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夏晗的視線，李吉便也不負期地開了口。

“這托夢之說，倒也稀奇。”

李吉看一眼跪在堂中的瘦弱子，又看向夏晗，似笑非笑地道:“可這位姑娘既是開了這個口，若是不去查實一二，日後還不知要因此傳出怎樣怪誕的流言，對夏二公子的名聲而言，也是極為不妙啊。”

夏晗眼神暗了暗。

他不知道李吉說出這樣的話，究竟是當真出於為了他的名聲著想，還是說對方今日前來的目的，同所有人想到的都不一樣……

但不管是哪一種，對方這句話，勢必都要將他推最壞的局面。

“李公公好意，下心領了。但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托夢之說，便如此興師眾，必還會引起諸多議論。這般小題大做，恐怕多有不妥。”夏晗開口，語氣依舊鎮定。

說著，向徐英:“徐姑娘若有其他證據，隻管拿出來。若是沒有，只顧這般毫無道理地胡攪蠻纏，就請恕夏某無可奉陪了。”

徐英冷笑著問道:“怎麼，心虛了嗎?”

能看到這畜生著急的樣子，也真是難得啊。

夏晗眼神冷然地抿一瞬，向紀棟和李吉施禮道:“如今城中正值謠言四起之際，下著實無意在此關頭再另外滋生流言。”

紀棟聽明白了。

這說的是奉天殿昨夜遭雷劈的事啊……

李吉面上始終掛著極淡的笑意。

夏家二公子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若不是因為如今城中正是謠言四起，他也不至於親自出宮來這兒。

況且有句話說的好，要想製流言，最好的法子便是鬧出一件更大的事來轉移世人的視線。

“夏翰林多慮了，此舉隻為還夏翰林一個清白而已，總歸結果擺在這兒，堵不如疏嘛。”李吉笑著道。

聽他堅持，夏晗心中微沉。

正再說些什麼之時，只聽李吉又拿溫和的語氣講道:“咱家今日是奉聖諭而來，為的便是一個公正公道，務必不可有一一毫不清不楚、事後再引人多想之。”

這便是搬出皇上來的意思了。

夏晗心中的不安漸漸被放大，面上卻唯有不聲地道的:“既如此，一切但憑李公公與紀大人做主。”

李吉笑著頷首，看向紀棟道:“那便有勞紀大人安排人手前往夏府查實了。”

一直在旁聽二人對話的紀棟茫然不已。

……他怎麼覺得有點兒看不懂這走勢了呢?

但作為一個工人，他此時除了點頭配合顯然也沒別的選擇。

待紀棟點了人出來之後，李吉也理了理袖，站起了來，拿極隨意的語氣道:“左右也無事，咱家也跟去瞧瞧。”

李吉竟要親自前去?

此人今日出宮，到底有著何種盤算?

夏晗心底再掀波瀾。

他想從那大太監臉上看出些什麼，但對方面上除了那一淡的不能再淡的笑意之外，再人看不出毫緒。

隨著李吉一行人同一群差離開衙門，圍觀的人群愈發躁起來。

真沒瞧出來宮裡的太監竟也喜歡看熱鬧！竟帶頭兒往夏家去了！

有些人留在衙門等消息，有些人則跟著往夏府的方向湧去。

京衙與夏府離得不近，一路隨著百姓們的議論，越來越多的人知曉了此事。

“老李，怎麼了這是！又出什麼新鮮事了?”

一名中年男人拉住了一個眼的人，急切地問道。

“嘖，你還沒聽說啊！”對方將衙門裡發生的事快速地說了一遍。

男人震驚不已，抄起一旁的孩子夾在懷中，趕忙加了人群當中。

近來這是怎麼了，熱鬧事一件接著一件，一個不留神，竟都險些錯過了！

都怪昨夜看皇宮的方向起了火，他跟著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討論了一宿，臨到天亮才睡——聽熱鬧也是個力活兒啊！

……

夏府中，夏廷貞正坐在堂中，聽面前的道人說著話。

道人已將昨日說過的那些話重述了一遍。

面對當朝首輔權臣，道人心中的張再度拔高。

如果不是他時刻提醒著自己背後靠著的是堂堂吳家，當場崩潰昏厥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老爺……您快拿個主意吧。”薛氏在一旁催促道。

方才家中才得了消息，說是陛下竟差了李吉前去旁聽複審……此事就連老爺先前也毫不知！

變故一個接著一個到來，這到底是怎麼了?

“有勞大師作法驅逐邪祟。”

夏廷貞將手中的茶盞放下，看向道人說道。

“可……”道人遲疑了一瞬，才道:“若想驅逐此此邪氣，除了由貧道作法之外，事後還需尋清因果，才能真正消除此債。”

“本已然聽懂了。”夏廷貞道:“有債還債，因果報應，理當如此——”

薛氏聽的怔怔。

老爺這是何意?

那假山下是什麼東西還說不好，且這所謂因果，若是有有心人手，當真能查得清嗎?

道人斂目講道:“作法之前，還須將假山移開，使其下之重見天日。”

“夏風。”

夏廷貞喚來了守在堂外的一名隨從，平靜地吩咐道:“立即召集十名護院，隨這位大師前往。”

隨從正應下。

道人轉離開前堂之前，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夏廷貞，在心底暗道一聲——這是遇到狠人了啊。

看著道人的背影消失， 薛氏難掩不安地低聲問道:“老爺眼下是何打算?”

“你以為還有別的選擇嗎?”夏廷貞冷聲反問道。

薛氏臉頓時一。

老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夏廷貞看著，冷笑道:“邪氣在此，這道人也被你留在了家中——我今早自宮中回府，必然會得知此事，奉天殿昨夜遭雷劈之事乃我親眼所見！我此時倘若什麼都不做，或行包庇遮掩之舉……如此之下，你覺得夏家事後會是何等下場?”

薛氏瞳孔微。

“老爺是說……皇上……已經知道了?”

這怎麼可能?！

就是怕此事泄出去，才將那道士扣留在了府中……消息究竟是如何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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