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敬歲月
酒樓席間觥籌錯, 巨大的暖吊燈鋪天蓋地映得人恍惚。
桌上菜肴名目繁多,山珍海味五花八門擺滿人視線,沒見多幾口。
應付幾個合作方的排場, 不了主辦給面子,陸長鶴番敬酒,好話說了個遍。
“這個圈子裏頭的青年才俊,還是你們陸家兄弟倆讓人放心。”臨近的老總對他甚為滿意,不輕不重的力道拍在他肩膀上, “歐洲市場這個外彙投資項目做好了, 你爸爸也要對你刮目相看。”
不知是醉意擾人亦或什麽, 陸長鶴總覺得胃裏有點翻江倒海, 強撐笑意, “還是不了各位支持。”
他倒是很會自謙,惹得幾位哈哈笑,“我說吧,陸家果真是不養閑人。”
“你哥哥不在,今天你就得跟咱們幾個長輩喝過癮了才行。”
“應該的。”陸長鶴默許地招手讓服務的倒酒。
因為胃不好的緣故,這場酒席本陸硯安是要替他來的,可他還是要逞這個強, 做生意難免酒中待客, 他只覺是常事,偶爾一兩次也沒什麽大事。
陸長鶴幾次默不作聲看過鎖屏時間, 生怕再晚些他哥電話就打過來了。
到後來陸長鶴手機都開上靜音了,結果就是真的應酬到很晚才把幾尊大佛招待走。
“各位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陸長鶴給旁邊隨行的助理使了眼, 那人領意上前笑臉相迎將幾位送走。
宴廳門口,他角扯起的笑凝固, 眼眸漸深,冷峻的神態垮下來,碎發下眉頭皺在一起,比起酒勁,胃疼來的更快。
助理出去送了十來分鐘才趕回來,著急忙慌掏了藥給他,“陸總,還行嗎?”
“沒那麽脆皮。”陸長鶴起悒悒的眼,接過助理遞上來的水就著藥下腹,“送我回去。”
“……好。”助理都替他了把冷汗,平常這種場子就算接了也不會沾太多酒,今天奇怪的很,不過還好量在控制範圍,不然當場就要倒。
時間點到深夜,雅苑單元樓戶大門前,沈離蹲得腳麻,之前扭到的腳踝理得當,又沒很嚴重,基本上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不然等著一會兒都要命。
腳邊還放置著一份致盒裝蛋糕,一份小禮袋裝的禮。
夜裏溫度過低,不間斷的冷意骨,頭頂昏黃的暈染來,倒顯得幾分溫暖。
出來得急,以為馬上就可以見到陸長鶴,結果電話打不通,問了陸硯安,說他可能去赴宴應酬了,這事也把陸硯安氣得要死,分明有胃病還要逞強。
所以沈離只是幹站著凍了幾小時。
又一次經不住站起來緩緩,原地踏步過了麻勁。
遠一陣窸窣談話腳步聲漸近,沈離如見希,理了理吹的額前發,忙去把地上的禮和蛋糕拿起來,站得筆直。
靜靜等待人影走近,張到手指甲嵌進裏,呼吸暫緩著。
材高大的男人被半扶著走近戶門,扶他的人明顯負重不堪,脖頸充終于走到地方,困的目匆匆掃過沈離,去了被扶著的男人,“陸總,到地方了。”
“我自己進去。”陸長鶴進高領裏的後脖頸活了兩下,疲憊萎靡的眼皮半合,醉意由淺漸深,紓解力而下的大掛在小臂間,搖晃站立。
“噢噢好,然後您這邊——”
兩人一并視線前。
“好像有客?”助理音尾上挑,疑問的調調。
陸長鶴俄而凝神,墨黑的瞳越深,眉頭蹙在一起,心頭一沉,向旁人擺手,“你先走吧。”
“好的,您有事再通電話給我。”助理行利索,說走就走,人影頃刻消失在這塊空間裏。
燈下站立的兩人無人挪步。
“你怎麽在這?”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因為周圍實在安靜,空間若有回音,即使陸長鶴的聲音并不神,也聽得清楚。
沈離對他只是錯不開眼,一瞬不眨眼地盯著,握著手提袋的手凍得僵通紅,仿佛全無知覺。
“不講話?”
男人終于向靠近,朦朧可見的熱息從口鼻呼出 ,他垂瞇著眼打量保持著征懵不的小臉,“難道是假的?”
