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樓將往懷一抱便出了門,香蘭在被里,腦袋一陣陣痛,腹中難過,臉上還火辣辣疼,渾虛,一氣力全無,索低了頭,由著林錦樓去。
一路上未遇見什麼人,轎子正停在二門外,林錦樓將香蘭放到轎,命小鵑提了一壺木樨湯隨行伺候,方才接過韁繩,翻上馬。
桂圓起先見香蘭裹得跟個蠶繭似的被林錦樓抱出來不由嚇一跳,不敢去看香蘭的臉,去看林錦樓,卻見他左臉側有幾道痕,顯見是被指甲抓的。桂圓不由駭了一跳,再不敢盯著林錦樓的臉看。
此時小鵑將轎簾子掀開,招手喚道:“小桂圓兒,你過來。”
桂圓聽了,趕忙屁顛顛的跑過去,滿面堆笑道:“小鵑姐有何吩咐?”又小聲問道:“咱們是怎麼了?病了?”說著偏往林錦樓那邊瞧,給小鵑使眼se。
小鵑翻了個白眼道:“不該你打聽的問。”說著把一個包袱遞出來往桂圓手里一塞,“這個你拿著,是些臟裳,上頭有味道,恐聞見頭暈,你等回府再給我。”
桂圓苦著臉接了過來,小鵑撲哧一笑,用帕子托著四塊糕點遞出來道:“拿去吃,還是熱乎的,等回了家,讓賞你。”言畢放下簾子。
桂圓見小鵑不肯說,又見雙目微紅,顯見方才哭過,便不敢再問,只遠遠的抱了裳在后頭跟著,不主子們霉頭。
香蘭一路仍然難過,小鵑將壺里的木樨湯倒出來喂給香蘭,解解酒,又用簪子碾幾xue道,香蘭方才覺著好了些。一路回到林府,香蘭已是昏昏沉沉,朦朧中有人將抱起來,放到一張chuang上。那被褥枕頭撲鼻而來的便是一薄荷瑞腦的味兒,同chuang上的幽香甜截然不同。不自在的了,手著個圓圓的引枕,便抱在懷里,子一團兒,紅腫的臉蹭著枕頭,不由疼得倒一口涼氣,極委屈的小聲道:“娘,我疼……”一滴淚便順著眼角滾下來。
片刻,有人將眼角的淚拭了,又給蓋了一chuang被子。過一會兒有個糲的指頭給臉上涂藥膏,卻蹭得臉更疼了,搖了搖頭都沒躲過。有個惡聲惡氣的聲音道:“老實點,瞎彈什麼。”后來消停了,便抱枕著枕頭沉沉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香蘭口干醒,耳邊依稀傳來說話聲。
“……趙晉那老家伙真就這樣上書了?呵,他倒是好大的狗膽,近年來皇上禮遇他,讓他骨頭都輕了,太子之位涉及國祚,皇上向來剛愎自用,豈容他人指手畫腳。”說話這人是林錦樓,語調慣帶著慵懶和傲慢。
“你可是當過趙晉孫婿的,一口一個‘老家伙’可不大尊重。”袁紹仁輕聲笑了起來,林錦樓嗤笑了一聲。袁紹仁又道:“趙晉乃當朝第一才子,如今閣首付,他上書立太子之事,亦是理之中。”
“大皇子仁厚,卻弱多病,圣上屬意的是二皇子,說他形神言談都與自己頗類。皇上打心眼兒里可歡喜得。先前做王時曾曰‘勉之,世子多疾’,二皇子兩眼瞪得跟虎似的,狼子野心,所圖不小,掐著手指頭算他屯多兵便知曉了。”
香蘭方才還睡得糊,聽到這二人說話,一下清醒過來,猛然間意識到這二人正在關門閉戶,放肆議論朝政,尤以涉及東宮奪嫡之事,香蘭不由想起前世沈家慘禍,冷汗不自覺冒了出來。打量四周,只見上頭是一se金線繡藤蔓喜蛛的頂帳,寓意喜事連連,chuang幔圍得森嚴,被褥華,并非慣睡的chuang,悄悄坐起來,又見chuang頭擺著幾部書,另有數把匕首并兩三把折扇,皆是林錦樓用過的,恍然此乃是他的書房。
卻聽袁紹仁道,“長有序,大皇子嫡出嫡長,又是先前先帝親自挑的世子,占了便宜,朝臣上書的折子據說要把閣都淹了,都是要保大皇子的,如今趙晉趙閣老都上折子了,這風恐怕剎不住。大皇子還有個聰慧異常的兒子,圣上對這個孫子疼得,趙晉上書擁立大皇子為東宮,便將‘好圣孫’這一條列在最開頭了。”
林錦樓笑道:“二皇子倘若夢空,趙晉這老頭兒只怕要讓他記恨了。如今皇上春秋鼎盛,對二皇子還頗多疼,趙晉來這麼一手,是拿全族的家命押進去,簡直比當年沈家還迂不可聞,沈家好歹占了條氣節,趙晉慣是才高好直言,本能拐個彎兒做的事,非要把自己亮出來當靶子。”
袁紹仁又笑道:“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家老太爺,不留手的。”
林錦樓也笑了幾聲,頓了頓,又道:“二皇子這幾天下了三回帖子請我,我都借口推了,再推只怕要得罪了他。人人都心里揣一團火,惦記從龍之功,皇子們不斷往自己邊拉人,只是他們爭來爭去這點破事我實在懶得理,等面圣之后,我就回金陵瞇著去。”
袁紹仁搖了搖頭,林錦樓算是盡得他們家老太爺的真傳,凡事不冒頭,左右逢源,裝了一肚子主意。林家深葉壯,只做事不吭聲,誰來坐這把龍椅都低頭,常有朝中員諷之“豈有臣節乎?”可林家每一輩都出能吏,秉持油中庸之道,故而多世家大族卷是是非非沒落,林家卻屹立不倒。口中道:“我也接著他的帖子了,正想同你商量,既如此,下回咱們便應一次,只談風月,不聊旁的。”
香蘭見chuang頭擺著琺瑯彩壺,手一,壺還是溫的,便輕手輕腳取了放在一旁的同套茶杯,倒了半杯,一口氣灌了,又倒了半杯,剛要喝,便聽袁紹仁調笑道:“好了,不說這個……我說鷹揚,你臉怎麼了?讓誰撓了?”
