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通常不是一個門派里武功最高的人，練功會占用大量時間與力，與管理日常事務的矛盾極難調和，即使一位掌門曾經武功很好，也會逐漸被專心習武的同門師兄弟超越。

紫鶴真人算是見的奇才，練功事半功倍，即使擔任掌門，也沒有被落下，但是十幾年前他還是敗給了十方教教主慈最勝，在那之后，他明白魚與熊掌終歸不能兼得，于是將掌門事務逐漸轉給門下弟子，人選幾度變換，最后落在周羽清頭上，而他則以靜修的名義養傷、練功。

同樣的矛盾也發生在顧慎為上，他知道自己的功患嚴重，刀法也還有提升的余地，可是只要頂著“龍王”的名號，他就永遠也不出足夠的時間練功，在崆峒山的六年里，他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彌補這個重大缺憾。

黃錦富是名膽小的崆峒派弟子，掌門與練功之間的矛盾他永遠也會不到，在他的心目中，江湖名聲代表一切——有些名聲足以令他失魂落魄。

周羽清第一個走出房間，馬上就明白黃錦富為何如此張。

院子里站著三個人，他們沒有按照江湖規矩遞送名，也沒有站在大門口等待主人的迎接，而是直闖進來，更沒有邀請江湖名宿作為見證人，就在庭院中間一字排開，各自相隔十余步，姿勢一模一樣——兩腳呈八字，左手握著劍鞘中間，右手控柄，頭顱微揚，就連臉上的冷傲神都毫無二致。

唯一的區別是年齡與相貌。

左手一人二十來歲，左耳纏著布條，正是白天三次傷的駱雄。

右手一人三十幾歲。面微黑，穿著打扮像是剛剛卸下擔子的腳夫，裳短，頭戴斗笠，腳穿布鞋，唯有臉上的表與裝扮格格不——就憑這冷傲。他可找不到雇主。

中間一人說不清年紀，四十以上八十以下都有可能，須發皆已灰白，卻比年輕人還要茂盛，姿也跟年輕人一樣拔，穿著長袍，頭上裹巾，手掌大部分被袖子遮擋，只出修長的手指和顯眼的長指甲。因此他握劍的姿勢很奇特，五指只是微微彎屈，更像是“夾劍”而非“握劍”。

特征如此明顯，周羽清就算從來沒見過另外兩人，也能認出他們的份，心中不由得一，上前幾步，拱手道：“駱家……”

剛說出兩個字。駱雄就冷冷地打斷他，“你知道規矩。崆峒派想攬事嗎？”

周羽清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駱雄本來沒資格這麼對他說話，可是有旁邊兩人做靠山，形勢就不一樣了。

駱家劍客所說的規矩，不是江湖通行或公認的法度，而是駱家自己制定的條則：河東駱家莊總有兩三名劍客游離于江湖與朝堂之外。既不當，也不在江湖行走，更不與各派人來往，他們的全部力都用來練功，與自家子弟比武。保證不會手生，每當駱家到重大挑戰的時候，他們才會現力挽狂瀾，因此得到一個統一的綽號——客。

駱啟康、駱啟白、駱雄屬于江湖一派，負責對外展示武功、結朋友，名聲響亮，但是真正的老江湖都知道，駱家的實力不止于此。

駱家的規矩很蠻橫，每當這兩三位客高手出現的時候，從不遵守江湖禮數，總是登門求戰，打完就走，除了不肯在背后暗中下手，行為與殺手倒有幾分相似。

江湖各方之所以忍這條獨特的規矩，除了實力不濟之外，是因為它也有好：客替駱家莊鏟除敵人，但是名義上并不代表駱家莊，比如他在某派殺死一名弟子，駱家莊事后還會與該派正常往，好像殺戮從來不存在一樣。

通常況下，死人的門派只能接這樣的安排，無論是在江湖還是在朝堂，他們都斗不過駱家莊。

好在駱家莊地位日益提高，需要客出面的機會越來越，在周羽清的印象中，最近十年也就一兩次，至于兩位高手同時現，今晚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紫鶴真人與顧慎為并肩走出來，周羽清沒辦法再含糊了，他剛剛向老神仙做過承諾，不能這麼快就背棄，于是著頭皮走出三步，向駱家三人拱手，說：“此地歸本派所有，顧君是客，主人有義務保護他的安全。”

這樣一來，崆峒派算是打破了駱家莊自定的“規矩”。

駱家的人倒沒有特別意外，又是駱雄開口，“很好，三人對三人，我向周監門挑戰。”

“慢著。”真人雖然十幾年沒下過山，還是立刻認出來者的份，跑到徒弟邊，指著中間的人，“駱平英。”指頭移向右手那人，“駱啟蒼。”隨后垂下手臂笑道：“希我沒認錯，年紀大了，記不如從前。”

