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江緒很給面子地接了句。
“那時南鵲西街未通,去周府要繞上一大圈,卯初就得出門,那最遲也得寅時三刻起,可太早了。昌國公府就近多了,寅正二刻起床都不算晚。”
“卯初出門,為何寅時三刻便要起?”
“洗漱、梳妝、更、用早膳……可不得要寅時三刻就要起麼。”
江緒想起在府中晨起時的諸般種種,忽然懂了。
明檀托腮繼續道:“幸好沒去,周家私學太可怕了,一日得念三個時辰,回府后還有許多功課要做,若回府后再學些別的,一日也不必歇了。”
明檀又絮絮叨叨說了些念私學時候的事兒,還有自個兒學琴不認真被先生罰。
說這些其實是想安安江緒,自出生起沒了親娘,爹爹又不止一個兒,外任數載,在府中時刻為著為京中貴典范而努力,過得頗為辛苦,也算是與他同病相憐了。
沒想江緒想了想,忽道:“你上私學時,本王應是去了西北軍中,西北多旱,軍中每日飲水都有定量。本王記得有一回去敵營刺探軍被發現,逃出來后迷了路,兩日暴曬,本王與同伴都未飲半滴水,差點死在回營途中。”
“……”
明檀啞口無言。
為何會覺得自己過得辛苦呢,只不過是念念私學做做功課學些規矩繡繡花兒罷了,如若死活不肯做,其實也無人,與夫君這比起來真真算得上是養尊優了。
腦補了下夫君所說的差點死在回營途中,明檀又是心疼,又不知該接些什麼話。
江緒還并未意識到明檀先前所說是為了什麼,也并未意識到自己三兩下就把天給聊死了,他自斟自飲,還難得地給明檀也斟了一杯。
明檀有些手忙腳地端起酒盞抿了一口,另一只手背在后,悄咪咪地比了個手勢,這話題是進行不下去了,還是早些辦正事為好。
云旖等了許久,都等到背脊發僵了,終于見到明檀有了靜,躲在樹后,活活脖頸,還抻了抻腰。
不一會兒,忽有異響升空,升至一定高度后――
“砰!”
“砰砰砰!”
“夫君快看!”明檀放下酒盞,一手拉住江緒的袖,一手指著夜空。
江緒抬眼。
今夜夜空湛藍如洗,月皎潔,零星綴有點點秋星,不遠煙火簇簇升空,在夜幕上迸發出奪目耀眼的彩,又在寂靜的湖面上倒映出波粼粼。
這煙火,很特別,從前在京中從未見過。
煙花升空綻放后,明明應是靜態,可它看起來卻是態的,如小人書一般,一氣翻閱時態連貫,這煙花也是一簇接著一簇,升空時形態微變,極快地組男子舞劍的畫面。
雖然煙花形態算不上惟妙惟肖,但江緒已然看出,那些劍招,都是他曾在面前用過的。
“是本王?”他問。
見他認出來了,明檀忍住心下的小驕傲,邀功道:“是不是很像?我畫了兩個時辰才畫出來呢,有些作記不得了,多虧了云旖告訴我才知道該怎麼畫。”
江緒起,仰頭向夜空,神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明檀也起走至他的側,碎碎念道:“聽聞理縣什麼煙花都能做,我便讓云旖拿著我畫的圖紙,提前來理縣找人做了,原本也只是想試一試,沒想趕著時日還真能做出來,不過若是再多給些時日,說不定能做得更像……
“G夫君,回京之后你不如和圣上提一提,宮中每年不是都會放煙花嗎?聽聞宮中煙花也是理縣做的,但樣式并不新奇,我在宮外都看到過好幾次,每年好像都差不多,今年說不準可以做些起來的,比如子拜年?瞧著也新鮮。”
“不了。”
“為何?”明檀疑,難不宮中連煙花樣式都有規矩?
“這是你為本王所想的花樣,為何要讓其他人看。”
他緩聲說完,看向明檀,目深深。
明檀稍怔,完全沒想到他會這般說,與他對視了會兒,耳朵又有些熱。
其實這話聽來不免霸道,但莫名就覺得有些開心,還有些滿足。
垂眸躲開江緒的視線,又一點點蹭上前,害地拉住江緒的手:“那夫君是喜歡阿檀為你做的煙花嗎?”
“嗯,喜歡。”
“夫君喜歡就好,其實阿檀做這些,是怕夫君見到那位清羽姑娘,又想起太子妃娘娘,心中傷懷,阿檀希夫君可以開心一點。”明檀臉紅紅的,鼓起勇氣解釋道。
江緒始終垂眸看著。這些年也有人真心實意地為他好,但從未有人說,希他可以開心一點,他的人生,似乎與開心從未有過什麼聯系。
良久,他回握住明檀的手:“阿檀有心了,本王…很開心。”
這是他第一次喚的名字,手心微,難得地冒出了些汗。
第七十四章
也不知云旖準備的是什麼酒,明檀不過喝了一口,便有些醉了,煙花放完后,腦袋暈乎乎的,原本還有些想和江緒說的話,一時竟想不起來。
雙手捧臉,眼前的夜空明凈璀璨,湖干凈清澈,偶有夜風吹皺湖面的點點碎星,待一陣暈眩襲來,這些畫面又旋轉錯,仿佛將拽了一個沉靜的綺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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