“放屁,我這是跟人比試的時候蹭的。”
“嘿嘿,meng誰呢,昨兒個還沒有,今兒就掛彩了,再說哪個大老爺們留這麼長指甲,又不是兔兒爺。說罷,是哪個小妞兒抓的?鐵定不是勾欄里的,那些姐兒恨不得把你供起來……難不是你房里那位給撓的?瞧不出文文靜靜的竟是個脾氣,你欺負人家啦?”
“去去去,邊兒呆著去,都告訴你了是比試時候蹭的,信不信。”
“喲,還急眼了,我這也是關照你,好心當驢肝肺。你說你這個脾氣,改改罷,啊,誰他媽愿意天天跟個炮仗一塊兒過……我說你怎麼今兒個特特把我請家來呢,敢是這張臉見不了人。”
“嘶,我說你廢話怎麼這麼多啊!”
“行行行,不說了不說了。走罷,外頭練練去,好幾日筋骨沒疏散了。”
“你先去,我換個裳。”林錦樓推開門,揚高調門道:“雙喜,雙喜!備上熱茶點心,把兵抬出來讓你們袁大爺挑。”說罷便走到旁邊寢室中,剛拉開柜子取裳,手上一頓,反走到窗前,將幔帳開,只見香蘭正披頭散發坐在chuang上,抱著被子,手里還捧著半碗溫茶,因睡了一覺,眼睛便愈發的腫了,跟兩個桃子似的。
香蘭瞪著他,心里七跳八跳,手心都涼了。方才是仗著七分醉意撒酒瘋,跟林錦樓撒了怨氣和邪火,如今酒意退散,神志清醒,不由后怕上來。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林錦樓的左頰正對著窗戶,把臉上撓的那幾道印子照得格外清楚。香蘭只覺又痛快又害怕,糾結著低下頭。
林錦樓挑高了眉頭,把chuang幔掛到一旁的銀鉤上,手起了香蘭的下,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淡淡道:“行,消腫了,藥膏子再涂一遍,晚上就瞧不出了。”
香蘭沒料到林錦樓說出這個話,瞪圓眼睛,驚詫的看了他一眼。
林錦樓點點頭,收回了手,極優雅的轉過自顧自換裳去了。
香蘭頭還昏沉沉的,愣在那里,覺著自己在做夢。過一會兒林錦樓換完裳出去,又過一時傳來“砰”一聲關門響,香蘭才如夢方醒。心想這個混蛋是怎麼回事,難不他心里真的愧疚了?這定是不可能的,這家伙心里從沒什麼善惡是非,全都憑著自己喜好來。撒潑大鬧,撓了他的臉,又臭罵他一頓,那家伙定當恥辱,心里指不定怎麼恨上自己……
香蘭正胡思想,又聽推門聲響,書染走了進來,手里提了個捧盒,笑道:“醒了,上可好些了?”一面說一面將炕桌取出來擺在chuang上,又從捧盒里將吃食取出來,“剛回來時臉se煞白煞白,可把我們嚇壞了,這會子看可神多了。酒醉初醒只怕是沒什麼胃口,大爺著我給端點吃的,我想著還是用些清淡的好。”
炕桌上擺了三碟時鮮小菜,碧綠清香,一盤新蒸的小圓米糕,一碗湯。香蘭此時真覺著了,吃了一回,書染命小丫頭子撤下殘席,親手伺候香蘭漱口。又取了自己的鏡匣文,給香蘭梳了個頭。
卻聽門口有“咚咚咚”腳步聲,有個小男孩脆生生的喊:“爹爹!林叔父!”然后便闖了進來。r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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