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正卿来了。

他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青风氅，头发随意梳了，只用一木簪。

失魂落魄站在雍王府门口。

萧怀沣对他的态度，就像父亲对儿子：看不得他嘚瑟，也看不得他垂头丧气。

“怎不进去等？”萧怀沣蹙眉问。

崔正卿脸灰败：“七哥，我听说静乐公主把手指给剪了。是因为赐婚吗？”

“问蠢话。”萧怀沣说，“哪怕天大事，也进去坐下等。站在门口算怎么回事？本王不用你这么文弱的门神，你是能挡贼还是能挡鬼？”

骆宁：“……”

崔正卿挨了顿挤兑，神反而缓过来几分。

骆宁笑着说，“表弟，里面请吧。”

崔正卿随他们俩进了雍王府。

骆宁陪着在外书房小坐， 小厮上了茶。

半杯热茶下肚，崔正卿眼睛里恢复了点神采。

“我听到后，吓一大跳。”崔正卿说。

一个人的灵魂会下意识保护的体。故而咬舌自尽、自断尾指，都是令人震惊的。

不仅要忍疼，还要对抗求生本能——是个人都知道本能有多难对抗，需得下怎样的狠劲儿。

不是疼一疼就可以做到的。

哪怕是崔将军那样的老将，听说此事都动容。

“……我想送点钱给。”崔正卿说。

萧怀沣：“与你无关，这是内廷的压迫与反抗。”

骆宁也说：“表弟，你不用自责，此事的确与你关系不大。

是太后要赐婚，公主知道会卷郑氏、王爷和崔氏的争斗，不想做旁人手中刃，这才断指。你只是正好被牵扯局了。”

“话虽如此，我如何心安？”崔正卿叹气。

萧怀沣：“自作多无非是一种软弱。不要在本王面前做这副样子！”

崔正卿：“……”

他欠萧怀沣这么一顿骂。

挨完了骂，他的气神好了很多，从雍王府离开了。

骆宁替崔正卿说话：“表弟有些难过。”

“他有什么可难过？他又没断指。断指的人还要假装无事发生。”萧怀沣淡淡说。

骆宁觉得，自家王爷心软。

他没说过一句多余温的话，其实他也是很同静乐公主的。唯有他对崔正卿发脾气的时候，才可以看出点端倪。

“王爷说得对。”骆宁道。

表弟潇洒得很，说不定过几天就忘记了。

的确，他手指完整，心上的震撼似水波一样。风停水止，过后还能余下多痕迹？

骆宁起：“王爷，您忙吧，我先进去了。”

萧怀沣颔首：“我与宋暮商量点事。等我用晚膳。”

骆宁道好。

刚站起，又有小厮进来，恭敬回禀：“王爷，法华寺的慧能首座法师求见。”

骆宁脚步一顿。

萧怀沣蹙眉：“不见。”

小厮似有点犹豫，低声又说了句：“王爷，慧能法师说他有件很重要的事，与王妃相关。”

萧怀沣看了眼骆宁。

骆宁便说：“他进来。”

好些日子没见到慧能法师了。

这和尚，在白慈容进镇南侯府的时候，出了很关键的力。他与邱士东关系切，骆家好几年事里都有他的影子。

骆宁为雍王妃后，此人就蛰伏了，很久不见他出来。

哪怕去法华寺，他也不待客，住持说他闭关静修。

骆宁却以为，他是害怕报复，不想和骆宁牵扯旧仇。

如今谨慎又怕死的人，这会儿怎突然登门？

骆宁突然想起什么，对萧怀沣说：“王爷，这位慧能法师，跟蒋王府也很！”

算计邱士东的时候，利用了蒋王府的温泉山庄。

当时就听说，因为慧能法师和蒋王府走得近，邱士东才可以去蒋王的封地求人帮忙。

只是没想到蒋王过分警惕，将他拒之门外。

骆宁萧怀沣用暗杀了邱士东，还嫁祸给郑嘉儿的父亲勋国公。

事过去多时，当时的关注都在邱士东上，骆宁竟一时忘记了这茬。

要是这和尚不登门，还是没把这层关系想起来。

如今蒋王府的人进京了，用意不明，这和尚居然主动登了雍王府的门。

萧怀沣听了的话，表微冷：“出家人六不清净，也配供奉菩萨？”

“听听他要说什么。”骆宁道。

萧怀沣对小厮道：“请他进来。”

骆宁坐回去。

外书房伺候的小厮把茶盏撤下，重新奉茶。

慧能大师穿了件黄褐拼缀袈裟，材质太好，瞧着轻盈又保暖，越发彰显他世外高人的气度。

他进门先合十行礼。

“王爷、王妃，贫僧有礼了。”

萧怀沣面无表。

骆宁反而热些。

“……法师请坐。来人，上茶。”骆宁笑容和煦，“法师今日怎有空来坐坐？听闻你在静修。”

慧能法师合掌念佛，才说：“贫僧夜观天象，王妃恐有一劫。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才特意下山来求见王爷、王妃。”

骆宁只是微笑。

萧怀沣开口了：“法华寺着实了不得，和尚还兼干钦天监的差事。天象还说了什么，法师？”

慧能法师似听不懂萧怀沣的讽刺，笑着说：“王爷，贫僧多了。本是告诉了太后娘娘，贫僧来提点王妃的。”

骆宁表不变。

对慧能法师搬出郑玉姮做靠山，没太多的惊讶，神如常：“多谢法师与太后娘娘记挂。还请法师告知，我最近有什么灾？我好避着些。”

萧怀沣在旁边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冷哼。

慧能也是老狐狸了，不是随便能吓唬的。

“与火有关。体的，也就看不太清楚了。”慧能法师说。

骆宁：“多谢。”

慧能法师：“王妃若要解法，需得另请高人。贫僧只能看、无法破局。”

骆宁了然。

小厮上了茶，慧能法师没有喝一口，匆匆告辞。

他知道萧怀沣不喜他，不留下来碍眼。

他走后，骆宁与萧怀沣没动，夫妻俩统一沉默，各自想着自己心思。

直到骆宁先开口：“王爷，您不是还要与幕僚商议要事？我先回内院了，晚夕闲了再聊。”

萧怀沣回神，微微颔首：“你累了一天，先回去歇了吧。”

骆宁回去后，萧怀沣立马派人出门，寻个悄悄的地方，把慧能和尚给抓了起来。

他不管什么佛门圣僧，这和尚搅祸不是一两日了。

慧能是朝廷有度牒的和尚，轻易不能杀了他，可抓起来审一审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