“我是真的。”這話沈離沒猶豫就答了,堅定了看他的眼神,口齒清晰,慎重咬字地陳述道:“今天是2023年1月10號。”
“陸小狗。”
“生日快樂。”
將手裏的東西往前一置,眼睛裏是熱烈的真誠與期待。
“……”陸長鶴維持著垂眼的神態良久,看不清是什麽緒,扯角,慢慢地出聲:“為什麽?”
沈離一時未正面回答,反去解釋那個小袋子裏的東西,“禮是一條加裏曼丹沉香手串,據說有使人凝心定氣,緩解力的功效,我覺得對你應該有點好。”
胳膊得直,在懸空微半晌未見那人接過。
“我問你為什麽。”他聲音很沉,很悶,像忍著克制著什麽。
“陸長鶴。”沈離擡起一直不敢正眼看他的眼睛,紅潤幾分,澤泛泛,“你反悔吧。”
不會因為他的病癥而遠離。
這一輩子,不會遇見第二個比陸長鶴還要赤誠熱忱的人了。
所以,說反悔吧。
“我不怕你。”
“我喜歡你。”
“和你一樣的喜歡。”
沈離憾從六年前時至今日,從未主說過這四個字,只有陸長鶴這個傻子,日複一日,不知疲倦地在表達,一直都被著,卻從未深切地覺察。
“你在說胡話吧?”他只覺得似如夢中,他無數次奢想做過的夢,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是不是醉大發了。
沈離手舉地實在酸,扛不住稍微放下來些,腦子裏蹦了一些話,沒有經過思考便說出來:“我不怪你,你只是病了。”
“但我不會因為你的病而改變心意。”
凝眸著眼前男人漆黑的瞳孔,輕的嗓音,宣誓一般鄭重其事,“我足夠你,便是你的缺點,也是最好最好的。”
“……”他輕咽嚨,幹啞說不出話,眼前的人,耳邊的話,都是那麽不真切的。
“陸長鶴,我是在堅定地選擇你。”
“你也可以自信一些。”沈離湊近一步,歪頭底下去瞧他正眼,“和從前一樣,不要做一只沒有安全的小狗,這不像你。”
他懷疑著,不確定地接過蛋糕和禮袋,打量半天,一整個還在狀況外的模樣,低聲喃喃,“好多年了,沈離,你只有在夢中這樣好。”
“陸長鶴。”沈離他的名字裏滿是心疼酸苦,想,如果錯過他,簡直是件糟糕頂事,“我很想抱抱你。”
想抱抱他,抱抱他破碎的六年。
傾心聆聽他的痛苦與思念。
陸長鶴終是掀起了眼,暗沉眸子裏亮起一點星,“我……不是負擔嗎?”
沈離猛然搖頭,眼淚將要奪眶而出。
他松散了繃的子,禮瞥到一邊,胳膊微展,容陷這片溫之地。
“陸小狗。”又喚他從前這樣親切的昵稱,眼淚唰唰墜落進心底,好像這樣他們才能足夠近彼此,好像這樣就能忘卻疼痛,似如從前,“我好冷啊……”
“對不起。”陸長鶴子微,擡起擔在手肘的大,想幫蓋上,最終力,他腦袋垂倒在肩上。
直到這一刻,他手裏仍是抓著蛋糕和那份禮,抓得死。
“陸長鶴?”
沈離懵了,抖抖子搖他,“陸長鶴?!”
某一瞬間以為他暈了,惶恐不安著去掏手機要打120,直消片刻,聽見他均勻呼吸,還有微微鼾聲,以及平穩的心跳。
這才沉沉嘆聲氣。
還好。
用陸長鶴掌紋解鎖了戶大門,將人攙扶著進去,他大抵是太累了,神氣去了一大半,但仍堅/一意識,沒讓自己的重量全部承托給沈離。
偌大的住幹淨整潔,客餐廳一的設計顯得磅礴大氣,卻也幽寂空。
沈離小心拿過他抓著的禮和蛋糕,放在客廳桌上,這人醉過的後勁上來,終于在被扶上床那一刻傾瀉出來,睡沉過去。
把蛋糕放進了冰箱,拆卸下手串,戴進他腕間,彎在床前,著他青筋突起的手背,喃喃細語:“希功效有用,希你的病,可以越來越好。”
轉頭又去洗了巾,熱烘烘的在自己手上試了試,才去陸長鶴臉上一頓糊,起他的在裏頭拭,直到開高領,又看見了那抹紅。
手頓住,凝神相,“陸長鶴,你的紋,從來都是真的對吧?”
陸長鶴不會回答。
也知道答案。
簡單幫他過子,把被子蓋實才舒一口氣。
沈離把巾掛回浴室,回來就看見陸長鶴的大兜子裏的手機亮著屏,本不以為意,但它亮了一會兒熄滅,然後接著亮,顯出來的點都一樣。
翻出一看,果真是電話,不過開了靜音,來電備注:劉助。
助理嗎?
