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一怔，連忙道：“永昌侯言重了。德哥兒是個極好的孩子，心厚道，謙和聰敏，可見侯爺的言傳教，日后他必有作為。”

袁紹仁看著香蘭。忽然明白林錦樓那句“倘若沒有旁人襯著，倒也算難得了”是何意。他頭一次見香蘭是在揚州城的青樓，全蒙著林錦樓的裳，瞧不見長相，后來他去尼姑庵清整的東西，對才華橫溢不以為然，看的詩詞有沉郁之意。只覺孩兒不該這樣子，說笑的才直抒臆，可可喜。再后來他終于瞧見，生得這樣，卻不帶一活氣，可是與嘉蓮這樣神似。可今日再見，卻發覺早已華斂，沉靜如一汪碧水了。

他一腔敬慕油然而生，忽然不知該說什麼，竟有些手足無措。輕輕咳嗽了一聲道：“方才在前頭看見你的畫，畫得極傳神。”

香蘭愣了愣，說：“侯爺謬贊，雕蟲小技罷了。”

袁紹仁笑道：“畫得這樣好還稱雕蟲小技，太過謙遜了，方才鷹揚一直拿在前頭顯擺。”

香蘭長長的睫垂了下來，輕輕“哦”了一聲。

袁紹仁看了看，低聲道：“他這也是......為了你好，說句逾越的話，鷹揚早晚娶妻，早些替你撐住了腰，日后你也過得舒坦些。”

香蘭淡淡的笑了笑，道：“其實他不必這樣，掙這些虛名也沒什麼用。”

袁紹仁吃了一驚，覺著自己好像聽錯了，唯恐德哥兒聽見了學舌，命小鵑領著他到一旁去玩，口中道：“你說這樣的話，未免讓人寒心了。”

香蘭忽然問道：“常聽旁人說侯爺是個深意重之人，對德哥兒的親娘一往深，今日斗膽問一句，不知是如何香消玉殞的？”

袁紹仁又吃了一驚，定定的瞧著。香蘭平靜深沉的眸子深深的瞧進他心里，袁紹仁覺得仿佛是嘉蓮正在瞧著他，他心里驟然疼痛難言，忽有傾訴之，不愿再編什麼狗屁理由搪塞，他別開臉，看著院中大缸亭亭玉立的荷花，道：“德哥兒的親娘是......罪臣之，因父親與我叔父種下善緣，當日家族落罪，叔父將從教坊司帶了出來。剛來家里時，只剩半口氣，臉兒上縱橫錯皆是淚痕，救回來以后，天天在墻角發呆，既不哭，也不鬧，不聲不響的。我可憐世，把先前父親贈我的字畫送給，一見就摟在懷，慢慢蹲下，把臉埋進臂彎里，開始哽咽，最后嚎啕大哭，直讓人心碎......”

“不過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我格外憐惜，得了好東西總給留一份，便與我親厚。慢慢好了，有個說笑的活潑子，又伶俐，琴棋書畫皆通。又過了幾年，年歲大了，我本就鐘于，便想納為妾。我亡妻衛氏婚后無嗣，原本也親自張羅為我納了兩房妾，可不知怎的，死活不允我納蓮娘。蓮娘也不愿跟我，此事拖了幾年。只是為奴，又能有甚面親事可言？況，我與也頗有意。叔父便親自做主，將給了我。”

“起初我將蓮娘養在外頭，家中相安無事，后因蓮娘有孕，叔父命人接回家，我偏寵蓮娘，衛氏心生不滿，使巧計折磨于，蓮娘起先忍著，后來向我訴苦，我便從中調停，可幾次三番的，也沒了耐。當日蓮娘誕下德哥兒，我正任總兵，事務龐雜，不耐煩鎮日理睬宅中事。蓮娘再同我訴苦，反遭訓斥。似是死了心，再未提過，反用手段回擊衛氏，鬧出了子，兩人又爭相找我哭訴辯解，家里烏煙瘴氣，我便愈發煩惱，常宿在外頭。后來衛氏要抱走德哥兒親自去養，不知怎的，從假山上跌下來險些摔死，眾人都說是蓮娘推的，我吃多了酒回來，昏了頭，怒氣沖沖去質問，又要把德哥兒抱去給別人養，蓮娘只一聲不吭的瞧著我，忽流下兩行清淚說......”

說到此，袁紹仁說不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說，‘我原是清清白白明磊落的人，為了你，把自己磨磋到這樣不堪的境地，縱我算計過人，也是你們的，可我自問沒做過推人陷害這等下作的事，你既不信我，我便以死明志。’說完這話出墻上的劍就抹了脖子。”

風乍起，天上云布，似是要下雨了，傳來滾滾雷聲。那風猶帶熱意，卻吹得他渾涼，的痛從心底蔓出來，這是他頭一遭同外人提及心中之事，過了這麼久，他心里仍疼得令人渾打，他提起一口氣說得飛快，仿佛同這跟蓮娘極神似的子把心里這番話掏凈了，便有了救贖。

袁紹仁神木然道：“死了，我人也跟著走了一半......后來我聽婢說起往事，方知過得多不堪，昔日是我錯待了......衛氏自從假山上一跌便一病不起，沒幾年也便過世了，臨死前告訴我，那天是腳自己跌下來的，又說恨我，與有結發，卻無夫妻。我原本厭惡，可瞧那個模樣，形容那樣可憐，忽又可憐。發喪出殯的時候，我看著的靈牌，跟說下輩子別再見了。”

香蘭兩手揪著帕子，只垂下頭掩飾，強忍著淚意道：“小子謝侯爺坦誠相告。”靜默半晌，又道：“此事天知地知，我決意不會吐半個字。”頓了頓道，“尤其在德哥兒跟前。”

袁紹仁勉強笑了笑道：“袁某信得過姨人品。”

此時德哥兒合著兩手，飛跑過來，笑嘻嘻道：“爹爹，你看，我剛捉了只蝴蝶。”說著小心翼翼打開小胖手，舉著給袁紹仁看。

袁紹仁了德哥兒的頭。

德哥兒又興高采烈的跑到香蘭邊舉起小手給看，忽吃驚道：“蘭姨，你怎麼哭了？”

香蘭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微笑道：“我哪里哭了，是方才沙子吹來迷了眼。”

一語未了，便聽有人道：“是麼？那讓爺瞧瞧。”只見林錦樓走過來，魁梧高大的子正橫在香蘭與袁紹仁當中。

ps：

抱歉同志們，這兩天太忙了，所以頻頻食言，送上一章的謝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