長袍駱平英微點下頭，“二十年前在下與老神仙有過一面之緣，今日再見，老神仙風采依舊。”

真人笑得很開心，“不行嘍不行嘍，瞧我的頭發，今天剛被人割掉，哪還有什麼風采？”

面微黑的駱啟蒼最后開口，下揚起，朝師徒二人后的顧慎為指了一下，“老神仙，我們來找龍王，請您暫讓一邊，咱們過后再聊。”

真人嘆息一聲，“也不知道過后還沒有機會聊。本來呢，這事崆峒派的確不該手，不過我有點納悶，顧慎為并未直接挑戰駱家莊，啟康、啟白兄弟雖然死在西域，但那是兩國相爭，不涉及私人恩怨，似乎不必勞兩位親自出馬吧？”

駱家使用客向來非常謹慎，只針對那些直接威脅到駱家莊的人，一般的恩怨仍采用江湖手段解決，駱啟康、駱啟白雖然在自家地位很高，但他們主前往西域，算是為國捐軀，就算要報仇，也應該借助江湖力量或是朝堂勢力。

駱家從未公開宣布過這條規矩，只有紫鶴真人這樣經驗富的老江湖，才對此心知肚明。

駱平英似乎被問住了，想了一會說：“我們來找龍王與近期的暗殺事件無關，也不是為啟康、啟白兄弟以及雄報仇的，他們技不如人，因此殞命或是些挫折也是自然之理。”

邊的駱雄臉上掠過兩團紅暈。

“哦？那我就更納悶了。”真人不肯知難而退。

駱平英又想了一會，“請老神仙屏退所有無關之人。”

紫鶴真人揮手，首先命令幾名晚輩弟子退下，然后對周羽清說：“徒兒，你也去休息吧，讓大人在這兒說話。”

“啊？”周羽清四十多歲了，還被當小孩，心里很不爽快，而且他的好奇心已被激起，非常想知道駱家兩大客現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真人瞪起雙眼，“你不聽話？”

周羽清無奈，只得應聲是，不愿地退到后院去。

真人轉又向在屋門口探頭探腦的韓芬說：“你也不能留下，趕快睡覺去。”

韓芬的回答倒也簡單直接，“不，我要看熱鬧。”

顧慎為招手讓韓芬過來，在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韓芬出為難的神，隨后說：“好吧，聽你的。”說罷躍上房頂，一溜煙消失了。

真人輕松地說：“這回好了，無關的人都走了。”發現駱家三人的目仍盯在自己的上，吃驚地說：“干嘛，連我也算是無關的人嗎？”

駱平英和駱啟蒼同時點頭。

“可是你們帶著駱雄，他也是無關的人吧？”真人不服氣，駱雄不屬于駱家客，沒資格理那些本的危機。

“雄從今天起不再行走江湖了。”駱平英解釋道，“以后他要跟著我們專心習武。”

駱雄的臉上又掠過兩片紅，能為客當然是一種褒揚，但是他今天剛剛連敗兩次，不允許他行走江湖又像是懲罰。

顧慎為走到真人邊，說：“我請求真人留下，如果真人愿意的話。”

“愿意愿意。”紫鶴真人連聲回道，然后向駱家的人說：“抱歉，這事是雙方的，顧慎為同意我留下，你們也得接。”

駱家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沒再反對，駱平英似乎有三思而后開口的習慣，停頓片刻，說：“駱顧兩家在朝堂上曾有爭斗，那是臣子的本分，我們不管；有兩名駱家子弟的死亡與龍王相關，各為其國，我們也不管。今天我們前來，是要解決楊元帥的問題，希龍王給我們一個待。”

紫鶴真人愕然不解，“楊元帥是誰？哦，想起來了，讓我再想想——楊元帥，這麼古怪的名字，我應該不會忘掉——對了，他不是駱家莊的朋友嗎？他在駱家為奴三年，雙方化敵為友，一段江湖佳話，我記得很清楚。”

駱平英還在沉思，駱啟蒼忍不住了，噌地拔出半截長劍，“什麼朋友？他盜走駱家最重要的珍寶，逃到西域，可也巧，楊元帥從前的‘朋友’顧氏之后也去了西域，我們的要求也簡單，請龍王出駱家的珍寶。”

“你說的珍寶是武功圖譜一類的東西吧？”真人立刻猜出對方想藏的容。

駱啟蒼憤怒地點點頭，“沒錯，‘乾坤推移’，老神仙應該聽說過吧，被楊元帥盜走了，還給它改了名字‘合和勁’。”

顧慎為聽不下去了，拔出狹刀，道：“合和勁是顧氏家傳功法，天下皆知。”

紫鶴真人兩邊看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