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覺得面前的世孫，同莫先生口中的那個極為不同呢?

以往他們學東西不認真時，莫先生總會拿世孫當作榜樣來督促他們——

據說世孫稍大些時，在先生面前背詩時錯了哪怕一個字，回頭便要自行上自己一頓，誰勸也不好使。

輸了棋，也要對著棋盤發呆半日，一再還原棋盤，不鑽研個徹徹決不罷休。

總而言之，乃是嚴於律己的典范。

是以莫先生總是在同他們說——比你們出好，比你們天資佳，還比你們長得俊的人都如此努力，你們還有什麼理由懶?

可世孫此時勸許姑娘不必對自己太嚴格，卻又是這般有模有樣。

“這世上多的是防不勝防的變故，今次吃了虧，且長個教訓，下回在此方面多留意些便是了。”吳恙從未如此有耐心地這般勸過哪個。

許明意也很用地點頭。

吳世孫這話倒是沒錯。

說到底，此前多多有些太自信了。

自信自己掌握著先機，潛意識中總認為，只要用心對待，一切都不會太過離掌控。

可正如吳恙所言——變故都在。

甚至一些未知的變故，往後會因為的一舉一，而越來越多。

如今，必須要認清且接這個事實，從而加倍謹慎以待。

見真正聽進去了，吳恙心緒微松。

他本以為自己應是不擅長勸人的，眼下看來倒也還算有些天分。

且他當真覺得許姑娘已經活得足夠聰明了。

相較之下，遠的不提，就說他當初腦子進了水才會救回去養著的那隻而不的懶鳥，又醜又禿還不尊重主人，不還都活得好好的嗎?

而此時，忽然聽側的孩子說道“如果真能將他淹死便好了。”

孩子的聲音乾淨悅耳，語氣裡著真誠的期盼。

吳恙聽得默然片刻。

這樣乍一聽，人覺得“天真又惡毒”的話，也就只有經許姑娘之口說出來，才能讓人覺得毫不矛盾了。

“十之八九是會的。”

年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認真跟著附和了一句。

許姑娘覺得該被淹死的人，想來確有他非死不可的理由。

至於此人借投河之舉，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倒也不覺得是出於什麼過人的膽魄。

說到底，不過是見死路一條，別無選擇罷了。

雖然他不知道此人是怎麼得罪了許姑娘，但即便沒有許姑娘的針對，還有一個夏家。

故而，即便這個選擇風險極大，卻也好過坐以待斃。

膽魄談不上，但腦子確實比尋常人好使些。

而此等人，多半是極危險的。

若此次若當真他得以活命逃，日後於許姑娘而言，恐怕還會是一個患。

思及此，吳恙決定還是要讓人暗中留意著後續之事。

“凡事皆要做最壞的打算，無論如何，許姑娘還是要多加當心。”思來想去，年又叮囑了一句。

他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

哪怕許姑娘遠比尋常姑娘家要警醒得多，可他莫名還是覺得不放心。

許明意下意識地點著頭。

此番也算是長了個教訓，往後只能更加小心。

跟在後面的壽明頻頻看向前面的年。

半點不誇張地說，公子今晚對許姑娘說的話，甚至已經遠遠超過公子京後對他說過的話加在一起的總和了！

老天開眼，他家世孫這莫不是徹底開竅了?

時值深夜，夏廷貞方從宮中歸家。

轎子在夏府門前落下，夏廷貞剛彎從轎中而出，便見一道高大的影快步走了過來。

“父親！”

一名三十歲出頭的男人上前行禮。

夏廷貞看了一眼。

這是他的長子，夏暄。

“兒子回來之後，才聽聞二弟之事……”夏暄扶住面疲態的父親，語氣沉痛自責地道“也怪兒子平日裡太過大意，為長兄，卻未能及時察覺到二弟的異樣……若是早些發現，也不至於讓他一錯再錯，最終走到這一步了。”

“此事錯在他自己。”

夏廷貞未多說什麼，將手臂從長子手中回，往府中行去。

夏暄很快跟了上去。

“父親……”

他低聲道“二弟雖然做錯了事，卻極有可能只是一時糊塗。若我這個做兄長的，還能替他做些什麼，父親隻管吩咐……”

夏廷貞聞言頓下腳步看向他。

對上那雙犀利的眼睛，夏暄有些不安。

看著這個兒子，夏廷貞心中只有失。

甚至早已不會到失。

但此時對方這笨拙的試探，還是他打從心底到厭惡。

他夏廷貞怎會生出如此愚笨不堪的一個長子?

“他自己做錯的事，理應要承擔後果，誰也不必幫他。”

不願再看糟心的長子一眼，夏廷貞說罷這一句話，便快步離去了。

夏暄連忙朝著他的背影施了一禮。

夏廷貞回到居院時，只見薛氏坐在臥房的榻中出神，一雙眼睛見地紅腫著。

見他回來，也一反常態地未有起相迎。

夏廷貞在心底冷笑出聲。

他算是徹底想明白究竟為何會生出那樣一個長子了。

見他在丫鬟的伺候下換下了服，淨面罷便躺到了床上打算歇息，一直坐在那裡未語的薛氏冷冷笑了一聲，拿沙啞的聲音嘲諷地道“老爺還真是好狠的心啊。”

夏廷貞閉上眼睛，語氣裡出冷意“你若也覺得自己做不好夏家的主母，我亦不會勉強於你。”

薛氏聽得形微僵。

這是在威脅?

覺得在無理取鬧， 不知顧全大局?

薛氏頓時再次紅了眼眶。

不是不知道他也有為難之！

可卻如何也見不得他這副不痛不，仿佛本不會因為晗兒的事而有半分心痛的冷模樣！

那可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啊！

以往隻知他待外人冷漠，今日才知他對自家人下起手來，竟也是這般毫不留，沒有半分猶豫……！

甚至直到此時，面對幾十年的夫妻義，對這個發妻不僅沒有半句寬，反而是一句冷冰冰的威脅——

這一刻，薛氏說不清是憤怒多些還是心寒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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