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悶響傳來，掩埋在一片喧鬧中。

燭點亮，窗紗上人影浮，羅天珵一把推開了門。

樓上幾個房門都推開了，陸續有人走出來，有幾人順著樓梯往上跑。

還有人在問：“哪個屋子？”

“就是那間——”回話的人手一指，正指向羅天珵。

羅天珵認出來，這幾人正是那年帶來的下人。

他也不理會這幾人，轉頭看著站在長廊上的年，長眉一挑，淡淡問道：“不知這是何意？”

那年睡眼惺忪，上長衫帶子還沒系，顯然是睡中聽到靜匆匆穿了外出來的，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對那些人斥道：“深更半夜的，鬼什麼？”

金大面如土：“主子，出大事了，金五被人殺了！”

“什麼？”年一下子醒過神來，昏暗線中眼睛發亮，“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時走廊已站滿了人，掌柜和伙計聽說死了人，都快癱了，扶著廊柱死死盯著金大。

金大忙解釋道：“小的們被安置在大廳打了地鋪，剛才小的有些尿急就醒了，誰知道上著一個人，仔細一看是金五。小的當時還罵他睡相不好，踢了他一下，誰知他就直直栽在那不了。小的覺得有些不對勁，翻過來一看，才發覺金五角流已經咽氣了。”

說到這里金大一陣后怕，接著道：“小的當時都嚇懵了，正發愣的時候就看到一個人影跳上樓梯，沖進了那個房間——”說著指了一下羅天珵所在的屋子。

羅天珵錯開一步，讓開房門，然后道：“你倒是好眼，剛才那麼昏暗，就能看清是進了我這房門？”

這客棧不比京城的大客棧雅致，樓下大廳招呼人吃喝，樓上一條長廊，并排的十數間客房相隔極近，房門形狀材質是一模一樣的，只在門上懸著的木牌號碼不同，顯見得，三更半夜站在樓下，是不可能看清這木牌的。

金大也是一愣，面上顯出幾分迷茫。

“金大，問你話呢，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年不耐煩地道。

一個下人，命倒是不值錢，可要是有人有意針對他，那就不得不防了。

“小的，小的看著像——”原本的篤定變了遲疑。

羅天珵笑了笑，看向掌柜：“你這客棧出了命案，明早報案就是，我們明日還要趕路的，就先回房歇著了。”

沒等掌柜說話，金大就眼睛一瞪：“那不行，我分明看到有人往這邊來了，那人肯定就是兇手，左不過就是你們這幾間屋子的人，要是等明早，人都跑了怎麼辦？”

金大旁邊的幾人附和道：“是啊，主子，金五不能白死了。”

年看羅天珵一眼，然后對掌柜道：“掌柜，你也聽清楚了，事關人命，我們想查查這幾間房。”

客棧出了兇案，掌柜的早就嚇得六神無主了，聞言連連點頭。

一群人就向羅天珵所在房間走。

羅天珵出一只手攔住，面無表：“不行。”

年雖不想惹事，可也有些惱了，冷著臉道：“兄臺莫非心虛？”

他父親和這寶陵縣令有幾分，出了人命案，就要和衙門打道，他倒是不怕這人還能翻出浪花來了。

“子還在屋里，怎麼方便你們進去查？”

“是不敢讓查吧？里面肯定有兇！“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娃娃臉和同伴相視苦笑。

這三人還真是煞星，怎麼出現在哪兒哪兒就出人命。

別的不知道，就那滴滴的小娘子，包袱里還有一把柴刀呢！

人群中有人助威，金大幾人更義憤了。

他們這些兄弟都是一同訓練出來的護衛，分不同一般，哪能眼睜睜看著兄弟白死了，現在不把兇手揪出來，等明天捕快來了，黃花菜都涼了。

就在眾人吵鬧之際，門吱呀開了，甄妙一青布，立在門口。

人群短暫安靜下來。

甄妙側開子，把門大敞開。

“都看好了吧，除了我們夫婦二人，里面還能有什麼？”

屋本來就點了蠟燭，這樣房門打開，里面就一覽無。

“說不定兇手就是你們夫婦之一，那兇——”

羅天珵冷笑打斷了那人的話：“無論是劫財，還是劫，我們夫婦都犯不著拿一個素不相識的下人開刀吧？”

心中卻在悄悄計算著時辰。

四更天，也該到了吧。

果然就在這時，鑼梆聲響起。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的鑼聲響起，由遠及近。

然后，就聽到了魂飛魄散的尖聲。

“有，有死人啊——”

人們面面相覷。

“去看看外面怎麼回事兒！”年吩咐道。

不多時前去探查的兩個手下回來，個個臉白發。

其中一人道：“大街拐角那發現了一尸，那尸，那尸好像就是住店的那使鞭子的子……”

