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倒是新巧別致,香蘭想了想道:“我倒是能寫,只怕做得不好,姨也看不上。”
吳媽媽道:“我的兒,你只管寫一個充數就是了!”
香蘭暗想道:“不能寫得太好,也不能太差,更不能太高深,只揀些直白的話寫上便是。”不知怎的,忽想到宋柯題在扇子上那首詩“明月故人遠,幽蘭空余芳。小樓聞夜笛,岑寂已三更”。凝視著眼前的蘭草默默的愣了一會兒,提著筆刷刷點點,寫了一首附和:“誰家白玉蘭,落春風里,獨守一脈香,繚前生夢”。
盯著那詩看了看,又默默把“前生”改“浮生”,重新謄寫了一遍,到吳媽媽手中,囑咐道:“媽媽可別說是我寫的。”
吳媽媽口中嗯啊應著,火急火燎的給青嵐送了過去。青嵐展開紙一看,立時擰起眉頭道:“這是什麼詩?都不押韻,才四句,也忒了,二姑娘們作的都是七律呢,媽媽再讓人給做一首罷。”說著又塞回吳媽媽手中。
吳媽媽忍著氣道:“再沒有了,就這一首。姨要麼用,要麼老奴也沒辦法。”
青嵐嘟著,有些不樂意。吳媽媽見仍是一副小兒狀,心里慨,想勸說兩句,可話在里滾了兩滾,還是沒說出來,搖搖頭走了。
吳媽媽生怕青嵐再給難做的事務,便繞過攏翠居往知春館走,打算先回去躲躲閑兒。剛回到東廂,便聽見臥室里有鼾聲傳來,進去一看,只見林錦樓正胡扯了個枕頭躺在床上睡覺。
吳媽媽連忙取了一床錦緞薄被,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搭在林錦樓上。誰想林錦樓習武,又久在軍中,自然比尋常人警覺百倍,吳媽媽剛靠過來,林錦樓便醒了。吳媽媽連忙把被子放下,忙不迭道:“大爺是累了,什麼時候回來的?趕再歇一會兒,要是了,廚房里還有粥是新鮮的。”
林錦樓坐起,了眼睛,聲音還有些沙啞:“也是剛回來,瞧見屋里沒人就在床上歪著,不知不覺就睡了。”
吳媽媽見林錦樓風塵仆仆,容疲憊,很是心疼,道:“今兒個嵐姨娘做東開詩社,知春館里的人全去了,剩下的小丫頭子也沒個看家的,全都溜出去玩了。”手上麻利的沏了一杯茶端上前。
林錦樓忙道:“不必了。”皺起眉頭:“詩社?什麼詩社?”
吳媽媽提到詩社就一肚子氣,皺著眉頭苦笑道:“大爺有所不知,嵐姨娘聽了畫眉挑唆,非要替二姑娘辦一期詩社,可大著肚子,又沒經過什麼事,哪是辦詩社的料,唉,這些天東廂里人仰馬翻,全都為這檔子事兒忙乎。”
林錦樓捧起茗碗,聽了吳媽媽的話,倒覺著好笑:“,什麼詩社,不過是哄自個兒開心的把戲,愿意弄就讓弄去,沒什麼大不了的。”
吳媽媽一聽這話便梗起脖子道:“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大著呢。大爺得了閑兒也去教教,孕婦家家的,安心養胎才是正理,有事沒事的瞎折騰,萬一傷了孩子可如何是好。再說,若是想折騰,也要有那個本事,當家主事一概不會,還指派,后來索就不管了,全累我這一把老骨頭……”一邊抱怨著一邊擰了巾遞給林錦樓凈面。
林錦樓不耐煩聽吳媽媽抱怨,但心底對他娘還是敬重,打著哈哈笑道:“好好好,我知道這些日子勞媽媽了,回頭讓賬房支十兩銀子讓媽媽買些好吃的補補子……這些天我出去還給媽媽捎回一匹上好的尺頭……”接過巾便臉。
吳媽媽道:“不我,那個香蘭的小丫頭也得好好賞。”
林錦樓一頓:“香蘭?”
“是,就是臉給燙了,大爺還給膏子搽的那個。”吳媽媽笑瞇瞇的,“都是幫我里里外外持,可是讓我省了心。那丫頭不能干,還有眼界見識,心思也細,想得妥帖。知道什麼地方該省,什麼地方該大把投銀子……最最夸的還是品格兒,不爭風,不搶尖兒,明明是料理的,卻囑咐我別講出去,對外只說是姨娘的功勞。唉……我冷眼瞧著,比府里那幾個小姐都強,可惜是個丫鬟命……”
林錦樓笑道:“不過長得俊俏伶俐些,哪就比府里的妹妹們強了。”
吳媽媽一心夸說香蘭好,道:“樓哥兒別不信。”說著自顧自從袖里掏出個紙團子,遞上去道:“瞧瞧這個。”
林錦樓打開一瞧,見是一首《香》的詩,因問道:“這是什麼?”
吳媽媽道:“大爺心尖兒上的那位姨娘,非要跟小姐們一道去作詩,可又做不出,忙忙的讓我找人替寫上一首。我記得香蘭是個識字的,想著不如試試,姑且去問上一問,誰知看了題目,二話不說就寫了一首。哎喲喲,也就是眨麼眼的功夫呢。”
林錦樓聽說是香蘭寫的,不由把那詩仔細又看了一遍,不由笑道:“短小些,看著平常。”
吳媽媽哼哼道:“這樣平常的嵐姨娘還寫不出呢。我的爺,你可得好好規矩管教,讓老實些,想張狂等真生了哥兒也不遲。”
林錦樓口中嗯嗯應著,要鼎爐里焚些清芬的百合香,吳媽媽自顧自出去找香,林錦樓又把那紙拿出來看了又看。暗想道:“詩雖然不算高明,可難得的是這個字跡,簪花小楷,沒十幾年功夫都寫不出這樣端正秀麗的筆。”兩指彈了彈那張小箋:“‘誰家白玉蘭,落春風里,獨守一脈香,繚浮生夢’。呵,也不知這朵蘭去撥誰的夢了。”想起香蘭的臉兒,不由口發熱。
這時吳媽媽進屋,將三四把百合香餅兒放到鼎爐里點燃,用罩子罩好,口中道:“要說香蘭還真是個好的,比哥兒房里那幾位都強,依我的意思就收進來……唉,可說句不怕大爺惱的話,這樣的孩子合該給人面當正頭,做姨娘是委屈了……”口中絮絮叨叨說個不住。
冷不防林錦樓忽然站了起來,邁步便往外走,吳媽媽連忙追了兩步道:“大爺往哪兒去?”
林錦樓也不答腔,邁著長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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