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神端然,卻不說話,銀蝶哭喊了一陣,跪在地上,悄悄抬頭去看香蘭,兩人眼神一撞,忙又低下了頭。香蘭看哭聲小了,便緩聲道:“銀蝶,你同我原先相識,都是林家的丫頭,如今怎又到了夏家?”
銀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可憐的模樣,搖著頭說不出話。香蘭將自己手里的帕子遞過去,臉上一的淡然:“先你的淚兒。我和夏相公未曾有過婚約,我娘還托人去給我相看人家,這事眾所周知。你今日卻好端端的來到我家門前,一口一個‘大’喚著,又是砸門又是哭鬧,全掛子的武藝,我總得問問清楚不是?”
話音一落,周遭看熱鬧的人紛紛點頭。有那抱著孩子的大嫂在人群中喊道:“說得是,前因后果的總要說說才是。”
銀蝶一怔,原以為出了這等事,香蘭必定覺著沒臉,關門閉戶臊著回去哭了,竟沒料到會如此平靜。咬了咬兒,遂道:“林家大爺把我賞了夏家舉人老爺。”
香蘭點了點頭,拉長了聲音說:“明白了,原來是上峰贈的妾。”銀蝶有些品貌人才,林家世仆出,才能到知春館當差,男客絕難見到,方才十六七,尚未到許配的年紀,竟然被林錦樓送了個名不見經傳的舉人,當中的事便有幾分意味深長了。
銀蝶心中大恨,看到香蘭臉上似笑非笑,愈發惱上來,臉上卻一副委屈神,哭道:“還求姑娘可憐我這樣的薄命人……”
香蘭道:“我與你毫不相干,說不上什麼可憐不可憐的。我與夏蕓本就是過路人,你到我家門前,只怕是哭錯了地方也跪錯了地方。”
銀蝶賴著不起。“怦怦”磕頭,淚如雨下道:“我家老爺中意姑娘,幾次三番托了家里人來問,姑娘對他也有意,特贈了支堆錦的花兒給他,老爺天天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如今因著我的緣故,姑娘又忽然不睬他了,老爺便想把我賣了,我。我……還求姑娘開開恩罷!”
薛氏氣得滿臉通紅,從門口奔出來道:“你胡說!我兒何時給過他花兒,這樣含噴人也不怕天打五雷轟!”
銀蝶哭得死去活來。指天指地道:“我若有一字半句虛言,就讓我嚨里生個大瘡爛了脖子!”
香蘭心中冷笑,道:“我只給過夏家三姐兒一支堆錦的花兒,還是同著長輩的面送的。夏家真是好算計,莫非要拿一支花兒坑我不?。”
銀蝶哀哀哭泣道:“姑娘。我家老爺是真實意,我也不圖旁的,日后姑娘能把我留下伺候,當牛做馬都使得……”
香蘭大怒道:“閉!我已前后說了幾遭,同夏蕓嫁娶各不相干,什麼伺候不伺候。日后你同夏蕓正頭娘子說去,倘若再把我往這事里頭攪合,我就去衙門狀告夏家辱我名節!”
香蘭向來脾氣隨和。笑臉迎人,銀蝶只覺著是個好拿的,萬沒想到會如此疾言厲,一時呆住,余瞧見周遭人指指點點。心中暗道:“這事已經出了,就算香蘭再清白也難說清楚。哼,就算是個臉皮厚的,不去尋死,日后也難嫁面人家。我只管裝扮可憐便是。”淚珠兒滾瓜似的掉下來,凄然道:“姑娘這樣說,是奴去死麼?”
香蘭冷冷的看著銀蝶,沉聲道:“你是林家大爺贈的妾,既是妾就要守妾室的本分!一個奴才罷了,竟敢妄想管主人家的事,可真真兒是沒規沒矩狼子野心。我與夏蕓毫不相干,即便相干,你一個奴才也不該背著主人大肆嚷嚷,鬧到我家門前,毀我清譽!一時哭哭啼啼,一時磕頭求饒,一時要死要活,仿佛我如何迫于你,我清清白白的人,卻被你無端潑了一臟水,讓街坊四鄰指指。銀蝶,你莫要以為來這兒鬧上一鬧就完了,此事夏家必要給我一個代!”
