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林錦樓果然派了一輛馬車去陳家接香蘭進府。縱然香蘭百般不愿，也只好收拾了行李跟著去，臨行前，薛氏含淚，拽著香蘭的袖子道：“不如我去求求林大爺，他要多銀子，咱們傾家產也給得，只求他放你回來……”

來接香蘭的正是吉祥，聽聞此言不由嚇了一跳，慌忙勸道：“薛嬸子，這話可萬萬不能再提了。林家莫非還短銀子不？大爺相中的是人。”

薛氏眼淚止不住滴下來，香蘭強笑著勸道：“又不是生離死別，何必這樣哭哭啼啼的。橫豎總有熬過去的日子罷了，等過兩日，我就家來看爹娘。”

吉祥使了個眼，林家派來的劉婆子立刻上前扶著薛氏的手臂，笑道：“姐兒是要進府福去的，多人盼還盼不來，夫人這樣哭，反倒惹得心里不安穩了。”這劉婆子本在知春館當差，有兩分面，眼見林錦樓將指到陳家，伺候幾個奴才出的，心里老大不樂意。可如今見著吉祥親自來接香蘭，不由暗自咋舌，心想：“我這外甥在大爺跟前是極面極有臉的，人人都一聲‘大管事’，大爺竟派他來接香蘭，可見心里頭對這丫頭是極重，誰知以后有沒有大造化呢！”態度便愈發殷勤熱絡了。

吉祥也在旁邊勸了兩句，香蘭方才灑淚拜別，隨了吉祥等人重新回到林家。

到了林府角門，書染早就同兩個婆子站在角門等候，見了香蘭不由滿面堆笑著問好，上前來將手中的包袱接下，又親親熱熱的扶著上小轎兒，一路抬到知春館去了。

香蘭下了轎，書染領著直往正屋走去。院子里靜悄悄的。連澆花灑掃的丫頭婆子都瞧不見，香蘭垂著頭徑直往屋中走，卻不知兩側廂房中，畫眉、鸚哥等人正過鏤雕的花窗瞪圓了雙目，定定的瞧著。

待進了屋，書染將包袱給門口守著的丫鬟，引香蘭坐下，笑道：“大爺吩咐了，說姑娘從今往后就住在東次間里，應用的東西一早就備下了。不知姑娘平日里吃什麼，喝什麼，用什麼。可有什麼忌諱的東西？如今府里缺個大，什麼都安排不周。我如今雖嫁了人，也進來領著知春館的差事，如今你來了，我倒是能清閑清閑了。”

香蘭正郁郁不樂。聽了書染的話，才勉強打起神，抬頭一看，果見書染梳著婦人的發式，書染又道：“大爺讓我撥兩個丫頭婆子給你使喚，都是跟你相識老舊的人兒了。若是不喜歡，你便直接換了就是了。”說罷命人帶了兩個丫頭進來，竟是小鵑和春菱。

小鵑顯是極歡喜的。見了香蘭便紅了眼眶。春菱神平靜，二人給香蘭行禮。香蘭忙站了起來，上前攜住兩人的手，只覺后頭發，竟一句話都說不出。

書染笑道：“我去瞧瞧你的東西安置好了沒有。次間已打掃出來了，姑娘過去歇歇罷。短缺什麼東西只管說。”言罷便退了下去。

當下，小鵑便立刻扯住香蘭的袖子，笑著說：“我的天，我的地，昨兒個我還念叨你來著，沒想到你竟然又回來了！這下可好了！”

春菱瞧著香蘭帶愁容，便拉了小鵑一把，對香蘭道：“你……怎的又回來了？”

香蘭嘆了一聲道：“一言難盡。”又對著春菱行大禮，口中道：“還未謝過你的救命之恩。”

春菱側過，出胳膊扶住香蘭，口中笑道：“你這禮，我如今是不起了。”

香蘭譏誚的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扭頭看著窗外的枝椏綠葉，低聲道：“什麼得起不起，原先是奴才，如今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

春菱聽得分明，忙扯了香蘭一把，左右瞧了瞧，低聲道：“快休如此，讓有心人聽見指不定傳什麼樣子呢！如今那母夜叉雖走了，可知春館也不是什麼太平地方。”言罷引著香蘭去東次間，口中又道：“大爺到軍中去了，對外又有些應酬之事，晚上才回來呢。”

