：“將軍們放心，有我在，定會護殿下周全！”

十七歲的公主從容不迫，十九歲的侍衛自信張狂，一樣的年輕，又一樣地無畏。

孟極、侯萬中互視一眼，并肩告退。

慶帶著樊懷忠、解玉走出了營帳。

一紅日即將沒于對面的山丘之下，夕染紅了天邊一片片魚鱗狀的云。

慶的大帳位于這側山丘的山頂，的背后是一層層起伏的山丘壁壘，的腳下，是一排排正在搭建中的營帳，四萬多將士，今晚將以之軀迎戰耶律崇的五萬多胡兵。

以對多，確實有危險，但只有這樣才能讓耶律崇放棄他們最擅長的騎兵奔襲，只有這樣才能讓這次北伐贏得一場意料之外的勝利，讓已經陣亡的數萬將士為邊關百姓換取更長久的太平。

慶相信自己的戰，相信孟極、侯萬中兩位大將軍的排兵布陣，相信樊懷忠等兩千親兵，更相信那四萬多背井離鄉為了大齊而戰的將士們。

天徹底地黑了。

慶穿著戰甲躺在床上，拂柳、金粟守在邊，樊懷忠、解玉帶著十六個親兵藏在外帳。

慶勸拂柳、金粟躺著，能睡著就睡，睡不著躺著也比干坐著舒服，自己閉目養神，一會兒想王叔、郭彥卿那邊，一會兒想張肅、二哥現在在哪，一會兒想宮里的父皇母妃，一會兒聆聽外面的靜。不可能不張，但手就能到放于床邊的劍。

這還是剛練劍那年父皇賞賜的寶劍，練了這麼多年，還不曾見過。

床邊的柜子上放著的弓與箭囊，慶不會自不量力地去與兇悍的胡人們廝殺，但的箭法連著考了三年的甲上。

大概是子時時候，河谷北面傳來了數萬戰馬齊奔引起的輕微地。

慶瞬間清醒，背起箭囊佩好長劍，抓著弓就出去了。

兩軍的箭陣幾乎同時發，只是耶律崇的弓箭手全都朝山上的營帳瞄準，齊軍這邊卻是山上的弓箭手與披著一層草皮埋伏在河岸附近的弓箭手上下齊發。

耶律崇早就料到齊國這邊會有準備，但他更相信自己這五萬多勇士的戰力，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再充足的準備也沒有用！

“下馬，跟我往上沖！”

揮刀劈開飛來的箭矢，耶律崇第一個帶兵往山上沖去！

雖然有胡兵接連死在箭矢當中，卻有更多的胡兵沖過了箭陣，迎上了齊國的步軍。

當箭陣停下，雙方便開始了主力的短兵相接，可齊國的將士們占據了居高臨下的地勢，前面的箭雨也除去了東胡的兵力優勢。

慶看到了不斷死在胡人刀下的背對著的齊國將士們，也看到了黯淡月照亮的一張張死不瞑目的胡人的臉。曾經在武威見過戰后的尸橫遍野，也曾一次次夢見過那些尸首，今晚明明站在冀州北部的草原，卻又仿佛回到了西北的武威，時也回溯到了那夜兩軍將士們倒下之前。

戰場大概總是相似的，變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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