銀蝶臉一白,咬著后槽牙,哭道:“姑娘這樣說,真是要誅了我的心了……姑娘一口一個‘奴才’,莫非忘了自個兒原先的出了?”
話音未落,夏蕓從人群里氣急敗壞的奔了出來,一把抓起銀蝶的胳膊,厲聲道:“沒廉恥的貨,你往這里來作甚!”
銀蝶心里一沉,恨得牙,眼里的淚珠兒更止不住淌下來,嗚嗚哭個不住。
夏蕓抬頭看看香蘭,臉憋得通紅,吶吶道:“陳姑娘,對不住……”
香蘭淡淡道:“夏舉人來得正好,今日當著大家的面,我便問一問你,方才你的小妾口口聲聲喊我大,你我二人可曾有婚約?”
夏蕓狠狠瞪了銀蝶一眼,只覺自己的臉都要丟盡了,垂著頭道:“不曾。”
香蘭道:“你我二人可曾有私相授?”
夏蕓暗道:“香蘭送過我一支花兒,可也是借二嫂之手給的
,孩兒家面皮薄,這事自然不好明講。”也搖頭道:“不曾。”
香蘭又道:“方才銀蝶又說因著我的緣故,夏舉人要將賣了去,可有此事?”
夏蕓一呆,銀蝶是林家給他的,份自然不同,且又生得,二人正在你我的興頭上,即便銀蝶使小子,夏蕓也丟不開手,怎可能舍得賣了。
香蘭見他臉上的形容便明白了,口中道:“方才街里街坊都聽見了,親口說夏舉人因我的緣故要賣了。”
夏蕓立刻搖頭道:“萬萬沒有此事。”
香蘭松了口氣,道:“既如此,話便說開了,只是夏舉人的妾方才鬧得飛狗跳,往我上潑了好大一盆臟水,又該如何呢?”
夏蕓忍著恥,深深作揖道:“是我管束不嚴,還請姑娘原諒則個。”
香蘭側了禮,冷冷道:“我只當夏舉人是個明理的老爺,日后還當好生管束宅才是。書中有云‘齊家治國平天下’,可見這‘齊家’擺在頭一位。否則今兒個跑到我家門前哭。明兒個跑到他家門前哭,到污蔑人家姑娘與夏舉人有舊,什麼統?傳揚出去莫非夏舉人臉上就有了?”
夏蕓上一陣熱一陣冷,只覺活到這般年歲從未像今日如此丟人,又聽得耳邊議論紛紛,憤死,可香蘭說的句句占理,又不好反駁,只好聽著,心中更恨銀蝶生事。微微抬頭一瞧。只見香蘭橫眉冷對,一雙明眸唯有冷冷寒意,心中又是一揪。狠狠踢了銀蝶一腳。大聲暴呵道:“要死的下流東西,丟盡我的臉面,仔細回去好不好先捶了你,平白無中生有,還敢往大里鬧。還不給陳姑娘賠不是!”
銀蝶疼得“嚶”一聲歪在地上,心中更恨,原先夏蕓都是一副溫存模樣,重話都不曾說一句,今日竟然為陳香蘭那小賤人踹了!疼得只伏在地上哭,應都不應一聲。
香蘭也嚇了一跳。沒料到先前還一派溫文爾雅的夏蕓,竟會如此暴怒,看銀蝶一團的模樣。心里又有幾分可憐,暗想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了。
夏蕓見銀蝶不應,更覺丟了臉面,打了兩下道:“說你呢,聾子不?原是你起的端。這會子又裝什麼蒜!”
旁人也紛紛道:“是了,主子都給人賠禮。還什麼款兒?”
“生得模樣還不錯,卻是個挑事兒。這事傳出去,誰還敢跟夏家做親呢?”
“那可是舉人出,結親還怕不容易麼。”
“嗐,你知道什麼,他是個舉人固然不錯,可家里頭可窮了,大大小小快二十口子,老娘還是個潑婦。你看那有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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