香蘭原本揪著心，聽說林錦樓不在，方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東次間挨著臥房，只以一面多寶閣作為隔斷，臨窗設一床，鋪著猩紅的金錢蟒大條褥，綠緞彈墨五彩連波水紋鴛鴦刺繡的靠背，并秋香妝花引枕，垂著藕荷的紗綢簾。一側設這海棠樣式的洋漆小幾子，放著紫金鑲琺瑯的花瓶兒，里頭著一把夜來香。幾子旁有一個烏木柜，另一側有兩把椅子并一張方形小條案，擺著茗碗等。

香蘭只坐在床上發呆。

春菱見四下無人，便在香蘭邊坐了下來，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你怎的又到了府里，可大爺讓我服侍你，可見是有心

要抬舉你的，既然來了可就別瞎想，否則就是給自個兒添堵了。知春館比先前清凈不，畫眉抬了姨娘，住在東廂。鸚哥天天在房里不出來，只對外稱病。還有一個鸞兒，是老太太給大爺的，大爺進京的時候非要跟著去伺候，是書染的堂妹，因這層臉面，大爺便抬舉了，了通房。”

小鵑說：“可是個厲害的人，會彈幾首琵琶，大爺在家吃飯總讓在跟前伺候，時不時彈上一曲半曲的，比畫眉還得臉呢。本來可人，后來趁著大爺高興，要給自己改名鸞兒，說自己沒進府之前就這個。乖乖，鸞呢，豈不是比畫眉那樣的小鳥兒尊貴多了，大爺竟然答應了。畫眉和鸚哥兩個臉上都不好看。”

春菱道：“不過前些日子，不知怎的，將大爺腰間的玉佩跌在地上摔裂了，惹得大爺不悅，罵了兩句，誰知竟然還敢回。大爺沒搭理，不過自此對淡了些，近來一直沒讓到跟前伺候。反倒畫眉給大爺做了兩裳，擺出賢惠模樣，讓大爺在東廂宿了一夜。”

香蘭只覺這些爭寵的把戲無趣，但知春菱和小鵑是好意，便打醒了神道：“隨便們如何罷，招惹不到我頭上，便井水不犯河水。我本就因為大爺救了我爹，才進來服侍一場，全當還他恩，至于旁的，也不愿多想了。”

春菱和小鵑對一眼。小鵑還再說，春菱卻扯了袖，只將話頭扯開道：“除了我們倆，還有兩個丫頭，是專門做針線的，另有九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鬟，四個老嬤嬤。”又對小鵑道：“快午時了，也不知廚房做什麼飯菜。”

小鵑跳起來，笑嘻嘻說：“我帶個小丫頭去領飯菜去。”說著一溜煙跑了。

當下春菱便張羅收拾香蘭帶來的行李，又將丫頭引來讓香蘭看，見凡事都漫不經心的，便自顧自替做主了。香蘭心里正哀悼自己的命運呢，林家大宅里縱然閃閃生輝，可看起來也像個富貴牢籠，更不用說林錦樓威跋扈，妻妾群，勾心斗角。呆坐了好一會兒，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暗道：“再如何沮喪也無濟于事，事已然到這個地步，只好忍耐下來，再找機會慢慢離了這地方便是。”

香蘭振了振神，UＵ看書 www．ｕukaｎsｈu.cｏｍ抬頭觀瞧，只見春菱早已將包袱里的裳都收到箱籠里，兩三樣首飾鎖進烏木柜的小屜里，指揮小丫頭們打水澆花，凡事安排得有條不紊，端得一派大丫鬟的風范，比先前還要老練了。

原來青嵐一死，春菱便在知春館閑賦下來，本想回秦氏房里當差，奈何未找到門路，只好在正房領些零散活計，先前的面一全無了。昨日書染忽和小鵑到跟前，說二人明日起開始伺候香蘭，春菱吃驚，心里雖有些別扭，卻也覺著是個時機。平心而論，香蘭隨和，與世無爭，是個好相的，自己雖原先與有些矛盾，但關鍵時刻也救了一場，因這個恩，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了。春菱當下打定主意，只管把香蘭當青嵐那等姨娘伺候，日后混出個面來方不負自己的才干，故而十分用心。

不多時，小鵑領了飯菜回來，春菱將吃食擺在炕桌上，見香蘭只用了些清淡的，便默默記在心里。小鵑是個心思簡單之人，只覺香蘭是同相好的，日后再不會委屈，心里一痛快，飯都多吃了一碗。一時飯畢，小鵑嘰嘰喳喳，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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