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意將他的反常看在眼中，未有再行催問，而是道:“那座廟在何?首必然還在，我親自去看看——”

朱秀的臉複雜了一瞬。

他早已意識到了他家姑娘與尋常閨秀完全不同的事實。

小小年紀不止行事驚人，更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

他雖不知姑娘為何會提早讓他去留意此事，但他夫人臨終所托效忠姑娘，便不該有毫自以為是的瞞。

“姑娘，那並無線索在，但屬下從那為首之人上發現了一關鍵——”

許明意正看著他。

“對方黑披風下，腰側出了一截刀鞘。”朱秀低了聲音，道:“乃是飛雲刀的花紋製式。”

——飛雲刀?！

許明意眼神微震。

整個大慶，持賜飛雲刀者，隻當今緝事衛統領韓巖一人！

“可看清了?”許明意印證道。

朱秀篤定地點頭。

“上月聖駕出宮祭祖，緝事衛隨扈於駕之前，屬下曾親眼見過韓巖腰間懸著此刀，絕不會認錯。”

不同的人所留意的重點也不同，他們習武之人，皆聽聞過這把飛雲刀削鐵如泥，未見之前，口口相傳之下便已知曉了大致樣式，故而當時見到韓巖，首先便留意了他上的佩刀。

這也是他為何在破廟外不曾出手阻止對方的原因之一。

急之下，無法請示姑娘，他唯有自己來權衡利弊以做決定。

同緝事衛起衝突，太過冒險，一旦輸了，輕則丟人，重則丟命，即便贏了，且事後定會招來麻煩。

“姑娘，屬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朱秀開口道。

許明意看向他。

換作從前，聽到這句話，一般都會回“那就別講了”。

見未語，朱秀便道:“此事或是皇上為了替敬容長公主出氣所為，歸結底，是皇室糾葛。”

許明意點頭。

知道，朱叔是不願讓摻和進這件事當中去。

但若說皇帝此舉是替長公主出氣?——這個說法就只能哄一哄三歲小孩了。

若是出氣，為何要做得這般明目張膽?

皇室行事，或許可以不必顧忌，衙門但凡有點眼也不可能深究，但這件事的輿論最終只會指向長公主一人。

“那不必理會，今晚之事，對外隻當作不知。”

有此吩咐，並代表不了任何決定。賈雋之的，即便代為理乾淨，也並起不了任何實質的扭轉作用。

因為當下很清楚，敬容長公主“病逝”，與賈雋之並無直接關連。

貿然手置，反倒會使剛有些明朗的局面再次變得沒有頭緒。

朱秀應“是”，退了下去。

許明意卻全無了睡意，自堂行出，立在廊下向夜空。

雖是無風，然夜中寒涼，冷意環繞周，隻人覺得愈發清醒。

阿珠送了件披風出來。

廊下琉璃燈影隨風輕，許明意裹著披風在廊沿邊坐了下去。

以賈雋之之死做引，挑起輿論指向敬容長公主……

如此境況之下，長公主一旦“病下”或得了什麼“急癥”，便有了現的理由來遮掩真相——許明意順著已有的線索猜測著。

而上一世的真相，會是如此嗎?

夜中，孩子皺起了眉心。

饒是此前對當今這位皇帝不做人的一面已經有所見識，但敬容長公主之事，始終未曾想過會是皇帝所為。

先前太子之事，真相雖說人震驚，卻也好歹還能讓人想得通他的謀劃是為何。

可並無實權的敬容長公主怎又礙了他的眼?

但不得不說的是，倘若將此事細捋一番，確又極像是慶明帝的作風。

有賊心，也有賊膽，偏偏又不願背上殘暴嗜殺的惡名，於是無論做什麼事，都會想法設法遮掩周全，以牢牢保住自己所謂的賢君名。

可是，他究竟為何要對長公主下手?

或者說，兇手當真是他嗎?

若果真是他，這件事，還要繼續手嗎?

許明意心中思緒紛雜，一時難下決定。

這件事同先前夏晗之事不同，對此中牽扯，幾乎稱得上是一無所知，是盲目的。

但有一點——

敬容長公主，是皎皎的母親。

這也是一開始想要改變此事的初衷。

故而，亦只是猶豫了短短片刻，許明意便打消了那份猶豫。

這件事注定很難，需要考慮與權衡的不止是如何救下長公主，而既是要做，那便要好好的打算。

如此不知坐了多久，忽有一陣冷風掠過，許明意抱了抱手臂。

這一刻，不知為何，突然就想到了那晚在城樓之上同吳恙賞月時的形。

孩子抬起頭來，向夜幕。

黑漆漆的天幕之上星辰匿，一月朦朦朧朧，被雲掩去了亮。

遠不及那晚的月好看。

……

兩日後，賈雋之的死訊驟然在京中傳開。

“經仵作驗看，人已經死了有兩日余。因那座廟偏僻且破敗已久，平日裡無人踏足停留，故而首才未能被及時發現——”

京衙書房，一名捕快正同紀棟稟著此事。

賈雋之的是被一名乞丐於今早發現的，事傳開，很快便引了許多人前去圍觀，待他們趕到時，已經有熱衷於看各種熱鬧的百姓認出了死者的份。

聽完屬下所稟詳細，紀棟頭痛不已。

那個賈雋之當年就是贏得了比武招親才當上了駙馬，手本不弱，且警惕頗高，仵作驗的結果卻是此人被一刀斃命，幾乎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抗——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下手之人不一般啊！

哎，這些個貴人，搞起事來當真是越來越不走心了，簡直敷衍的人發指——倒也不是說不能殺，而是……殺都殺了，就不能挖個坑給順便埋了?

非得這麼明目張膽，是覺得他這個京城府尹的頭還不夠禿?

也正因這件事的表象著“肆無忌憚”，由此很快便在城中掀起了熱議。

百姓們明面上不敢明說，但個個皆猜到了敬容長公主上——有機，且有手的條件，又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看法，這不是敬容長公主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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