“沒錯。”另一人連連點頭，“上穿的就是白日那一，當時小的覺得新鮮，還特意多看了幾眼呢。”

當時那子一打扮，并不多見。

人們都有些發愣，那小二蹬蹬蹬跑到子房門，手一推果然是虛掩著的，看清里面況立刻喊道：“掌柜，里面真的沒人。”

這一下，所有人都聯想到，金五就是被那子殺的了。

這樣一想，更是滿腹疑問。

那子殺了金五逃跑，又怎麼會死在外面呢？

一夜紛紛，兩樁人命，自然不了捕快查問。

不過客棧中人的嫌疑卻撇清了。

只因為金大喊人抓兇手時，滿客棧的人都在呢，而那子死去的地方，離客棧足足十數丈開外。

至于那子渾骨頭斷裂，摔一灘爛，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這案子為了一個懸案，此后流傳出各種離奇說法。

流傳最廣的就是那殺人兇手潛逃時被惡鬼索命，是謂天網恢恢疏而不了，當然這就是后話了。

年因為捕快查案耽誤了時間，塞了些銀子了。

一個下人的死自是沒有正經事重要的。

甄妙他們離去的還要早些，打聽到胡府在城南，羅天珵雇了輛馬車，緩緩向城南行去。

一路上，甄妙總是忍不住看向羅天珵。

“阿四，看什麼？是不是嚇著你了？”羅天珵笑得溫文爾雅。

甄妙聲音有些發：“嚇著才是正常的吧？”

羅天珵垂了眼簾，自嘲笑道：“是了，我把那子尸毫不留的丟出去，是有些狠辣了，嚇著你也是難免。”

甄妙角了，艱難地道：“狠辣的問題，我覺得可以放一放。你把那子尸扔出十數丈開外，這個是不是要解釋一下？”

一想到月黑風高夜，夫君大人淡定的打開窗子，把那子尸擲鐵餅般擲出去，然后擲到了十數丈開外，就覺得這世界玄幻了。

不是沒有水上飄，也沒有一指的麼，誰能告訴現在這是什麼況？

羅天珵低垂的睫羽了，彎出優的弧度，聲音卻低沉憂郁：“阿四，我知道，扔出這麼遠，把那尸摔了一灘泥，你覺得我太狠辣了。”

！

甄妙牙都要咬崩了。

這真的不是狠辣的問題啊！

羅天珵角勾了勾，心中嘆息。

讓他怎麼說，自打重生后，飯量由原來的一頓一碗改了一頓一桶，然后這力氣日復一日大得離奇了呢。

“阿四，胡府到了呢。”

馬車停下來，阿虎跳下車掀起簾子，羅天珵當先出來，然后了手。

甄妙搭著他的手走出來，抬頭看了看寫著“胡府”二字的門匾。

給了車錢，三人一起走過去。

騎著馬拐過來的娃娃臉猛然勒住韁繩。

同伴詫異：“怎麼停下來了，胡府不是到了麼？”

“他們，他們也去？”娃娃臉手指了指。

同伴順著手指的方向去，先是一怔，隨后道：“這還真是巧了，去便去唄，總不能他們去，我們就不去了。”

娃娃臉滿眼淚：“我們還是不去了吧？”

同伴勸道：“這又不是荒郊野嶺的，我們還怕他來？再說，我看那次在破廟里，也是那些人先起了歹心，那人雖兇狠了些，倒不是窮兇極惡之徒。”

娃娃臉深吸一口氣，才道：“在客棧，我看到那人扔了個東西。”

“扔東西？雖然扔東西是不對的，那也只說明他教養不夠而已——”

娃娃臉沉痛的看了同伴一眼，艱難道：“十數丈開外——”

“十數丈開外？那也不過是扔得遠了點而已——”同伴猛然停住。

十數丈開外？摔泥的尸？

子一晃，差點從馬上摔下來，眼含熱淚道：“兄弟，這世道太可怕了，咱們還是回家吧。”

天寒風大，三郎看著忽然出現的一群人已經相當淡定了。

那些人一句廢話不說，直奔隊伍中那棺材。

還沒等靠近，又是一群人出現，與先來的那群人廝殺起來。

三郎懶洋洋的揮揮手：“讓他們打，我們先走。”

這已經不知是第多批了。

剛開始時他還力廝殺，可往往沒多久就會又出現一批人，兩方廝殺起來就沒他們什麼事了，這樣走走停停，速度雖慢，倒也離京城越來越近了。

到現在，他連哪撥人是搶棺材的，哪撥人是制止的都懶得弄清了。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帶著大哥的回京。