這個點都不早了,還有什麽公事?
出于尊重,沈離看見了還是接一下更好,正想著怎麽敘述一下陸長鶴已經睡著的事,助理比還急:“喂,陸總,您這邊給大公子回個電話吧,他知道您赴宴的事了,您電話打不通,他打到我這兒了。”
“啊……”沈離輕咳兩聲,“我不是。”
“、的?!”助理聲調起起伏伏拉了好長的調,然後反應過來,“噢噢,剛剛在門口那個嗎?”
沈離略略尷尬,“嗯,他睡著了。”
“那、那這,你用陸總手機給回個電話吧,我這也不好講……”助理很自覺沒有詢問接電話的人是何份,只是能接到電話,勢必關系親近,那麽委托回個電話似乎也沒事吧。
“哦……好。”沈離懵懵遲鈍,“可是——”
嘟嘟嘟——
長音掛斷。
“……”可是不知道鎖屏碼啊。
沈離淡眉輕蹙,盯了屏幕一陣,也不知道什麽念頭興起,像那天輸門鎖碼一般輸那幾個數字。
“噠”一聲。
解鎖功。
噗嗤笑出聲,又苦又甜又,心頭狠。
屏幕上方還在下短信轟炸,備注“哥”的聯系人一條條連消息帶語音地發過來。
沈離還想去通訊錄翻,見此索點進了聊天平臺,視線游走過短信一頁,驀然停滯在置頂那一欄。
他置頂的只有自己用來作備忘錄的賬號,和那一欄沈離看愣的,悉的頭像與昵稱。
那是他早已被單刪的聯系人。
那是。
沈離如遭重擊,臉也泛青,牙關咬,點進那欄的手簌簌發抖。
猛地上,是每間隔幾月就會發送的,一條條尾部都帶著嘆號的消息——
2016.11.16
北京下雪了。
你說要一起看來著。
以後吧,我會帶你看的。
2017.1.28
新年快樂,祝離離萬事如意。
2017.3.20
生日快樂,19歲的蠢兔子。
又長大一歲了呀。
2018.2.16
新年快樂,祝離離萬事如意。
2018.3.20
生日快樂,20歲的蠢兔子。
呀,這個數字,兔子是大人了。
2018.11.7
又是一年冬。
天寒記得加。
有點想你。
只是一點,還能忍住。
算了。
想得發瘋。
2019.2.5
新年快樂,祝離離萬事如意。
2019.3.20
生日快樂,21歲的蠢兔子。
禮收到了嗎?
今年是哥們親手雕的蠢兔子。
學了很久呢,不喜歡也得喜歡。
2019.11.8
我總會在冬天想起你。
可能是有點憾。
有機會再一起看雪吧。
會有機會的。
2020.1.25
新年快樂,祝離離萬事如意。
2020.3.20
生日快樂,22歲的蠢兔子。
你都長這麽大了,該變什麽樣了?
肯定還是很漂亮。
2021.2.12
新年快樂,祝離離萬事如意。
2021.3.20
生日快樂,23歲的蠢兔子。
新的一歲,健健康康,平安喜樂。
2022.2.1
新年快樂,祝離離萬事如意。
2022.3.20
生日快樂,24歲的蠢兔子。
又折又寫做了一個多月的小星星。
今年是樸實無華沒有金錢價值全是心意的小禮。
……
數不盡的日子化作思念融化在一句句傾訴與祝福裏。
在無數個四季更疊裏,從條條字裏行出他毫不吝嗇的。
沈離翻得手抖,淚水打了屏幕,揪心的痛苦堵塞,讓講不出話。
他六年來病癥纏,在無盡的黑暗中,將視作救命稻草,是他最後的一點理智與希。
“陸長鶴……”
沈離終于看不下去,撇開視線,微仰著頭賣力地笑起來,淚水卻糊了視線,笑得酸。
“你一直都在這裏啊。”
仿佛四肢百骸瞬間力,支撐不住地癱坐下去,手機擱置一旁,亮著的屏幕上滴落的淚珠開。
冬日裏的空氣幹冷枯燥,吸肺裏,而苦悶。
“你一直都在等我嗎?”
向床榻之上安靜沉睡的男人,眼睛脹疼,想看清他的模樣,他變化至今的面龐,可淚水不控制地一陣一陣湧出,“那你……你會不會很難過啊?”
痛苦地將臉埋進手心,幽幽靜謐的房間裏,斷斷續續回著悲楚的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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